“你還知道什么?”卿酒酒聲音冷然,猶如冰渣,凍人骨頭。
白雪指尖一緊,她垂下眼眸飛快的道,“婢子是聽殿下說的,大小姐的外祖家,秦家是百年皇商,前王妃從前是京城第一美人,后來忽然下嫁平忠王,京城里的人都說,前王妃是懷著情殤賭氣下嫁的,至于旁的,婢子并不知情。”
卿酒酒屈指輕敲窗沿,忽然問,“我與蜜蜜在邊南十年,秦家可有差人來尋?”
白雪搖頭,“秦家九年前被貶為庶民,京城之中早無秦家人蹤跡。”
卿酒酒愣了下,眉頭蹙起,“因何被貶?”
白雪道,“一批進貢給后宮妃嬪的布匹,以次充好,惹來圣怒。”
卿酒酒更疑惑了,作為百年皇商,又哪里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倒像是刻意為之。
一個時辰后,車鑾進了京城城門,卿蜜蜜很好奇,趴窗口往外看熱鬧。
卿酒酒給了碎銀子,讓鵝黃下去買些零嘴給蜜蜜解饞。
半刻鐘后,車鑾拐進朱雀街,卿明遠和蘇氏的馬車進了平忠王府后,不等卿酒酒進去,那漆紅大門轟然關(guān)上。
卿酒酒勾起嘴角,“父親可真是學(xué)不乖,吃了教訓(xùn)不長記性。”
白雪眨了眨眼,“大小姐稍等,這是皇太子殿下的車鑾,容婢子下去交涉。”
卿酒酒擺手,“直接給我撞門!”
白雪嫣然一笑,拍手對趕車的馬夫耳語幾句,那馬夫下車,人如炮彈一般,轟地用肩撞在尚未徹底關(guān)死的大門上。
“轟”的聲響,驚天動地,惹來旁的街鄰探頭打聽。
馬夫連撞三下,漆紅大門后的門房擋不住,平忠王府整個大門徹底洞開。
卿酒酒單手撐下頜,“這馬夫可真是天生神力,看來殿下身邊就沒無用之人。”
白雪看了看外頭,“大小姐,府中護衛(wèi)出來了。”
卿酒酒哼了哼,她率先跳下車,下頜一揚,倨傲地立在門口,冷聲高喝道,“父親,這莫不是不是平忠王府,既然不是,護衛(wèi)兇惡在先,那女兒就砸了門牌匾!”
反正,她不嫌事大。
卿明遠心頭驚懼,他推蘇氏,“王妃,你去說說。”
蘇氏咬牙,此刻恨透了這個男人的孬種,她對婢女吩咐道,“去,將大小姐領(lǐng)進來,安置在……翠竹院。”
婢女連忙趕過去,此時卿酒酒已經(jīng)踏上門口石麒麟的頭上站著,再一躍,當真就能摘下門牌匾。
蘇氏的婢女恭敬道,“王妃請大小姐二小姐進去,是護衛(wèi)門房有眼無珠,還望兩位小姐莫計較。”
卿酒酒冷哼,她見卿蜜蜜有些困乏了,才算作罷。
這頭卿酒酒和卿蜜蜜回府進門,不過半刻鐘,整個平忠王府都嘩然了。
正在鶴鳴居陪老太君的卿歡顏,剝葡萄的動作一頓。
她抬起眼簾,那雙眸,潤若秋水,一張鵝蛋臉,面有勾人梨渦,像濯濯青蓮。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雖與卿酒酒同年,只有十二歲,可那等高門貴女的優(yōu)雅風(fēng)姿已經(jīng)淋漓盡致。
“歡顏恭喜祖母,膝下再添兩可人的孫女。”卿歡顏將裝滿葡萄肉的小盞推到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年約五十有余,一頭銀絲,額頭覆寶藍色萬字福鑲白玉珠抹額,臉有嚴肅的法令紋,整個人威嚴不可親近。
她捻起竹簽子,插了葡萄肉,慢吞吞吃下去,才道,“休的胡說,王爺膝下,祖母只認你這個嫡出孫女。”
卿歡顏微微一笑,人如春風(fēng),“祖母愛護孫女的心,孫女明白,不過孫女還是覺得,祖母見一見大姊和二姊的好,歡顏聽說,她們其實過的不好,想來邊南那樣惡劣的地方,兩位姊姊也學(xué)不到什么,往后還要祖母叫規(guī)矩呢。”
老太君很冷淡,“那就見一見吧。”
卿歡顏正要差人去跟蘇氏說一聲,好請人過來,就見自個的貼身婢女饒雪面色慌亂。
“小姐,不好了,”饒雪進來就跪地上,“剛回府的大小姐說小姐的梧桐閣才是府中嫡長女該住的院落,所以大小姐要搶小姐的院子。”
這還得了,卿歡顏吃驚地看著老太君,委屈的道,“祖母……”
老太君面色一冷,她一杵朱鳥拐杖,起身道,“別慌,祖母給你撐腰,我倒要看看一個養(yǎng)野了的孽障,有多大能耐!”
卿歡顏心下一松,她趕緊扶著老太君,給她順氣,“祖母莫惱,想來大姊是不懂規(guī)矩,教教她就明白……”
“傻孫女,那個孽障當年生下來就該掐死的,你顧念姊妹情誼,未必她會領(lǐng)情,不是誰都像你這樣心善的。”老太君拍著卿歡顏的手,意味深長的說。
卿歡顏低頭應(yīng)了聲,側(cè)臉漂亮安寧,美好如畫。
此時梧桐閣外頭,卿蜜蜜瞇著桃花眼,對白雪道,“院名都叫梧桐,她怎不直接叫自個鳳凰?”
白雪笑瞇瞇道,“想來還要些臉面,知道遮掩。”
卿酒酒勾唇笑得很不正經(jīng),“后娘可真懂我的心思,知道我不會住翠竹院那么荒蕪僻靜的小院,早十二年就將梧桐閣打理的這樣好。”
白雪跟著笑,她揮手,橙柳和鵝黃帶上行李,一行人大搖大擺進了梧桐閣。
是以,老太君和卿歡顏到來之時,整個梧桐閣的下人都被趕了出去,旦凡是卿歡顏用過的物什,穿過的衣裙,都隨意丟在院外,嶄新的卿酒酒順手就留下了。
卿歡顏委屈地都快出來,她提著裙擺,跺腳道,“祖母……”
老太君大步流星走進院子里,當頭一件水紅繡白梅的肚兜小衣飛來,穩(wěn)穩(wěn)當當掛她腦袋上。
院子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嚇傻了。
老太君面生怒容,她扯下肚兜一把扔卿歡顏懷里,卿歡顏臉皮臊得恨不得鉆地下。
“孽障,滾出來!”老太君聲若洪鐘,中氣十足。
屋子里沒動靜,只是卿歡顏的東西挨個再往外丟出來。
卿歡顏忍不住,她沖的進去喊道,“大姊,大姊你不要再扔了……”
“啪”一盒迦南香粉摔在卿歡顏腳邊,香粉飛濺,濃烈的迦南香氣四溢。
卿歡顏眼睛都紅了,這一小盒迦南香粉,可是花金子買的,她平時都舍不得多用。
她捏緊手,尖銳的粉紅蔻丹掐進手心,亦不可知。
“嗒嗒”輕緩的腳步聲從屏風(fēng)陰影中轉(zhuǎn)出來,淡藍色的裙擺,搖曳生姿,纖瘦的身段,根本還沒開始長,晃眼看去竟像孩子。
卿歡顏目光往上,掠過精致的小巧下頜,最后落在半張鏤空花紋的金面具上。
卿酒酒拍了拍袖子,倨傲的睥睨過去,“哪里來亂攀姊妹的阿貓阿狗,除了蜜蜜,我可沒有其他妹妹。”
卿歡顏回神,她勉強扯起嘴角,“大姊,我是卿歡顏,是大姊的三妹妹。”
卿酒酒目光越過她,看著臺階上的老太君,驀地咧嘴一笑,“這就是祖母了吧?蜜蜜出來,見過咱們的祖母。”
話落,屏風(fēng)后,又轉(zhuǎn)出個面容嬌艷如花骨朵的小姑娘,小姑娘黑眸天真,膚白貌美,宛如瑩瑩白玉。
卿蜜蜜抓著姊姊袖子躲她身后,探出半個腦袋,怯生生得往外看。
老太君鼻翼間法令紋深刻,“除了歡顏,我沒其他孫女。”
這就是不認了。
卿酒酒半點不在意,她甚至道,“沒關(guān)系,祖母是老糊涂了,記不得,孫女不會怪你的。”
何時有人敢和老太君這樣說話,她大怒,“來人,將這倆孽障給我打出去!”
橙柳、鵝黃齊齊嬌喝一聲,護在兩人身前。
卿酒酒幽幽地看著老太君,“祖母,你真要將孫女兩人趕出去?”
這話才落,急急趕來的卿明遠和蘇氏到了。
“母親,不可!”卿明遠趕緊阻止,他絲毫不懷疑這孽障前腳出門,后腳肯定就要去拆門牌匾,到時整個平忠王府在京城都是笑話。
老太君沒見識過卿酒酒的混不吝,她指著卿酒酒對卿明遠道,“王爺來的正好,趕緊的,將這孽障趕出去,我老卿家沒這樣的野種!”
卿明遠膽顫心驚,他緊張地看了卿酒酒一眼,拉著老太君出了院子,小聲嘀咕起來。
卿歡顏到蘇氏身邊,見她罩著薄紗,還沒開口,蘇氏一把抓住她的手,轉(zhuǎn)頭對卿酒酒道,“大小姐既然看中梧桐閣,一會我讓人來打理,往后大小姐就住梧桐閣了。”
“娘?”卿歡顏大驚,她甚至都要懷疑蘇氏到底是不是她親娘了。
蘇氏拽了卿歡顏一把,將人帶去自個的牡丹院,揭了薄紗。
“娘,你這是怎的了?”卿歡顏驚呼。
蘇氏咬牙切齒,眼白赤紅,“還不是那小賤人使的手段,此番法華寺,我與你那沒用的父親,吃夠了小賤人的苦頭。”
同樣的話,卿明遠也在對老太君說,“母親,那孽障如今得勢,不僅和皇太子殿下相熟,還被冊封為長樂縣主,且行事毫無顧忌,翻臉不動口,就動手,偏生拳腳還好,兒子攔著您,就怕她連您也打啊。”
“她敢!”老太君目色銳利,倒比卿明遠更有氣勢。
老太君沉思片刻,“你去跟蘇氏說,她是王妃,一府主母,要壓孽障的氣焰,還得她來,即便弄出人命,背后我給她撐腰!”
得了老太君這話的蘇氏,心頭既是發(fā)苦,又是蠢蠢欲動。
卿歡顏只要一想到自個的梧桐閣還有縣主之位都讓卿酒酒給搶了,就心痛的慌,她憤恨道,“娘,我不甘心!縣主之位應(yīng)該是女兒的!”
蘇氏拍她手,“別急,你是大家貴女,輕易不能臟手,此事為娘來算計,定然幫你搶回縣主之位!”
卿歡顏心頭好受一些,“那娘要如何對付她?”
蘇氏細細思量,她那張臉沒有眉毛,皮肉也是爛的,看著是極為恐怖。
“你幾天前,是不是發(fā)了帖子出去,要在府上開茶話會?”蘇氏問。
卿歡顏點頭,蘇氏就笑了,笑容猙獰扭曲,“那就茶話會那天,為娘讓那小賤人拱手送上縣主之位!”
卿歡顏問,“娘要如何做?女兒也幫忙。”
蘇氏搖頭,“你要去跟那小賤人多走動,讓所有人都看到你姊妹友善,最好再讓人知道她跋扈欺負你。”
卿歡顏懂了,她深吸了口氣,按捺下心頭的厭惡怨懟,“娘,我這就去,主動讓出梧桐閣,還幫她打理。”
兩母女說完話,卿歡顏果然再次踏進梧桐閣的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