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的功夫,春枝身前身后就掛滿了貓。大大小小、各種花色的貓兒抱著她,有的喵喵叫著,有的還熱情的伸舌頭往她身上一陣舔。
春枝也分明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她樂呵呵的笑著,從毛驢背上跳下來,挨個往貓兒身上摸過去,嘴里還依次叫著它們的名字。每叫到一個名字,就有一只貓兒更熱情的往她身上蹭過去。一個人一群貓,真是前所未有的親熱。
柴東看得眼睛都直了。
就在兩個人一群貓胡天胡地的時候,又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幾個穿著破舊衣裳的小孩子跑了過來。
“姐姐,姐姐!”他們一邊跑一邊喊著,興沖沖的到了他們跟前。
跑在最前頭的男孩子年紀十四五歲,長得虎頭虎腦的,一雙眼睛都快笑瞇成一條縫了。他看著春枝身上這些貓兒,臉上也不見半點驚訝,還笑呵呵的說:“剛才發(fā)現(xiàn)大妞它們都不見了,我就知道它們肯定是聞到你的味道過來接你了。我們就跟著過來,還真就看到你回來了!”
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小男孩小女孩紛紛點頭。
還有一個女孩子盯著一旁的柴東看了看,又問春枝:“姐姐,姐夫呢?爹娘不說今天是你和姐夫一起回門的日子嗎?”
“這就是你姐夫。”春枝好容易從貓兒們的包圍里掙扎出來,她艱難的指指那邊的柴東。
幾個孩子就愣住了。
“不可能!”馬上,最大的那個就搖頭了,“他才多大???比我還小吧,我明明記得姐夫年歲和你差不多的!”
“我十五歲了。”柴東慢聲開口,“足足十五,上個月剛過的生日。”
“你騙人!”可是春枝的弟妹們還是一臉的不信。
春枝輕聲開口。“他就是你們的姐夫。”
好歹是孩子們的大姐姐。她一開口,孩子們就算眼睛里還滿是懷疑,但好歹沒再多說什么。
春枝低頭對身上貓兒們說了句:“下來吧,咱們回村了。”
一群貓兒立馬就從她身上跳了下來。只有幾只才幾個月大的小貓還依然掛在她身上不肯下來,春枝摸摸它們的小腦袋也就作罷了。
“走吧,進村了。”春枝再對柴東說。
柴東點頭。“你上毛驢。”
然后他就閉上嘴,兩瓣本來就沒有多少血色的唇抿得更緊了。
春枝再爬上驢背,柴東牽上韁繩,兩個人走在前頭。后頭跟著五六個小娃娃,再后面一群貓兒,一行浩浩蕩蕩的進了村子,這場面真是壯觀得很。
村子里的人聽到動靜,他們都從屋子里探出一個腦袋。當看到春枝和貓,他們都笑了。
“呀,是春枝回門了?”
一邊說著,他們的目光就往她身邊掃了掃,在發(fā)現(xiàn)只有柴東那么一張生面孔的時候,他們都愣了愣。
“春枝,這個就是你男人?”有人小心翼翼的問。
“是啊!”春枝笑著點頭。
“還真是?。?rdquo;大家都愣了愣,臉上的表情就變得十分微妙。
不過,春枝就當做沒看到,繼續(xù)給柴東指路,兩個人一起到了她娘家門口。
春枝剛下了毛驢,就聽到吱呀一聲響,院子門大開,一個小小的身影朝她這邊飛撲過來。
“姐姐!”
“哎!”春枝連忙蹲下去把那個女孩兒抱起來,“小五,你好了?”
“好了!這些天爹天天都去鎮(zhèn)上抓藥給我吃,那些藥黑黑的,好苦啊!不過娘說只要我吃了藥就能好,我就捏著鼻子吃了,然后我就真好了!”才七八歲的女孩兒摟著春枝的脖子樂呵呵的說。
春枝愛憐的揉揉她頭頂上細軟的發(fā)絲。“好了就好。知道你好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正說著話,前頭又是一連串的腳步聲傳來,她的爹娘聞訊也迎出來了。
“春枝,我的閨女??!”春枝她娘朱氏紅著眼睛走過來,一把摟住女兒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了。
她爹顧大虎眼圈也泛著紅,不過他好歹是個男人,所以情緒還算穩(wěn)定。
只不過,他在愛憐的看了眼女兒之后,就下意識的從她身后看過去,然后他眉頭一皺。“女婿咋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來了呀!”春枝連忙指向身邊的柴東。柴東也順勢上前一步,恭敬的對他們夫妻倆行了個禮,“小婿見過岳父岳母。”
顧大虎和朱氏兩個人都呆在了那里。
“他是誰?我明明記得……”
“爹,娘!”春枝見狀,她趕緊就一手拉著她爹一手拉著她娘:“我們走了半天的路,腿都酸死了,你們先讓我們進屋去坐坐啊!”
“哦對,你們趕緊進來!”朱氏馬上反應(yīng)過來。
家丑不可外揚,就算真要問女兒的話,他們也得關(guān)起門來才行。
一群人趕緊進屋,院門重重的關(guān)上了。而等進了顧家破舊的堂屋里頭,顧大虎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這是怎么一回事?”他陰沉的目光盯著柴東,“我明明記得那天來迎親的人不是他!”
原來如此。
春枝暗暗點頭。她就說呢,要是成親那天迎親的人是柴東的話,她爹娘說不定根本就不會放她出門。
也就是說,王氏這個局是做到底了,一直到洞房揭蓋頭之前,他們一家都被這對母子給蒙在了鼓里!
而現(xiàn)在,既成事實,他們當然不怕被他們知道了。
柴東凝著一張臉,他臉上也沒有多少做了壞事被人發(fā)現(xiàn)后的驚慌,反而十分冷靜的開口說話:“那天來迎親的人就是我。”
“不可能!”朱氏低叫,“我記得那天過來的明明是一個高高壯壯的小伙子!”
“你說的那個是我堂哥。”柴東回答,“他是陪我迎親的,當時我就站在他身邊。”
“啊,我想起來了!”春枝的三妹春芽突然叫出了聲,“那天在新郎官身邊是一直跟著一個人,新郎官一開始牽姐姐出門、送她上花轎的時候都手抖了,就是他邊上那人幫忙的,當時大家伙都還笑新郎官那么大個的人還手抖呢!就五嬸子眼尖,她盯著新郎官身邊的那個人看了半天,說他長得真好,人也斯斯文文的,看樣子是個讀書人,而且看年紀也不大。他還說,等姐姐回門的時候,她要跟姐姐打聽打聽這個人是誰,她要把他家苗丫頭說給他!”
結(jié)果,五嬸看上的女婿搖身一變,成了春枝的小丈夫。那天大家都以為的新郎官卻是個局外人。
“我的天哪!”朱氏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她馬上高呼一聲,身體向一邊歪過去。
“娘!”春枝趕緊過去把人給扶起來。
顧大虎也急得站起來。“你娘老毛病又犯了,趕緊把她扶回房里去!春枝你也去,正好叫我和……和女婿說說話。”他沉聲吩咐女兒。
春枝連忙應(yīng)聲,和弟妹們一起扶著朱氏回房去了。
而等到了房間,春枝給朱氏揉揉胸口,喂她喝了半碗井水,朱氏終于慢慢緩了過來。
再看到眼前的春枝,她就不禁眼圈一紅,眼淚掉了下來。
“我可憐的閨女!”她一把摟住春枝。
春枝也抱住了她娘。想到這幾天在柴家受到的委屈,她也覺得一股委屈涌上心窩子,她不禁靠在娘親懷里哭了起來。
看娘親和姐姐一起哭得這么上心,春枝的大弟弟春雷火氣上來了。
“都是他們姓柴的騙人!姐姐你等著,我現(xiàn)在就去打他一頓幫你出氣!”
“雷小子,你給我回來!”朱氏一聽這話,趕緊抬起頭大叫。
春雷不情不愿的停下腳。“娘,您干嘛要攔我?”
“我不攔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你害死你姐姐?”朱氏冷下臉,“你姐姐都嫁過去了,那就已經(jīng)是他們柴家的人了。不管他們一開始是不是騙了咱們,現(xiàn)在親都成了,這事咱們只能認了!你現(xiàn)在去打他,要是他們柴家記恨在心里,回頭欺負你姐姐怎么辦?”
春雷一愣。“他們敢!他們敢欺負姐姐,我就再去打他!”
“你就不怕他們把你姐姐給逼死了?”朱氏冷聲說。
“那我就和他們同歸于盡!”春雷脹紅了臉,氣呼呼的說。
“你少胡說八道!”朱氏沒好氣的呵斥他,“你給我一邊站著去,讓我好好和你姐姐說說話。”
春雷拉著臉,很不情愿的貼墻站著了。
朱氏才又看看春枝,剛想講話,她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我可憐的閨女啊,你好好的怎么就被人給騙了?”她又抱住春枝掉了幾滴眼淚。只是哭過了,她也只能擦擦眼淚,“可都已經(jīng)到了這份上,這親事咱們也只能認了。這就是你的命,你的命??!”
“我知道。這個命我認了。”春枝連忙點頭,她親手給朱氏擦擦眼角。“娘您別傷心了,其實嫁給這個人也沒什么,好歹他們家給的聘禮都是真金白銀。要沒有這五兩銀子的聘禮,小五的病也治不好?。?rdquo;
看看那邊已經(jīng)活蹦亂跳的小閨女,朱氏又哽咽了。
“為了給小五治病,你的一輩子就這么毀了!好孩子,你和娘說,他們柴家其他情況怎么樣?他們還有沒有什么是騙了咱們的?”她捧著春枝的臉小聲問。
春枝艱難的笑了笑。“他們騙咱們的地方還多了去了。比如他們家其實和咱們家一樣窮,根本沒幾個錢,那五兩銀子的錢也都是打腫臉充胖子拿出來的。”
朱氏愣了愣,就又摟住她掉起眼淚。
“不過娘,這也沒事。”春枝馬上又勸起朱氏,“本來我也不是沖著他們家的錢去的。他們家窮點就窮點了,好歹他們自己知道騙了咱們,所以現(xiàn)在心里懷著愧疚,對我很好。剛才您也看到了,我男人他多聽我的話!”
為了讓爹娘放心,她也只能睜著眼睛編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