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往安檢口走,路過一個小店,我聽到清脆的音樂聲。駐足,那是滿屋子音樂盒發(fā)出的聲音。我透過玻璃窗往里看,大小各異的木質音樂盒上有著各種設計,有房子、有花草、有動物,甚至還有新郎新娘的人偶,每個音樂盒交替發(fā)出聲音,混成了一篇華麗的樂章。
我走進去,在一個房子模樣的音樂盒前駐足。木質的房子,門口兩顆綠色的松樹,一個木制的信箱,周圍一圈木制的柵欄。還有一輛木制的小車在圍著木屋一圈一圈的轉,音樂盒發(fā)出的音樂聲清脆、柔和。
“你是我的中心,我所有的路徑都是圍著你一圈一圈的走,永不疲憊。”我腦海里閃現出一句話,我努力辨認,那是楊理在我的耳邊訴說,應該是在拉斯維加斯,楊理再一次找到我,親口說出的誓言。是的,我覺得那是誓言,比我愛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更動聽。
“再不走你要遲到了。”雷澤走過來,看到一動不動的我,溫柔提醒。
“嗯。”我再看了一眼音樂盒,最終也沒有勇氣買下來,轉身跟著雷澤出了店門。兩個人平靜的過安檢,聽著廣播提醒登機,我全程平靜,雷澤輕聲的說,“一路平安。”
“晚上見。”
“嗯,晚上見。”
落地C市,我混在人群里排隊過海關,有許多旅途歸來的人在興奮的說著他們的見聞,依然不會有人注意到我這個落寞的人。出了出口,我看到從人群中擠出來的周倩。
“你嚇死我了。雷澤不放心,讓我來接你。他告訴了我你的航班。為什么你連我都不愿意說實話。”周倩過來緊緊的抱我,機關槍一樣的一直不停的在說話。
“我沒事。我只是去證實了我的猜測。”
“楊理到處找你。”
我松開周倩的擁抱,“倩妹,我懷孕了。楊理的孩子。”
“我的天。”周倩再一次擁抱我。她不知道該做什么,她只能給我擁抱。我多么希望,時間突然停止,在我們擁抱分開的那一瞬間突然發(fā)現,我只是做了一個夢,我們回到了大學課堂,所有的混亂都是夢里的場景,我們翻開書,繼續(xù)聽老師在講臺上講課。只是,大學里,我們沒有這么好的關系,我們的擁抱提醒著我,這不是夢,這是我們正在經歷的生活。
周倩送我回楊理家,她對她微笑化解她無限的擔心,我拒絕她的陪伴,我既然選擇了獨自去揭穿真相,那這所有的結果都該我獨自去面對。
我回到家??粗械臄[件都被掀翻在地。地上滿是各種酒瓶,我一步一步的從每個可以落腳的地方踩過去,在沙發(fā)上看著爛醉的楊理。
我脫掉外套,拉開厚重的窗簾,開始從客廳一點一點的收拾屋子。好幾個小時后,屋子終于重見光明。我倒了杯熱水,放在沙發(fā)旁的茶幾上,看著熱水慢慢變得沒有熱氣,楊理也慢慢睜開了眼。
楊理看到我,馬上翻身起來。“你回來了。”
“嗯。”
“你聽我解釋。”
“我在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承認,最開始是我媽媽叫我回來。她這一輩子都滿懷對我爸爸的仇恨,認為他現在的所有都有當初她的功勞,我是她唯一的工具,我要幫她拿回她應得的。我能怎么做?她生了我,獨立養(yǎng)大了我,你教我該怎么做?”
我看著楊理的臉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自己去比想象中平靜。
“邵媛。遇上你是意外。本來我應該是找機會在公司和你相遇。”
“方阿姨他們?yōu)榱四氵€離開自己的兒女回國。為你做著配合。也為難你了,因為要回來,方敏也不得不分手。”
“方敏是因為真的不合適而分手。我是真的愛上了你才想要和你在一起,對你所有的擔心都是發(fā)自我內心。”
“嗯。都是你的內心。”
楊理可能是看著我太過平靜,滿心想說的話卻不知從何開口,兩個人就坐在沙發(fā)上僵持著。
半晌,楊理起身,走過來抱著我,“邵媛,我是真的愛你。”
我一動不動,楊理無奈抱得更緊。
“我出不了氣了。”我平靜的說。
“松開了我怕你再也不見了。”
我推開楊理,看著他。“我會搬出去。分手的事你想公布就公布,不公布就慢慢拖著。”
“我不會同意分手。”
“隨便你。麥啞我會向董事會提請辭職。你在麥啞已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已經不再需要我。你已經完成了媽媽的心愿。”
“邵媛。。。”楊理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絕望,我愿意相信那是真的絕望,拋開所有的一切,我覺得我對楊理的陪伴也值得他在這個時候表示出不舍。
“楊理,我們好聚好散,你在我面前演了這么久的戲也累了,我放了你。我在麥啞10多年了,我也想出去看看,沒有嘜亞,我會過成什么樣子。”
“你留下。我走。麥啞是你的理想。”
我看著楊理因為酒醉和少眠而通紅的眼,以前任何時候,楊理出現在她的面前都是一副干凈爽朗的樣子,他是天生帶著歡樂磁場的男子,總是在我最黑暗的時候給予我溫暖和安慰,在任何時候任何場景,看著我回來,都會是用反問句說,“你回來了。”
就是這些溫暖的話語,帶領著我一步步走向快樂,度過了我和雷澤分手最艱難的時期。我忍不住伸手去撫摸楊理憔悴的臉,楊理捏住我的手,“我真的很愛你。從第一次碰到你,從我在醫(yī)院等你來,從我在醫(yī)院樓下看到你的眼淚,你就慢慢走入我的內心,我確認,那是愛情。我從未有過迷惘,在你和媽媽之間我沒有過掙扎,因為我愛你,成為你的夫是我的意愿,而正好是媽媽想要的結果,所以我從未有過猶豫。”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你拒絕王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真的愛我。我有很多事情沒告訴你。董事長希望我們分手,因為我和他的二兒子,你的親弟弟有過一段露水情緣,那是我人生唯一一次放縱,我和雷澤的分開是因為這個導火索。我們沒辦法結婚的,董事長不會允許這些家丑發(fā)生。”
楊理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掉落在我的手背上,打在了我的心里。如果沒有愛,任何演員都不能長時間的表演,沒有任何的破綻。他看向我的笑臉,他的親吻都帶著溫度,那是無法偽裝的溫度。我們在少有人煙的山區(qū)里,在星空下,我半夜驚醒,楊理都會從睡夢中抓住我的手,那是愛情。是的,那肯定是愛情。
只是我們的結合來自于欺騙,我們周圍太多錯綜復雜的關系,老天逼著我去揭開所有的真相,也逼得我去告訴楊理我那不愿意啟齒的不堪回憶。他們有他們的殘忍,可是如果不是這些真實發(fā)生的事實,沒人能殘忍的逼迫我們。沒人愿意體諒我的蒼白,我自己,也沒辦法屈就讓自己假裝幸福。或許,我們的愛太過急切,沒有經過時間的沉淀,沒度過那九九八十一難,佛不愿意渡他們到幸福的彼岸。
我伸手去擦楊理的眼淚,我沒有哭,不是不悲傷,是悲傷的程度已經不能用眼淚的表達。我躲過楊理的親吻,靠著他的臉,在耳邊輕聲的說,“我從未叫過你老公,我一直不喜歡這個稱呼,我不希望你變老,你的一切都那么的美好,我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是我自己配不上你的。如果愛我,請放了我,讓我逃離這所有的困擾,自由呼吸。我愛你,等我足夠勇敢,勇敢到可以再次找回你,等我找到你,我們再也不分開。”
楊理抱著我,哭得哽咽。“我不在乎。你和曉林的事情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在乎。你的所有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在我的身邊,如果你過得不開心,我們移民,去任何地方,我只要你。”
我推開他,坐直身子,看著他,“我在乎。楊理。我在乎。這許多的事情都發(fā)生了重疊,讓我們沒辦法干干凈凈的去相愛。我怕以后被世人拿出來嚼舌根,我怕我們現在的互相原諒成為我們以后的隱患。我們的愛情如果足夠堅定,我們會再相遇的。相信我,真的會。如果我們不夠堅定,你愛上其他人,相信我,我會在世界的任何角落祝福你。祝福你的一生幸福安康。不要再辛苦的活在媽媽的陰影下,你這么優(yōu)秀,足夠擁有自己的人生,放棄執(zhí)念,放棄復仇,那是上一輩的恩怨與我們無關。你盡到贍養(yǎng)你母親的責任足以。”
我掙扎著起身,彎腰遞給他桌上的水,“照顧好自己。麥啞,拜托你了。”
轉身,我朝門外走。不想帶走任何的東西,這個家所有的物品都帶著楊理的氣息,我隨身包里有自己的身份證,護照,足夠證明我是一個鮮活的獨立的個人。關上門的瞬間,我覺得關上了自己33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