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媽媽和楊理應(yīng)該回來了，我起身準備去開門。
“聽說三叔離婚和你的秘書在一起了？這個世界真是就這么小。我們這一代人大多是勉強的婚姻，你三叔的選擇沒有對錯。只是，邵媛，在你有得選擇的時候，我希望你嫁給愛情。不要因為前任結(jié)婚了，就慌著結(jié)婚。”爸爸叫住我。
我停住，在這個完全沒有秘密的信息時代，稍微留心會知道所有的細枝末節(jié)。我不意外爸爸知道雷澤，我只是在想一個總結(jié)陳詞，這個總結(jié)陳詞很重要，我一直都不愿意去直面，只有在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腦子的本能反應(yīng)才是最真實的，我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楊理是我的愛情。愛上他時我和雷澤還沒分手，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掙扎在兩段感情之間。只是老天安排最終是楊理。”我笑了笑，“好像和自己爸爸說這些，還是有點尷尬。他真的對我很好，容不得我一丁點失落。”
“可是他始終比你小。等你們年齡再大一點差距就會很明顯了。”
“未來那么長，誰知道呢。活在當下比較重要。”我指了指門口的方向“我再不去開門，他們會凍得發(fā)抖的。”
爸爸擺擺手，我一身輕松的去開門。自此，我和父親12年的糾葛，全部和解。
我們開始了豬一樣的生活。媽媽應(yīng)該非常非常的滿意這個未來女婿，每天帶著楊理驕傲的去各種大媽聚集地，逢人就介紹這是我家邵媛的男朋友，還毫無技巧的見縫插針介紹從小生活在國外，能力超強，家庭富裕。我懷疑我媽媽把她會的所有關(guān)于優(yōu)秀的形容詞都全部用上了，如果楊理多呆幾天，她又在哪去找這些形容詞。
每天媽媽還變幻著做各種好吃的，下午茶，夜宵也絕不拉下，我只得友情提醒楊理“每逢佳節(jié)胖三斤，請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腹肌。”楊理還沒來得及回話，媽媽就跳出來埋怨我胡說八道。楊理極為享受這豬一樣的生活，嘻嘻哈哈的說，“沒有肥怎么減，必須先肥起來。”我無奈放棄，嚴重同意那些街邊俗語，比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這真是所有生活經(jīng)驗總結(jié)下來的至理名言。
我覺得爸爸應(yīng)該也是滿意楊理的，他主動帶著楊理去見他各路生意朋友，也會主動教楊理釣魚、打麻將。楊理在這個家里一副永遠很忙的樣子，只有到晚上，他才有空陪我說說話。
“抱歉啊。老年人，你要理解他們。我是獨生子女，見不到我，就永遠他們兩個人。”
“其實我挺享受這種家庭生活。我和媽媽在國外的時候也會堅持過春節(jié)，只是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把手腳都放在楊理身上取暖，幽幽的說，“好像你都沒主動求婚過？”
楊理抱緊我，“不求婚。直接結(jié)婚。已經(jīng)在心里求過上萬次了，不求了。”楊理吻了吻我的頭發(fā)，“明年選個日子結(jié)婚吧，今年太多人結(jié)婚，不想趕這個擠。幸好馬上就明年了。”楊理伸手關(guān)了臥室的燈。
“為什么你永遠有著和年齡不相符合的淡定？”邵媛黑暗中問楊理。
楊理迷迷糊糊的說“從我懂事并且接受異國他鄉(xiāng)和不完整的家庭開始，我就知道擔心是最沒用的。所以我只會去努力，努力學習，努力工作，愛上了你，就陪著你，你不在了，我就去找你。”
“雷澤婚禮那天，你沒去找我。”
半天沒有聲音，我知道楊理沒睡著，也不想繼續(xù)問，在被窩里，緊扣著楊理的手指，慢慢睡去。
這真是一個愉快的春節(jié)。我覺得很多年后我都會記得這個春節(jié)，因為是那個春節(jié)完成了我人生所有的總結(jié)陳詞和承上啟下。假期快結(jié)束時，爸爸正式的把我們兩個叫到面前，遞給楊理一張卡和幾個房產(chǎn)證。
“卡里有500萬，這幾個房產(chǎn)證是我們給你們在C市買的房子和門面。將來你們自己住也好，賣掉也好，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這是我們給邵媛準備的嫁妝，嫁妝豐厚點，是希望他在婆家能過得平等。”爸爸語重心長。
“叔叔，不用的。你們留著。我們自己能養(yǎng)活自己。”楊理推辭著。
“我們的心意。你們不缺，也是我們的心意。你們結(jié)婚后有了孩子我們會偶爾過來幫幫手，大部分時間我想帶著邵媛媽媽去旅游，她辛苦了一輩子，沒走幾個地方。我的生意也準備轉(zhuǎn)給我徒弟了，我們也該休息了。”爸爸看著我，“當初是希望你回來接手生意的，估計也沒可能了。”
我抱歉的看著爸爸，“不好意思爸爸，我更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
爸爸起身，把卡和房產(chǎn)證放在我們面前，“我理解。你終究已經(jīng)長大成人。你們回去的路上開車小心一點。楊理安排好兩家人見面就通知我們吧，把你們結(jié)婚的細節(jié)商量了。”
我們連連點頭。
在回去的路上，楊理突然問我，“你爸爸那個徒弟是不是當初選好的女婿？”
我沒搭話，楊理自顧自的笑了“一定是的。不然這么大的家業(yè)怎么可能舍得交到一個不信任的人手上。應(yīng)該是你爸爸給他的補償。哈哈，不孝順的女兒啊。”
我腦子里閃現(xiàn)王浩的樣子，初一那年，爸爸帶了好幾個徒弟回家，媽媽準備了好多飯菜，所有人開開心心的喝酒。爸爸單獨介紹王浩給我認識，他說所有徒弟里，他最喜歡王浩，高中畢業(yè)就獨自出來闖蕩，掙錢照顧弟弟妹妹。他說吃過苦的人比常人會更上進，更懂珍惜。末了王浩拍了拍我的肩膀，“邵媛，我比你大8歲，你要叫我哥哥。”
以后的所有大小節(jié)日，家里都會有王浩的身影，陪爸爸下棋、幫媽媽做飯，王浩寫得一手好字，總是很耐心的教我寫毛筆字，出差歸來總是第一時間給我?guī)Щ仄恋亩Y物。即使在我和爸爸鬧僵的那些年，王浩也會偶爾到邵媛的學校陪我吃大餐，甚至嘗試給我錢，只是我都倔強的拒絕了。他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記憶，很多時候我遇到委屈，都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王浩。我還記得王浩有一次到大學來找我，碰到我的男朋友，表情非常意外，卻馬上鎮(zhèn)靜下來，感嘆我終究還是長大了。
后來聽媽媽說王浩也有了女朋友，兩個人都去幫助爸爸的生意，分擔了爸爸很多。再后來，他們結(jié)婚，第一個孩子是女兒，第二個是兒子。王浩依然孝順的照顧著我的父母，依然會問起我的近況。長大后我明白了爸爸的用意，他確實是想找個如王浩一樣安穩(wěn)的女婿。王浩比我大了8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我一直覺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王浩那句我是你哥哥，就已經(jīng)對我們一生的關(guān)系做了注解，我們是異父異母的兄妹。我們已經(jīng)很多年未曾再見面。
“你猜你爸爸是否滿意我？”楊理打斷我的思緒。
“我暈。這么厚重的嫁妝都交給你了。還要怎么表達滿意。”
“才不要你家的東西。你爸怕你被欺負，我還害怕一輩子抬不起頭呢。”
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這句話似曾相識，在說起雷澤的時候曹侃用過這些字眼，她說我投資了潤澤，會讓雷澤一輩子抬不起頭。我和雷澤之間有很多問題需要去解決，這個顯得不那么重要的問題就被放下，成了永遠的無結(jié)題。我已經(jīng)很久沒了雷澤的消息。我想起曾經(jīng)看見的一句話，有多少黑名單曾經(jīng)互道晚安。我們曾經(jīng)那么親密，恨不得是對方的全部，現(xiàn)在，我們在彼此的人生里成了再無法靠近的黑名單。
“回去后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正式去一下爸的家里？”楊理猶豫著，像問句，又像自言自語。
“你不是說明年再結(jié)婚么？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慢慢來。不用逼自己那么緊。”我頓了頓，“不過楊理，我說實話，我和爸爸都能和解，為什么你不可以真正的和解，每一次你提到董事長，都有說不出的猶豫。他畢竟是你爸。”
“我從小都陌生這個稱呼，和你的情況不一樣。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不是來了麥啞，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將這個稱呼喊出口。”
“如果不那么快樂，我們就不勉強。我們的婚姻也不需要董事長加持什么。”
楊理沒說話，我猶豫了一下，“我有看過許多單親家庭的例子，大多來說都是對婚姻失望的，因此都不會那么急著結(jié)婚，你是屬于例外么？”
我在副駕上，鬼使神差的我說這話的時候抬了頭，即使只看了楊理的側(cè)面，我也能感覺到他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神情，我沒想好那是什么表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單親家庭這種稱呼讓楊理有了些敏感。
“想什么呢。乖，不要胡思亂想的。”楊理笑著看我，眼里是我熟悉的弄得化不開的愛憐。
“看前方，好好開車。”我中斷了這個話題。我突然就心安了，我和楊理的所有都太過完美，經(jīng)歷生死、彼此坦誠、事業(yè)順利，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得不像人間煙火，我應(yīng)該允許楊理的小秘密、小心結(jié)存在，那樣意味著我們依然是獨立的兩個個體，我們在平等的戀愛，而這些適當?shù)木嚯x感是確保我們不會被彼此火熱的愛情燒成灰燼的安全閥。
我釋然，我本來就不是期望那一紙婚約的人，我只是想要彼此相愛的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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