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翊華帶著海棠來到云州最為繁華的街道。粗粗一看,人頭攢動,雜亂無章;細(xì)細(xì)一瞧,這些人是不同行業(yè)的人,從事著各種活動。大橋西側(cè)有一些攤販和許多逛街的行人。貨攤上琳瑯滿目,從瓷器擺件到布匹綢緞,從刀槍棍叉到?jīng)霾韪恻c(diǎn),應(yīng)有盡有。有看相算命的,有騎馬觀景的,有吆喝賣藝的,有說書逗樂的。河中更是有裝飾精美往來的船只,船里鶯歌燕舞,文人騷客吟詩作對,甚是快活。大的店鋪門首還擺出鮮花制成的彩頭,懸掛手寫綢緞巨型旗幟,門口的小二,更是如唱歌般,大聲招攬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酒樓里豪飲的豪門子弟,也時不時對著賣藝的旅人,拍手叫好。每個人臉上洋溢的都是和善滿意的笑。經(jīng)過他二人身邊,也會露出一個親切真實(shí)的微笑。
海棠如浴春風(fēng),沒有戰(zhàn)亂的城,是如此安逸美好。自己的兄長們,為了這座城,付出了太多辛勞。還好,現(xiàn)在興安與云州結(jié)為友邦,讓這等繁榮安定能暫且延續(xù)下去。
翊華立于街道中央,黑眸閃耀著奪目的光芒,這繁榮昌盛,國泰民安,是何等用心的朝廷,何等圣明的天子才能治理出來的。心中暗暗佩服云州的當(dāng)朝天子順德皇帝真是治國有方。
海棠正在感嘆,小手卻被翊華松開,這讓海棠有許許驚訝。抬眸一看,原來是夫君看到眼前的繁榮,如癡如醉,還不注的點(diǎn)頭。翊華大步走到身邊一個小販攤前,拱了拱手“小哥,我們剛從隨定(云州的一個縣)來著云州,打算做點(diǎn)小本買賣。不知這云州的苛捐雜稅如何?相關(guān)手續(xù)是否繁瑣?”那小販笑臉迎客,聽翊華是來打聽的,倒也熱情“這位老爺,一看您就是能做大買賣的。這云州城稅收極低,是咱當(dāng)今天子憂國憂民,為民而國。說到手續(xù),喏,你看那邊兩個官吏沒,找他們辦,當(dāng)時就能好。才要十文銀子。”
海棠瞅著男人的面色,心里一陣苦笑。卻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乖巧的跟在翊華身后。
翊華走了一上午,都是在打聽云州百姓的生活狀態(tài)。中午來到一處酒館,給海棠點(diǎn)了幾道清雅的小菜。卻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上午,海棠只字未說。翊華臉上的興奮,讓海棠看在眼里。
“海棠。你我二人今日隨意在這繁鬧的大街上走走,就能感到腳下一片輕盈。知道為什么嗎?你看在這和煦的陽光下,那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張張?zhí)竦瓙芤獾男δ?,無一不反襯出云州城民對于泱泱盛世的自得其樂。真是讓人心中敞快。”翊華黑眸中難得閃出火一樣的熱情,海棠從未見過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剛毅面頰上徐徐綻放的來自權(quán)利向往的笑容。海棠有點(diǎn)目瞪口呆,仿佛面對的是整個幽深的男人世界。
“你知道嗎?我曾經(jīng)出征無數(shù),求的不是疆土有多大,而就是希望不要有人能擾我興安。讓我興安成為如云州這般百姓齊樂,安居樂業(yè)的國度。”翊華壓低了聲音,卻藏不住他的興奮。
海棠吃了一口茶,望下眼前的魁梧的男人“二虎,你說你每次出征都是蒙面而行。這云州城中,有誰見過你的真面目?”
翊華聞言,一雙黑眸深炯,對著眼前的娘子望去,小娘子雖年紀(jì)尚小,卻生的冰肌玉骨,清麗秀致的五官上,下顎尖尖,一雙秋水般的眼眸幾乎能將男人的魂勾去,這種長相,在相書上可謂沒福之人,一瞧便是禍水。在西壩村,只以為她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可如今,她卻能一針見血的指出最大的隱患。翊華心里竟然一亂。
“你怎知我每次蒙面出征?”翊華抓海棠的手稍稍用勁,海棠的手腕上就出現(xiàn)了一道紅印。這又讓翊華心疼不已。
“聽聞而已。”海棠看著窗外,嘴邊浮出一絲冷笑。翊華心卻被揪起一般,想懷疑又不敢懷疑,眼前的娘子到底是誰?為何總是知道些自己過去的事情?
“我皇兄盛曄登基那天,海家三子海坤奉命送去友邦賀禮。他見過我。”翊華聲音沉穩(wěn),聽不出任何波瀾。
“那你就去打聽一下海坤身在何處。還有,興安和云州戰(zhàn)亂多年,怎么突然結(jié)為友邦了?”海棠聲音雖還是那般輕柔,可卻透著一股子清冽。這變化,讓翊華隱隱不安起來,只道是追擊和逃亡,讓她失了安全感,才會變得這么快。
“輝225年。六月。本該不是打戰(zhàn)的時節(jié)。云州城下,只有海家小女海棠將軍把守,她的兄長們有的隨皇帝去避暑布防,有的去山里練兵,有的去邊防指導(dǎo)。而我母后卻在那時,派我的軍隊出征云州。海棠將軍那日狀態(tài)極差,僅僅幾個回合,就摔下了馬,最終戰(zhàn)死沙場。而我,臨陣逃脫,我的軍隊卻因?yàn)槲业谋辉?,而沒有進(jìn)攻云州。海家六子快速回城,一時間,戰(zhàn)火即燃。興安能抗衡海家軍隊的,只有我的武師。可沒有自己將軍的軍隊,母后不敢輕舉妄動了。就選擇讓文官去講和。云州的天子也不是不明理之人,接受了這份結(jié)盟友邦的契約。”
“你為何臨陣脫逃?”海棠疑惑了,她心中的翊華,武勝將軍,根本不會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
“因?yàn)?。。?!?rdquo;翊華剛準(zhǔn)備說,就聽一個清亮的聲音在手后響起。
“原來華爺在這,讓小弟好找。”岑瑾瑜拿著折扇,一身白衣,身姿泠然,烏發(fā)飄逸,好一個翩翩公子。翊華在云州的身份是叫做華虎。
翊華只是微微頷首,并未回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把岑瑾瑜讓到了桌前。海棠驚訝的盯著岑瑾瑜和翊華,這兩人顯然是非常熟絡(luò)。那翊華山中受傷,恐怕沒有那么簡單了。海棠還是很有禮數(shù)的起身,給岑瑾瑜作了個福。
“看來岑公子跟我夫君,是舊識。”海棠為岑瑾瑜倒了一杯茶,言語間冷的能結(jié)冰。自己不過是想找一個相托一生的人,可這個人身后隱藏了太多秘密和權(quán)利。海棠心中隱隱不安起來。
“海棠,那日確實(shí)偶然相救。并非刻意而為。只能說,是我跟華爺有緣。”岑瑾瑜邪魅的笑掛在妖魅的臉上,惹得周邊少女一陣驚呼。
“有緣?還是有意。那是你們的事情。海棠還是感謝岑公子救命之恩。”海棠青蔥般的手指,輕輕拾起一塊桂花糕放進(jìn)嘴里,頭一扭,只看窗外。翊華責(zé)怪的瞪了岑瑾瑜一眼,也不再做聲。
“華爺,我那批草藥,你可找齊?你華爺來了云州城,我日后可只找你做買賣了。”岑瑾瑜倒也不理會這兩口的臉子,只是大聲招呼一句,他聲音穿透性極好,讓酒館里的每個角落,好似都能聽見他的這番話。
岑瑾瑜皇商的身份可謂路人皆知,其父又獻(xiàn)過珍貴草藥救了皇后,被重封了爵位,能自由進(jìn)出那興安皇宮。而在云州也混的如魚得水,深得本朝順德皇帝及高官們的的喜愛,雖是興安人,可腰間那出入符,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這云州城的人哪個不想跟著岑家做買賣。
今日卻聽云州藥材生意只給那位華爺做,酒館里的人不由的看向高大魁梧的華爺。這人什么來路?岑家公子在他跟前自稱小弟。
翊華黑眸陰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倒是岑瑾瑜,一雙桃花眼,含笑看著海棠。令海棠非常不舒服。
“華爺,還是找個醫(yī)館,給夫人好好調(diào)理一下身體吧。我看著都心疼,倒是這云州城,也不知道有沒有好醫(yī)師能調(diào)。”岑瑾瑜甚是傲慢的聲音回蕩在酒館,一時間,酒館竟然鴉雀無聲。
海棠一聽此言,就知岑瑾瑜是在給自家鋪路,可被翊華欺騙,被岑瑾瑜欺騙的滋味涌上心頭,實(shí)在不想配合這演出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正準(zhǔn)備一飲而盡。
翊華并不言語,眼瞳驟然深了幾分,一把扣住海棠的纖腰,讓她動彈不得,從海棠手中奪下了酒杯。翊華伏在海棠的耳邊,輕言道“再這么喝酒,就不能懷小海棠了。”
海棠回頭憤憤的瞪翊華一眼,卻不想撞到了軟軟的唇上,翊華微微一笑,輕輕吻了吻眼前有些火辣的小嬌妻。岑瑾瑜好似并不想看兩口子膩歪,轉(zhuǎn)身過去喚小二“給我來一壺上好的桂花釀!”小兒應(yīng)聲一路小跑。剛剛安靜的小酒館,又恢復(fù)了熱鬧。人們都議論紛紛,要想巴結(jié)岑家公子,就得去醫(yī)那嬌弱的小娘子。
“華爺從隨定來了云州,一路辛苦,不知是否還習(xí)慣。我這做小弟的,能幫就幫。聽說華爺購置了新宅。我也命人備了厚禮。華爺,晚上在府上小聚,可否?!”岑瑾瑜叫了酒,卻沒打算喝,這會已站起身子,邪笑掛在嘴邊,像個壞小子,但言語間卻又著不容拒絕的嚴(yán)肅。“小二,三壇上好的桂花釀送到華爺府上!”
翊華冷笑一聲,道了句“好。”便牽著海棠回了家。
而這一切卻被角落的一個年輕人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