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聽出女道士呵斥中的憤怒,我心中產(chǎn)生了極大的快慰,似乎是報了一箭之仇的感覺,隨即心中有一個見好就收溜之大吉的念頭,身體不自覺地滑向門口。
那一蓬白色粉末落了個空,似是糯米粉。
“太極上法,常能行之,符君神威,塞鬼之路,困——”女道士又是急促地掐訣念咒。
房間內(nèi)的黃色符箓紙發(fā)出蒙蒙的光芒,我沖到門口感到一種強烈的滯塞之力,仿佛陷入泥潭,就差一步夠得著門把手。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層次的陰魂能進入我的符陣?”那個女道士的聲音傳來,帶著上位者的威嚴,叱道,“體有陰晦,覆映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三清金光,鬼靈現(xiàn)身,急急如律令——”
一股強烈的符文之力從身后追擊而來,令我產(chǎn)生強烈的危機感。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有這樣明確的感知能力,不由自主轉(zhuǎn)過身去,體內(nèi)涌出無盡的紫氣,一伸手,將迎面而來燃燒的一張符箓一把抓住,掌中微震,化作灰燼,符文之力也震得我產(chǎn)生了氣血翻涌的感覺。
透過昏暗的燭光,我看清了女道士,三十五六歲,身軀藏在道袍里也掩不住妙曼,峨眉鳳眼,瓊鼻櫻唇。
女道士面露驚呀,疑道:“是你?”
我低頭看看自己全身都籠罩在紫氣當中,在我和紫色中間,胸口火球印記散發(fā)出淡淡的紅膜,頗有不卑不亢的模樣。
她難道能看到我?
另一個念頭同時升起,是對女道士強烈的忌憚感,對方雖然不是最最頂尖的道士,但是現(xiàn)在的我猶如虎落平陽,最好的策略是迅速逃離。
這個念頭剛起,口中桀桀陰笑,我雙手已經(jīng)伸出,紫色更加洶涌,化作猙獰的一雙利爪,向那女道士抓去。
我發(fā)誓,這所有的念頭和行動都是突兀出現(xiàn),似乎我的魂魄有兩個并列的控制者,當對方控制的時候,我就變成了旁觀者。
即使是旁觀者,也能夠清晰明了下一步的行動,毫無時間遲滯,絲毫不覺得意外,一切是那么的理所應當。
當女道士陰沉著臉,往后略退幾步抽出一把桃木劍的時候,我的紫氣卻拐彎沖擊在房門的符箓上,剎那間門上的符箓就化為灰燼,我一扭身就從門縫里鉆了出來。
這里是一座寫字樓的某一層,在樓層燈管“滋滋”閃爍忽明忽暗中,我看到有很多的人影站在這棟樓的每一層,齊齊地抬起了頭,向我的方位看來。
它們的眼窩有的是純黑,有的是純灰,還有一些是純白,眼神中充滿了貪婪,同時裂開了嘴巴嘶吼化作劇烈的陰風在樓中沖撞。
我回頭掃了一眼,那個女道士并沒有追出來,門關(guān)的死死的,這房間的樣子,這樓道陳設(shè),感覺很眼熟。
此時,樓里那些人影已經(jīng)動了起來,像蝗蟲般向我的位置涌來,大多數(shù)走的樓梯,樓上樓下都有,還有數(shù)量不多的各種顏色的煙氣穿越墻壁地板,個個都顯得急不可耐。
整個景象就如幾百只野狗爭奪一根骨頭,還是帶著血腥肉絲的骨頭。
我的腦海里,同時出現(xiàn)恐懼和憤怒兩種情緒,也有一絲虎落平陽的無奈,然后不由自主向樓外撞去,穿越玻璃,脫離樓層,凌空漂浮。
一輪明月懸掛在高樓之上,陰云快速穿梭,在樓面上灑著不同形狀的陰影,在我脫離出來的一瞬間,月亮從陰云背后露了出來,月光籠罩了整棟高樓。
這一刻,靜謐無聲,像是凝固在琥珀中。
下一刻——
“吼!”
靜謐被打破,整棟樓面溢出鋪天蓋地的黑灰色霧氣,夾雜著零星的白色,如雪崩般向我卷來。
這個情況下,我仍舊產(chǎn)生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一方面驚恐異常,想要喊叫,一方面卻鎮(zhèn)定如常,不以為然。
總之,身體紋絲不動,陰風從身邊穿過。
那些霧氣沖到我身前一寸之地,里面無數(shù)張面孔猙獰變幻,張嘴嘶嚎向我咬來,然后就被一股力量勒住了,像影視劇里搶劫犯套上一只絲襪后露出來的面孔,不甘心地掙扎數(shù)番,陡然縮了回去。
“啪嗒!”
開燈的聲音,在皎潔的月光下,在浩大的天地間,顯得那么違和,清晰地傳入到我的耳中。
有一個房間亮起了燈。
我開始恍惚,感覺自己向著一個地方極速的飛去。
漆黑陰暗的高樓,唯一亮燈的房間,那個女道士定定地站在窗戶前,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在陷入黑暗的一剎那,我看見了高樓上面的標識,天寶大廈。
……
睜開眼,是一張慘白的臉,眼窩全白,猩紅舌頭就要伸到我的嘴里。
“鬼??!”
我驚嚇之余,一把推了過去,剎那間也看清楚了是女鬼胡靜,正推在她胸上,隔著襯衣,也能感到蹦蹦跳跳。
不過一想到這是鬼,我就如避蛇蝎般縮回手了,趕緊站了起來。
胡靜一怔,面目恢復成正常肌膚,眼神恢復了清明和媚意,眼底卻流露出隱隱的后怕,挺了挺胸說道:“小弟弟,手感怎么樣?”
我揮了揮手沒搭這茬,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地上,就問道:“我怎么了?”
“靈魂出竅唄。”胡靜說,又奇怪地問道:“你好好的,怎么就靈魂出竅了?”
我怔了片刻,回想那個女道士作法,把一張紅色符箓貼在了木盒棺材上,我剛發(fā)現(xiàn)木盒棺材的時候上面貼著是紫色符箓,揭掉后就自行燃燒了。
那里面九成九放著那幾張照片,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的魂魄被吸引過去,似乎也出乎女道士的預料,但是她好像認出了我。
現(xiàn)在定下神來回憶,這個女道士還真是似曾相識。
她作法的目的是什么呢?為什么是在天寶大廈?現(xiàn)在我能想起來,那個房間分明就是“誠泰市場調(diào)查公司”。
女道士,她是誰?
那小男孩又是誰?
能確定的是,天寶大廈果然是“鬼樓”,比網(wǎng)上傳言的鬼更多更詭異,似乎整棟樓布置了禁錮鬼魂的陣法,而且我下意識的認為,那些鬼魂如同被裝在一個密封的罐子里一樣,不得自由,無處可逃。
“你去哪了?”胡靜問道。
這個女鬼或許能知道一些什么?我思忖再三,覺得把在天寶大廈的經(jīng)過告訴她不會有什么大礙,于是大概說了一遍。
說到那女道士的時候,胡靜臉上變得鐵青,眼神中既有畏懼又有仇恨。
“是那個女道士囚禁的你?”
“……”
“她是誰?”
“我不能說,一說就死。”
“那你到底能告訴我什么?”我不耐煩了,大聲說道,“與其這樣,我有什么理由留下你?明天就找五元把你驅(qū)除。”
胡靜“噗嗤”一笑,一手叉腰一手向我腦門點來,說道:“小弟弟,姐姐就喜歡你這樣性格的。”
如果是衛(wèi)驚蓉這樣和我打情罵俏,我求之不得。
換做是齊霞,雖然有一些疑惑,也能美滋滋接受。
至于這女鬼嘛,我想到她那可怖的本來面目,不由打個寒戰(zhàn),趕緊躲了過去,說道:“別說沒用的,我要是有個意外,誰能幫你魂魄合一?告訴我有用的信息。”
同時,我又產(chǎn)生了疑惑,這女鬼煙視媚行,而她所說死前是被家暴致死,多年被家暴的人一般都是怯懦內(nèi)向保守的人,難道是死后變成鬼性情一百八十度大變?
胡靜對我的躲避也不在意,臉色一正,沉吟道:“你的體內(nèi)有高階鬼氣,對鬼有致命的吸引力,吞噬后能提高層次,我每次見到你都想吃……哦,不是那個‘吃’,是吞噬的意思,就是你體內(nèi)的紫氣。”
“那你為什么不動手?你應該有無數(shù)的機會。”我疑惑道。
“你的鬼氣是地震那天過后才若隱若現(xiàn)的,以前并沒有。其實那天我就想吞噬了,結(jié)果被帶入了你的意識空間。”胡靜說著,臉上顯示出恐懼。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衛(wèi)驚蓉家的黑黑以前對我很友善,地震過后就改變了態(tài)度,看來是察覺到了我身上的鬼氣。
而那個紫氣彌漫的空間,就是我的意識空間,紫氣和火球又是什么?
“那天你在我的……意識空間里,很害怕,而且每次見到我都很謹慎,你怕什么?”我問道。
“這個……你自己想吧。”胡靜臉色一變說道。
其實她不說我也能猜測一二,無非就是我體內(nèi)高階鬼氣的主人,在鬼樓里出現(xiàn)的另一個意識,毫無疑問也是它。
這東西,怎么進入我體內(nèi)的呢?
“小弟弟,你現(xiàn)在是鬼眼中的唐僧肉,以后會遇到更多的鬼,百鬼垂涎,千鬼隨行,你可好好保重哦。”胡靜說道。
“百鬼垂涎,千鬼隨行?”我喃喃念叨,毛骨悚然,這太可怕了,問道:“難道它們不怕高階鬼氣?”
“吃過虧,才懂怕。”胡靜悠悠說道,像是說她自己。
忽然,胡靜神色一變,下一刻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了,襯衣在半空一滯,掉落地面。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幾聲犬吠,像是大黑狗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