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縱馬

“季將軍之子?你未婚夫的堂弟?”他挑眉,卻是滿眼不屑。

“是季杉的堂弟沒錯,可他不再是我的未婚夫!因為季杉的緣故,我曾有機會見過季尋幾面。”黎夕妤一派淡然,眼底卻有寒芒閃過,“這么些年來,季家作為朝廷最大的隱患,自然是因為他們想要一手遮天,得到那權(quán)勢。季家乃京中第一富商,又出了一位驃騎大將軍,倘若此番再得朝廷三十萬兵馬,那他們……可就將如日中天,勢不可擋了!”

黎夕妤在心下快速地分析著,“而季尋,他自幼苦學(xué),精于騎射,必會是你最大的對手!”

“呵……”司空堇宥竟冷笑出聲,眼底盡是打量的意味,“既是如此,你又憑什么幫我?讓我贏得比賽?”

黎夕妤望著他,一字一頓,道,“就憑,我知道季尋的弱點。”

聽聞此言,司空堇宥赫然起身。

他負手而立,道,“勝之不武,我還不至于弱到這般!不過一個季尋,我還未曾放在眼里!”

黎夕妤仰視著他,未能將他的神態(tài)瞧個真切,卻自他的周身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那是……王者的氣息。

他甚至還未得知季尋的弱點究竟是什么,便斷然回絕。那樣的自信與勢在必得,令黎夕妤唏噓。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他這不是自夸自大,而是真的有那個實力!

良久后,司空堇宥垂眸斜睨著她,那蔑視一切的神態(tài),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而后,只聽他道,“想要活命,便讓我看到你的價值。否則,休想!”

黎夕妤聞言,咬了咬牙,努力站起身。

她望著他剛毅的面容,語音之中帶了絲顫意,“定其謀,然后乃施其事。審天地之道,察眾人之心,習(xí)兵革之器,明賞罰之理,觀敵眾之謀,視道路之險,別安危之處,占主客之情,知進退之宜,順機會之時,設(shè)守御之備,強征伐之勢,揚士卒之能,圖成敗之計,處生死之事,然后乃可出軍任將,張擒敵之勢,此為軍之大略也。夫?qū)⒄?,人之司命,國之利器,先定其計,然后乃?hellip;…”

“此,乃用兵之道。”她將曾經(jīng)所看所學(xué),一字不差地,講述給他聽。

她不緊不慢地講著,眼眸始終望著他,只見他原本冷戾的面色,正一點點變得柔和。

待她說罷,他赫然轉(zhuǎn)身,向屋內(nèi)走去,卻出聲吩咐,“阿貞,送她回去。”

隨后,那始終默立在暗處的聞人貞,便走了來。

至此,黎夕妤的一顆心,終是落回原處。

她的小命,便算是保住了。

五日后。

行走在司空府中,穿過一進又一進的院落,黎夕妤的腳步有些凌亂。

接連五日,她都未曾見到過司空堇宥。

并非他不在府中,而是她……不敢見他。

只要一想到那夜他的兇狠,她便仍是有心有余悸。

然這日一早,聞人玥竟來傳話,告知她司空堇宥要見她。

她自然不敢不去,可又心生懼意。她的這條命,如今真可謂是完全被他掌控著。

到得他所住院落時,但見院中空無一人,唯有書房那道房門正敞著。

黎夕妤以為那是司空堇宥專意為她留的門,便不曾敲門,徑直走了進去。

可她走入后,才發(fā)覺屋中竟空無一人。

他的書房很是干凈,桌案上燃著清香,有提神醒腦之功效。

她見書架上擺滿了卷冊,恍然想起黎府的書屋,想起她從前曾偷偷去過書房,取出一冊冊的竹簡帶回屋中,私下里偷偷地翻閱。

如此這般偷偷摸摸的事情,她一做便是十?dāng)?shù)年,竟也未曾被人發(fā)覺。興許……是因為她所翻閱的卷冊,除卻她一人,便再無人問津。

她站在書架前,忍不住伸手撫過,那熟悉的觸感,令她恍惚。

突然,她眼角一亮,瞥見了書架一角,那枚斷裂的蘭花簪。

簪身以羊脂玉所造,通體光澤瑩亮,很是精致。

黎夕妤不由伸手,將其拿起。

這是司空堇宥娘親的簪子,卻在當(dāng)年送去了黎府,給了黎未昕。當(dāng)他眼睜睜看見簪子墜地斷裂時,內(nèi)心……一定很難過吧。

她一時有些氣悶,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心頭,有些難過。

“放下!”

突然身后一聲厲呵,司空堇宥大步走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玉簪,面色很是難看。

黎夕妤心驚不已,連忙開口,“抱歉,我……我并非有意要碰它。只是覺得,這簪子畢竟是因我而斷,不知我能否將它補好?”

司空堇宥卻似未曾聽見她的話語,將玉簪放置好后,便冷冷地望著她。

黎夕妤兀自垂眸,不敢去看他的目光,輕聲問著,“你……找我有何事?”

“騎射大賽的日子已定下,便在三日后。屆時,你隨我同去!”他道,語氣如常,不容她抗拒。

黎夕妤卻有些驚訝,不明白他為何要帶著她去??伤龥]有反抗的余地,便只能點頭,乖乖應(yīng)下。

她站在他身前,垂眸望著他的青衫,一顆心高高懸起,脊背緊繃。

自那夜之后,她對他的忌憚,再度提升了好幾個層次。

正當(dāng)她不知所措之際,手臂突然一緊,她竟被他抓著,向屋外走去。

他的手掌很寬厚,只可惜太過冰涼,她不喜歡。

他的步伐很大,她必須要一路小跑,才能不被他拖著走。

待他終于停下步子,黎夕妤已累得氣喘吁吁,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發(fā)覺他竟帶著她來了馬廄!

“少爺,您要做什么?”她不解,開口問著。

可他并未給她回答,但見他一手牽馬,另一手直直向她伸來,竟攬上了她的腰肢!

隨后,黎夕妤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她似是騰空飛起,而后便坐在了馬背之上。

“你……你你你……”

她又驚又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身下的馬兒縱身一躍,便飛馳而出。

司空堇宥坐在她的身后,雙手自她腰間繞過,拉扯著韁繩。

他的呼吸噴薄在她的后頸,那感覺有些癢,令她的一顆心撲通亂顫。

他們穿過重重院落,穿過府門,穿過大街小巷,奔馳在榮陽城中。

因害怕被人認出,黎夕妤便以袖掩面,始終垂首,不敢四下里張望。

“堇宥少爺,”她甕聲甕氣,忍不住問,“我們這是……要去何處?”

“別忘了,之所以留下你的性命,不過是因為你一介女流,卻對時局有著一定的了解,實屬難得。可若是想要留在我身邊,想要為我所用,僅憑三言兩語,是絕無可能的!”他的聲音回響在耳畔,伴著陣陣風(fēng)聲,有些冰冷,亦有些縹緲。

不知為何,聽見他如此說,黎夕妤心中的忌憚,竟一點點褪去。

她知道,如今她與他,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若想活命,便只能留在他的身邊,替他出謀劃策。

馬兒飛馳,到得一處空曠的草場,場上有一人一馬,是聞人貞。

見周遭再無旁人,黎夕妤便抬眸望去,瞧見草場四周圍滿了稻草人,直直地立著,一動不動。

聞人貞牽馬候著,手中抓著一支長弓,背上背了個箭簍,其內(nèi)裝滿了箭羽。

“吁……”

司空堇宥拉扯著韁繩,馬兒應(yīng)聲停下,穩(wěn)穩(wěn)地停在聞人貞的馬旁。

可他并未下馬,反倒是一把抓過黎夕妤的肩頭,將她扔向了另一匹馬!

黎夕妤驚呼出聲,卻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馬背上。

她正想回眸詢問,便聽見他不容置疑的命令,“今日若學(xué)不會,便不準回家吃飯!”

什么!

黎夕妤駭然,連忙開口,“我為何要學(xué)會騎馬?”

然她話音未落,那霸道的男人便已經(jīng)縱馬而去,手執(zhí)弓箭,向四周的稻草人射去。

她欲哭無淚,便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下方的聞人貞。

聞人貞負手而立,轉(zhuǎn)目望向司空堇宥,道,“少爺日后,定是要征戰(zhàn)沙場的。姑娘若想跟隨他,不會騎馬怎么行?”

黎夕妤聽后,覺得此言頗有些道理,卻儼然已經(jīng)忘了,她也是被迫才會選擇跟隨司空堇宥的。

“云若很溫順的,姑娘不妨試著多與它說說話。”聞人貞又道,面上竟掛了淡淡的笑意。

黎夕妤聞言淡淡點頭,而后她眸光一轉(zhuǎn),望向了司空堇宥,“那……堇宥少爺?shù)鸟R兒,可也有名姓?”

“自然是有。”聞人貞今日似是心情很好,竟再度淺笑,“少爺?shù)鸟R,叫做竺商君。”

“竺商……君?”黎夕妤不確定地重復(fù)了一遍。

“沒錯。竺商君跟隨少爺已有多年,乃是千里良駒,極通靈性。”

黎夕妤一邊點頭,一邊于心下暗想:倒是個好名字。

只是這云若與竺商君,一雌一雄,該不會……它們是對戀人?

她思索著,竟不由得輕笑出聲。

半晌后,她回了神,看著身下的云若,伸手輕撫它的毛發(fā),輕聲道,“云若乖,我這后半生的命數(shù),可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看見遠處的竺商君了嗎?你要像它那樣,帶著我馳騁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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