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班?
靈芝都說了,這是最后一班,哪來的下一班?
傅小妹心中冷笑,面上卻表現(xiàn)出焦灼的神色,道:“可這是最后一班船了!”
“哼,你沒聽到大姐說,沒位置了,哪兒那么多廢話!”傅白茹心里還記掛著前幾日在梧桐苑吃得悶虧,心里巴不得傅小妹死得遠遠的,哪涼快哪待著去。
“我不坐,站著就行了。”
說著,傅小妹欲要抬腳繞過前面的阻擋,踏上甲板。
傅白茹見狀,哪里肯放過,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繞到的傅小妹身上,她腳直接往那塊窄窄的登船板上用力踹了過去。
這時候負責乘船的下人以為船板晃動了幾下,是各位主子已經(jīng)安頓完畢,也就放開了手腳,用力地撐起船槳。
畫舫漸漸動了起來,傅小妹一只腳甲板上,另外一只腳卻還停留在登船板上,整個身體已經(jīng)搖搖欲墜起來。
傅明月畫著精致眼妝的丹鳳眼,得意洋洋地瞇著,目光中透著幸災樂禍,氣定神閑地看著船尾甲板上那個狼狽掙扎的身影,不發(fā)一言。
而船上的侍妾,也因為之前傅白茹挑撥離間的話,對傅小妹即將陷入的危險視而不見,都是冷眼旁觀的態(tài)度。
“停船!快停船!”
伴隨著突然的焦灼喊聲,登船板“噗通”落入湖里,瞬間砸起了巨大的浪花。
負責撐船的下人,在聽到船尾動靜的時候,也是嚇得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停下了劃槳的動作。
不過饒是如此,畫舫還是在慣性的作用下,自行在湖里滑行了七八米的距離。
“二姐,你沒事干嘛喊停船?”傅白茹滿臉不爽,轉頭,怒瞪坐在角落的傅薔薇。
傅薔薇眉清目秀,容貌姣好,人如其名,有著薔薇之色,不過她面色有些虛白,像是身子常年有虧虛之癥。
半個身體已經(jīng)沒入水里的傅小妹,左手緊緊地抓著船沿,右手卻被一雙不算溫暖的手牢牢地攥住不松開。
她望著近在咫尺的傅薔薇,晶亮的星眸里疑惑的神色一閃而逝,下意識出聲:“二姐姐?”
“別松手。”常年身體不好的傅薔薇,體力不支地吃力出聲。
今晚的家宴,傅小妹必須出席,目前她暫時沒有能力去弄艘船,只能不惜一切代價登船。
本來她都打算在水里扒拉著船沿,就這么一路跟傅明月耗下去了,沒料到向來與世無爭的傅薔薇會突然出手相助。
記得上一世,這位從小在藥罐子里泡大的二小姐,幾乎很少露面,因為身體緣故,連府中的家宴都很少出席。除了太子迎娶傅明月過門,上門迎親的時候,傅小妹跟她有過一面之緣,就再無旁的印象了。
不過,這個向來安分守己待在自己小院子養(yǎng)病的二姐,倒是除了劉嬸、小翠、大柱外,為數(shù)不多的沒有欺辱過她的侯府中人。
思索間,傅小妹對這位二姐,好感度倒是增加了不少。
劃船的下人已經(jīng)惶恐地跑到船尾,看到四小姐半個身子泡在水里,嚇得腿都軟了,嘴里口口聲聲地求饒。
傅明月臉色不善地盯著傅薔薇,鳳眸瞇起,冷聲道:“還愣著做什么,趕緊去撈人?。?rdquo;
藕香榭,四周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彩燈,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老祖宗于氏在眾人的簇擁下,步履穩(wěn)健地沿路欣賞湖心亭的風景。
這些日子,侯府里的糟心事一件接著一件,大夫人為了挽回自己在丈夫和婆婆心中的形象,在今日慣例的家宴上可是煞費了一番苦心。
她雍容華貴的臉龐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意,攙扶著于氏,主動自省:“母親,前些日子都是兒媳的不是,望母親看在兒媳這些年在侯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就不要跟兒媳計較了。”
在傅小妹的問題上,謝琴本以為不過是個賤婢生的女兒,命如螻蟻可以任她捏扁搓圓,之前的十四年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么這么多年的平衡,忽然就被打破了?
于氏老眼里冒著矍鑠的精光,聽著媳婦認錯的話,半瞇的眼皮子微微掀開了些,威嚴卻不失分寸道:“行了,都是自家人,沒隔夜仇。”
“母親說得極是。”謝琴在旁邊附和。
不過,她話音落下,于氏忽然話鋒一轉,繼續(xù)道:“咱們府里有多久沒添丁了,你作為長房長媳也該用心替自家男人張羅張羅了。”
謝琴聞言,臉上的笑意立馬就僵硬住了,那只掩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甲不自覺間已經(jīng)深深地嵌入掌心。
“是,母親教訓得極是,等過了百花宴,兒媳就去替侯爺張羅進新人的事情。”
“何必等百花宴后,一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母雞還不好找嗎?只要體格好,是個能生養(yǎng)的,都弄進來就是了,再這么下去,難道咱們長房辛苦經(jīng)營的家業(yè),要拱手讓給二房旁支那些人嗎?”
婆媳倆暗自較勁間,忽然湖面上有陣嘈雜的人聲傳來,打斷了她們之間的談話。
畫舫是侯府里作為引渡用的船只,屬于輕巧型。
再加上,上頭做得都是嬌生慣養(yǎng)的主兒,平時都是做慣了四平八穩(wěn)的馬車,本來對坐船就有點害怕。
這下人聯(lián)合實力,要將傅小妹從湖里撈上來,重心自然會朝另一側傾倒,頓時引起驚叫聲連連。
傅明月眉頭蹙緊,雙手努力地穩(wěn)住身體,強迫自己絕對不能在人前表現(xiàn)出驚慌害怕的模樣,心里卻早已經(jīng)將傅小妹詛咒了千百遍。
而傅白茹在耳畔,叫得跟殺豬似得,更是讓她心煩意亂。
“你能不能閉嘴!”
“大姐,我…我…怕!”
“怕什么!就算死,也是那個小賤人先死!”
姨娘生的種,就是沒出息,傅明月瞥了眼像軟腳蝦般半蹲在甲板上的傅白茹,沒好氣道。
再反觀船尾處,抓著小賤人不松手的二妹,她鳳眸里的陰厲不由加深了幾許。
“大小姐,這可如何是好?這船太小了,奴才幾個只要稍微使力,船體就會傾斜,稍有不慎,恐怕……”
“侯府養(yǎng)著你們這幫奴才是用來看的嗎?這種時候,你來問本小姐怎么辦?早前你們干嘛去了?”
死了才好,死了才干凈!
對于傅小妹泡在水里,傅明月樂見其成,可表面上他還是要裝一裝的。
傅小妹大半個身體泡在水里,雖然適值夏日,但是水里的溫度還是挺低的,久了之后,她四肢逐漸有種麻痹的感覺。
“四妹,你一定要堅持住!老祖宗和母親一定會想辦法救你上來的!”
三七粉的藥效已經(jīng)開始發(fā)揮作用了,再加上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只要上了岸,血跡就會透過濕透的衣衫滲出來。
其實,剛才奴才過來拉她上船,傅小妹完全可以借力脫險,但是她放棄了。
因為,她的傷口流血的事情,必須讓于氏第一時間看到,只有這樣,事情才能夠朝著她預期的方向去發(fā)展。
聽著二姐鼓勵打氣的話,傅小妹嘴角勾起了抹蒼白的微笑,真心實意道:“謝謝你,二姐。”
余光掠過湖面,只見不遠處有兩艘船從相反的方向朝著停泊在湖中心的畫舫駛來,其中一路是侯府的下人,而另一路是……
畫舫上女眷驚慌失措的喊聲,驚動了站在船頭的男子,他目光下意識地朝著對面投了過去,目光所及之處正好看到一顆小腦袋在水里沉沉浮浮。
忽然,他足尖輕點甲板,縱身躍起,身體猶如飛燕般,踏著接天的蓮葉,飛身向著那個險情發(fā)生的地方靠近。
“表哥!大姐,是表哥來就我們了!”傅白茹眼尖,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踏浪而來,驚喜地抓著傅明月的手,激動道。
傅明月嫌棄地瞥了她一眼,視線重新落回到那個身影上,只見他飛快地掠至畫舫尾部,肆意風流地俯身,將泡在水里的小賤人撈了起來。
“表哥,我是白茹啊,白茹好怕,你快來救救我啊!”
身體被人像提溜小雞崽似得,從水里拎了出來,從傅小妹的角度,正好看到傅白茹那張發(fā)花癡的嘴臉。
表哥?
三姨娘柳氏不過商賈庶女出身,根據(jù)小妹的記憶,柳氏在嫁入安平候府前已經(jīng)是家道中落,后來因著生下了傅白茹這個女兒,娘家才跟著沾了點光。
只是,傅白茹不是只有個年僅十二歲的表弟,什么時候多出了個表哥了?
正疑惑間,頭頂上有戲虐的男聲響起:“小丫頭,在救命恩人面前走神,未免太不給我這個救命恩人面子了吧?”
傅小妹后背靠在一個堅實而溫暖的胸膛上,聽著對方口口聲聲強調“救命恩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對于身后那位“表哥”,她一無所知。
而且,她本身水性不錯,根本就不需要他救。
思索間,陌生男子已經(jīng)攬著她穩(wěn)地落地,眼前就有一大波丫鬟婆子圍了上來,直到聽到于氏那句熟悉的“阿彌陀佛”揭語,傅小妹才反應過來,原來“表哥”已經(jīng)帶著她在空中飛了那么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