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影一如喪考妣地橫陳在地上,目光有些失焦地望著屋頂。
他心里那個懊悔啊,簡直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
素翎,極北之地特有物種天鳥的羽毛,因其羽毛艷麗多彩,在夜晚還能夠發(fā)出螢光,備受天下愛美女子的追崇。不過,天鳥習(xí)性難以捉摸,幾乎不可遇見,再加上它生活之地,環(huán)境惡劣,人跡罕至,尋常人不可得,貴胄欲得之,也只能全憑運氣。
曾經(jīng),有毗鄰國風流成性的北燕齊王,為了討好紅粉樓花魁蘇曼曼,不惜動用軍隊力量,前往尋鳥,結(jié)果損兵折將不說,差點就全軍覆沒。
據(jù)說傅德清也是機緣巧合下得了此等稀罕物,準備在傅貴妃生辰之時,作為賀禮獻上……
傅小妹歪坐在凳子上,單手支撐著頭部,心思流轉(zhuǎn),暗自消化著影一提供的信息。
她想這個素翎雖然精貴,但是那個謫仙般的變態(tài)男人長得已經(jīng)夠人神共憤了,還需要這種身外物?或者說他也是想找來討好哪位青樓姑娘?
腦子里忽然冒出這個念頭,傅小妹身體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子,能夠讓那個高冷變態(tài)的禁欲男妥協(xié)?
“大小姐,我家小姐已經(jīng)睡下了,您明日再來吧!”
“別以為你家主子得了老祖宗的眼,就可以跟大姐擺譜了,做夢去吧!”
“不是的,三小姐,我家小姐心情不好,好不容易才睡下的……”
“滾開,你個死丫頭!”
外頭吵嚷的聲音越來越大,打斷了傅小妹的思緒。
影一聞言,臉色變了變。見對面的女子起身,他急忙出聲,喊住了她:“喂,你就這么走了?”
轉(zhuǎn)頭,看向躺在地上裸著上半身的精壯男人,傅小妹杏眸里掠過一絲不自然,她干咳了聲,沒好氣道:“不走,難道還要本姑娘對你負責?”
語畢,傅小妹也不理會身后男子憋得通紅的臉,徑自離開。
傅明月聽下人說,經(jīng)不問世事的老祖宗竟然對傅小妹另眼相看,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昨日,她在太子殿下面前失態(tài),都是拜這個洗腳賤婢生的死丫頭所賜,現(xiàn)在連老祖宗都被這個死丫頭蠱惑了,這還了得!
劉嬸急忙忙地跑上前,將被三小姐傅白茹推到在地的小翠扶起來,不卑不亢道:“三小姐,您是主子,怎可這般沒有風度跟一個奴婢動手,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你個老虔婆,敢對本小姐如此無禮,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傅白茹,性子莽撞,胸大無腦,成天都跟在嫡女傅明月背后,各種“大姐長,大姐短”,活脫脫馬屁精轉(zhuǎn)世。
上一世,沒少慫恿府里的下人欺負傅小妹。
隔著門縫,傅小妹將院子外頭的情況看了個分明,暗自思索著該如何打發(fā)這對來勢洶洶的姐妹。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是誰,喊了聲四小姐屋子里有男人。
叫囂的聲音剛落下,傅明月妍麗的臉龐上已經(jīng)露出勢在必得的神色,順勢下達命令:“來人,就算將梧桐苑翻個遍,也要將那對狗男女找出來!”
劉嬸心慌了,小姐屋子里的確有男人,若是真被大小姐帶來的人搜到了,小姐以后還要怎么做人?
幾個丫鬟婆子,像是事先就打探清楚狀況,動作整齊,直接朝著傅小妹的屋子涌了過去。
這時候,房門毫無征兆地從里面打開了。
女子發(fā)髻松散地歪在頭邊,身上披著月白色的素色披風,迎風站著,瘦黃的臉龐上沒有絲毫畏懼之色,冷聲道:“桂嬤嬤,你胡說八道什么!這里是侯府內(nèi)院,除了女眷,哪來得男人?別是你自己的相好,剛從你被窩里鉆出來,然后跑來我的梧桐苑栽贓嫁禍吧?”
“大小姐,這回你總相信老奴說的話了,這個傅小妹蛇蝎心腸,根本就不是你們表面上看到的那樣膽小懦弱的!”桂嬤嬤依稀記得昨日在侯府大門口,腹部被對面身無半兩肉的少女,拿刀子抵住的畫面,扯著嗓門,高呼出聲。
傅明月聞言,臉上的不屑愈發(fā)的明顯。
她抬手,隨意地看了眼手指,眼皮子微掀開,目光中透著銳利,漫不經(jīng)心道:“小小庶女,蛇蝎心腸,侯府自然是容不下這樣的歹毒之人的。”
“你們沒聽到大姐的話嗎?還不將傅小妹拿下!”
那些被傅小妹怔住的下人聞言,立刻就回過神來,臉上再無遲疑之色,一個個眼里都是兇神惡煞,朝著傅小妹圍了上去。
影一身上的麻藥效力還沒有散,眼下跟殘廢沒什么兩樣,傅小妹力氣不夠,根本挪不動他,現(xiàn)在她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
梁子早已經(jīng)結(jié)下,不是傅小妹一味妥協(xié),就可以息事寧人的。
因為她的軟弱無能,娘親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如果她足夠強大,又有誰敢在太歲面前動土?還有誰敢阻攔她求醫(yī)的路?
杏眸中涌動著異樣的情緒,傅小妹沉聲,擲地有聲地警告:“看來引秋的死,還沒有讓你們學(xué)乖?”
話音落下,果然奏效了。
侯府里,傅德清和老祖宗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十分明朗,一個是主事人,一個是主事人的老母,他們對傅小妹都是秉持著“憐惜”的態(tài)度。
這種情況下,傅小妹再將引秋的遭遇拿出來說,只會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從出生以來,一直都是順風順水,傅明月何曾吃過虧,她看到下人舉步不前的猶豫姿態(tài),只覺得絕對地位遭到了嚴重的威脅,丹鳳眼里掠過狠戾,不容置喙道:“四妹,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心中沒鬼,又何必懼怕這些下人搜屋子呢?”
語畢,傅明月沖著身邊的傅白茹丟了個眼色。
“對!大姐說得有理,你屋子里有什么,讓下人搜一搜,真相不就大白了!”傅白茹鼻孔朝天,幫腔附和。
劉嬸和小翠已經(jīng)退到了傅小妹的身邊,她們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跟這些狗仗人勢的奴才拼命的準備了。
雙方僵持不下,屋子里燭影幢幢,隔著窗戶,忽然有道黑影掠過。
瞬時,桂嬤嬤就像是打了雞血般,扯著嗓門吼出聲,自己第一時間朝著擋在門前的主仆三人沖了上去。
“搜!給本小姐好好地搜!”傅明月也注意到了那道黑影,心里的猜想越發(fā)地堅定,立刻推波助瀾發(fā)號施令。
一時間,梧桐苑亂作了一團,以桂嬤嬤為首的下人,雙手雙腳并用,趁著混亂,對忠心護主的小翠和劉嬸胡亂揮拳頭。
傅小妹身處混亂的最中心,她眼睜睜地看著劉嬸和小翠挨打,同時她自己也挨了好幾下悶拳。
可饒是如此,她連哼唧都沒一下,只是隱忍著痛楚,目光牢牢地鎖定混亂中掙扎著想要沖進屋子里的桂嬤嬤一人。
“有人!里面一定有人!”
“野男人,有野男人!”
“哪里跑!”
“我抓到你了!”
各式各樣的話音,從亂糟糟的人堆里傳出來,傅明月和傅白茹并肩而戰(zhàn),兩人相視一笑,彼此臉上掩飾不住得逞的神色。
只有傅小妹,身處漩渦之中,依舊保持著清醒,她清楚地辨別著這些話,其實都是出自同一人之口——桂嬤嬤。
上一世,傅明月如愿以償嫁入東宮為太子妃,謝琴將身邊得力嬤嬤桂、常二人派去,拍在寶貝女兒身邊。這二人,對上一世的傅小妹犯下的罪過罄竹難書,她慘死的時候,這兩人是幫兇。
梁子早已經(jīng)結(jié)下,清算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心思流轉(zhuǎn)間,一道強勁的腿風撲了過來,傅小妹計算著角度,硬生生地受了那腳,然后身體順勢朝著已經(jīng)突破阻礙的桂嬤嬤撞了過去。
“??!”傅小妹配合地發(fā)出慘叫聲,尤其大,大到幾乎將旁邊所有的叫囂聲全部都壓制過去了。
奮力與人糾纏的小翠和劉嬸聞言,紛紛倉惶地轉(zhuǎn)頭,傅小妹身體不顧一切地撞向桂嬤嬤的同時,余光也瞥見了二人臉上的青紫色。
眸色暗沉,嘴角冷然地勾起,桂嬤嬤滿臉不可置信,雙目瞪得銅鈴般大,眼神里充滿了驚恐,死死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少女,恍然間,她好像看到了地獄魔鬼在微笑。
“救…救…命”
外頭嘈雜的人聲,雙方依舊還在發(fā)生肢體沖突,桂嬤嬤虛弱的呼喊聲,根本掀不起半點波瀾。
傅小妹后背結(jié)實挨了一腳,月白色的披風上,那只黑褐色還沾了泥巴的腳印,顯得格外突兀惹眼。尤其是她背朝的角度,恰好能夠讓堵在門口的下人,看清楚她受傷的情形。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會想吐。”傅小妹冷冷地開腔,同時雙手雙腳并用,佯裝吃力要起身卻因體力不支,再次整個人倒了下去。
被壓在身下的桂嬤嬤,這回連喊痛,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一具瘦弱的身體,朝著她以自殺式的方式,無所顧忌地撞上來。
銳利的刺尖,不偏不倚地沒入桂嬤嬤的后背,毫無阻礙地穿透桂嬤嬤的胸前,直達傅小妹心口。
這時候,那些破門而入的奴才,已經(jīng)沖進了房間,被眼前血腥的一幕驚嚇到,驚慌失措地高喊出聲:“?。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