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被股冰冷的力道,狠狠地抵住,桂嬤嬤用余光掃了眼身下,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
傅小妹目光中的狠歷一閃而逝,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討好笑容。
她聲音壓得極低,用僅有二人能夠聽到的音調(diào),悠悠道:“嬤嬤,這樣你喜歡嗎?”
明明是六月天,可在聽到這樣清亮通透的少女話音時,桂嬤嬤還是忍不住打了冷顫。
而就在她猶豫不決是否該松手時,傅小妹隱在兩人身體間握著匕首的手,已經(jīng)不容置喙地往前推進了半分。
倏的,桂嬤嬤眉眼間盡是倉惶,驚慌失措地沖著守門奴才大吼:“啊,你們死人啊,還不扶我起來!”
聽到吼聲的奴才回過神來,紛紛上前,將倒在地上的桂嬤嬤扶起來。
而傅小妹佯裝出的虛弱模樣,落在這群奴才眼里,儼然就像是受了極重的傷般,顯得十分可憐。
吃了悶虧的桂嬤嬤,三角眼里盡是憤恨,滿臉咬牙切齒的表情,炙熱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道迅速消失的瘦弱身影,心中卻是錯愕不已。
京城的街道寬闊,商鋪酒肆林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不過,這樣繁華的街頭,對傅小妹而言卻絲毫提不起興致。
自幼在侯府的四方天地里卑微過活,十四歲的豆蔻少女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她就像只無頭蒼蠅般,在街上亂轉(zhuǎn),逢人就抓著問哪里有醫(yī)館。
東門大街第二個路口,左拐,第三間,上京城里最大的醫(yī)館。
傅小妹心系娘親,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毫不淑女地提著裙擺,在道路上狂奔。
她嘴里不停地重復(fù)路人告訴她的路徑,視線不停地往兩邊瞟,尋找著路人口中所說的標(biāo)志性建筑。
“噠噠噠……”
馬車疾馳的聲音由遠及近,路人都恭敬地避到兩旁,只有傅小妹完全沒有任何感知,依舊還在街道中心逗留。
忽然,視線所及之處正好是云羅閣,傅小妹抬手抹了把額頭的薄汗,猛地停下了腳步,準(zhǔn)備右轉(zhuǎn)。
“讓開!前面的人,讓開!”
這時候,身后傳來焦灼的喊叫聲,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轉(zhuǎn)頭,只見一輛快速飛馳的馬車朝著她的方向沖了過來,傅小妹本能地想躲,可是馬車速度實在太快,她還沒來得邁腿,車身已經(jīng)朝她逼近。
黑眸緊閉,傅小妹心若死灰,等待著疼痛地降臨。
猛地,她覺得臉頰有股溫?zé)岬臍庀鋪?,眼睛倏然張開,只見一張長長的馬臉正貼著她的面頰,用它兩只大鼻孔發(fā)泄著不滿,使勁地朝她噴氣。
車夫使勁地勒住馬韁繩,臉色難看極了。
他氣急敗壞地跳下馬車,急吼吼道:“姑娘,你怎么回事?虧得我及時剎住,要不然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來人的態(tài)度雖然急躁,卻并不惡劣,加上小妹理虧在先,她身體側(cè)開馬兒的氣息攻擊,十分抱歉道:“對不起,我只是太專注找路,并沒有注意到身后有馬車來。”
周圍圍觀的百姓,已經(jīng)開始竊竊私語,伸手開始指指點點。
傅小妹心急如焚,想要趕緊脫身,并沒有心思去注意那些有的沒的,只是從懷里掏出錢袋,挑揀了顆銀子遞了過去:“這位小哥,這個你拿著為馬兒買點好吃好喝補補壓壓驚,我實在有急事,就先……”
話還沒說完,趕馬車的小哥臉色賊難看,不客氣地拍開小妹的手,打斷道:“我們榮王府不缺姑娘這點碎銀子!也就我家世子心善,不跟你個莽撞女子計較……”
“東哥,還不走。”
車廂里飄出一道溫柔磁性的男聲,猶如羽毛拂過傅小妹的心尖,令她不自覺地沉淪其中。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面前的馬車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身后除了嘈雜鼎沸的議論人聲,再無其他。
“這位姑娘你莫怕,咱們這位世子爺就是天上下凡的仙人,生來就是為了普渡眾生而來,你沖撞了這位菩薩的座駕,不會有事的。”
有好心的大嬸,堆著滿臉善意的笑容,拍著傅小妹的肩膀,笑瞇瞇安慰道。
傅小妹沒心思去思考那位榮王府世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現(xiàn)在只想趕緊把大夫請到侯府去給娘親治?。?/p>
好不容易找到了仁濟堂,她二話不說,直接沖了進去。
“這位姑娘,你是看病還是抓藥?”店小二熱情地招呼。
“小二,讓你家大夫跟我出診看?。∥夷锟觳恍辛?!”傅小妹心里著急,脫口而出道。
“呦,姑娘那您趕緊去別家吧,我們東家剛出門,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呢?”
已經(jīng)跑了這么遠的路,就算她耽擱得起,娘親也耽擱不起了。
心急如焚間,傅小妹激動地扯著小二的衣襟,眼眶里泛著紅地追問:“他往哪個方向去的?告訴我!”
小二從未見過姑娘家如此彪悍,嚇得不輕,結(jié)結(jié)巴巴道:“從后院走的。”
“帶我去!”
沒時間了,真的沒時間了!
娘親,一定要撐住,小妹一定會找到大夫來救你的!
醫(yī)館后院墻外,正好是條深巷,傅小妹沿著巷子,一路狂奔,只希望能夠追上趙大夫。
“??!”
凄厲的慘叫聲,劃破了靜謐的深巷,迎面撲來的弄堂風(fēng)里夾著異樣的味道,傅小妹渾身緊繃,警惕地停下腳步,不敢再貿(mào)然向前。
那股味道,實在太熟悉了,是帶著血腥味的死亡氣息。
只是,當(dāng)她想到這是趙大夫必經(jīng)之路,心中那點恐懼,立刻煙消云散了。
為了娘親,哪怕是刀山火海,都要去闖一闖。
打定主意,她腳步不再遲疑,深吸一口氣,纖瘦的身體義無反顧地扎進了陰森的巷子深處。
仁濟堂后巷正好毗鄰一棟大宅,宅院高墻筑起,飛出的屋檐正好將陽光都遮住,巷子里常年光線不足,造成了如今陰冷潮濕的現(xiàn)狀。
苔蘚密布之處,傅小妹眼尖地看到了一個癱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店小二說趙大夫穿著青灰色的長袍出門,雖然他的衣衫已經(jīng)被血污和苔蘚浸臟了,但是依稀能夠分辨出來袍子原本的顏色。
“趙大夫,你醒醒!你不能死啊,我娘還等著你去救??!”
傅小妹俯身蹲在趙大夫身邊,使勁地推他,呼喊道。
“姑娘…老夫…恐怕是救不了…你…娘了……”
失血過多的中年男人,虛弱地轉(zhuǎn)醒,渙散的目光聚焦在眼前的女子身上,蒼白地抱歉道。
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絕對不能放棄!
“不行,你不能死!你不是大夫嗎?你趕緊吃藥,給自己急救啊!快啊!”
說著,小妹就像瘋了般伸手在中年男人的身上亂摸,試圖從他身上找到什么救命良藥之類的東西。
她是慕名而來,上京城的名醫(yī)趙川,醫(yī)術(shù)不遜色宮中御醫(yī),娘親能不能得救,全指著他了!
不知不覺間,她手上已經(jīng)滿是血污,可是小妹卻全然不在乎,只是一味地摸索昏死過去的趙川身體。
黑暗中,有道猩紅的光若隱若現(xiàn),傅小妹光顧著找救命良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抹忽明忽暗的幽光,正朝著她緩緩地逼近。
“你想怎么死?”
頭頂處,響起溫柔的男聲,天籟般的嗓音里透著繾綣。
話音落下的瞬間,傅小妹只覺得脖頸處有股寒氣逼近,抬眸間,入目便是一張謫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熟悉面龐。
熟悉的問題。
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面容。
三者交疊重合,令隱沒在黑暗中的擁有天人之姿妖孽臉龐男子的五官,在傅小妹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渾身猛地打了個激靈,傅小妹此時內(nèi)心悲催到了極點。
上次,她僥幸逃脫這個變態(tài)男人的魔抓,這次恐怕不會那么幸運了,只是娘親還等著她去救呢,難道真的就這樣乖乖任他抹了脖子奪了性命?
狹長的巷子里,一對年輕的男女相對而立,中間隔了個渾身是血死得透透的大夫,畫風(fēng)極為詭異。
白衣男子手持猩紅色寶劍,姿態(tài)優(yōu)雅地抵著少女纖細的脖頸,眸光中跳動的躁動火苗在不知不覺間有偃旗息鼓的苗頭,他瞳孔微不可查地瞇了瞇,看向?qū)γ媾友凵窭锏拿曰笠婚W而逝。
傅小妹眸光流轉(zhuǎn)間,深吸一口氣,大膽地看向?qū)γ嫫恋牟幌裨挼闹喯赡腥?,強裝鎮(zhèn)定地回答:“我想老死!”
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算知道以卵擊石,她也不像放棄求生的機會。
架在脖子上的劍,寒氣明顯有了波動,小妹知道自己是賭贏了,記得壽宴那晚,她也是不按牌理出牌,才替自己贏得了一線生機。
“那個要是你不同意我壽終正寢,好歹也等十天后,我?guī)湍阏业搅藮|西再來收我的小命嘛。”繼續(xù)乘勝追擊,給自己臉上貼金。
果然,她話音才落下,那道仙氣飄飄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完全沒有任何征兆。
不過,耳畔卻依舊有道帶著誘惑般的邪魅聲音霸道地竄入:“如你所愿,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