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宰相府后,我便去祭奠母親。我不能這個時候回王府,我害怕現在見到葉崇安,我會忍不住殺了他。
縱使父親叫我不要擔心,可是河東那樣一不小心或許就會因此而喪命的地方,我又怎么可能不擔心。
葉崇安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怪不得現在可以讓我出府,原來是因為父親走了,他根本就不會顧忌什么。
葉崇安真的在,一點點的加深我對他的恨意……
……
母親的墳建在當初和父親初次相遇的城郊外,我去的時候,城郊有人家正在娶媳婦兒。田間小道上,喇叭嗩吶一路吹吹打打,引來沿途路人引頸張望。
素云和我站在高處看著這喜紅色的隊伍一路蜿蜒向前,到底是寒門小戶布衣人家。轎子根本雇不起,只有一頭老牛牽著輛掛了彩綢的破車就當是喜轎了。鑼鼓敲得震天響,三四個人的小道,迎親隊難免就有些寒酸。
比起當初我嫁給葉崇安的時候,真的差遠了。
可是坐在車上的新娘子和新郎,樸素的臉上,卻是遮掩不住笑意。原本平淡無奇的眉眼,也因彼此相愛結合,看上去光芒萬丈,實在是……好看極了。
我目光怔怔的看著田間小道上的迎親隊伍,恍然間想起了嫁給葉崇安的那一天。
那一天,臨安城中萬民攢動。我雖不是什么皇權貴胄,可是父親是朝中權勢極大的宰相。所以比起這些寒門小戶,光是嫁妝聘禮就鋪開三條街。更別提那些鑲金嵌寶的喜轎與百侍隨行的排場,氣派的根本不輸于任何公主。
那個時候,我以為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并不僅僅是因為出嫁的排場有多大,而是因為我就要嫁給自己喜歡了十多年的人。
可是轉眼回想起當初葉崇安掀起我蓋頭時,那雙淡漠的眼睛,便又只余下滿滿的諷刺。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我還真是傻得可憐。
“是不是有些后悔了?后悔當初沒有嫁給我,而是選擇了老三。”
就在我怔神之際,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我回過神來,循聲望了過去,不知何時葉寧安出現在我的身旁。
而葉寧安,就是當朝太子。
還是頂著那張妖冶惑人的臉,臉上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在觸及到我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加深,毫不避諱的朝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其實我和葉寧安的關系之前一直都很好,當初在宮中我為葉崇安求情被人羞辱的時候,大多時候,都是葉寧安及時出現,制止了那些人。
不然到現在,恐怕我林如畫連女子該有的清白都不會有。
葉寧安作為皇后的長子,從小到大和葉崇安的境地,可以說是云泥之別。葉崇安當初過的有多差,葉寧安過的就有多好。
皇上皇后所有的疼愛全部都給了葉寧安,這樣的天之驕子,按道理來說,應當是不易近人,高高在上的。
可是偏偏,卻對我有了興趣。
在我面前的時候,壓根就不像是當朝太子,反而像是一個傻小子一樣,有些時候看上去傻傻的,完全沒有皇權貴胄固有的高高在上。
本來我和葉寧安,一直可以做朋友,可是后來偏偏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
為什么當初我和葉崇安定親之后,就再也沒有和葉寧安往來過,就是因為之前他曾經親口說過他喜歡我。
他對我真的很好,除卻我父親之外,葉寧安是對我最好的人。
但是感情就是這樣,沒有所謂的先來后到,也沒有所謂的誰好誰壞之分。
喜歡了就是喜歡,不喜歡,對我再好,我也沒辦法心動。
所以在那個時候,我便主動和葉寧安斷了聯(lián)系。
這樣于他于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之前在宮中見到的那次就算了,畢竟我失去了記憶,并不記得從前的事情??墒墙裉炀筒灰粯恿耍一謴土怂械挠洃?。
此刻再見到葉寧安,只會覺得分外的尷尬。
畢竟當初最后一次見他的時候,我曾經信誓旦旦的對他說過,葉崇安會對我好,絕不負我的話。
而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讓我回想起當初說的那些話時,就覺得臉上火燒火辣的疼。
一時之間,我的腦中嗡嗡作響亂作一團。
直到葉寧安朝著我走近了,我才猛然驚醒,連連后退了幾步。
“太子……你剛剛說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事已至此,我可不好意思把自己恢復記憶的事情給說出來,反正葉寧安也不知道,干脆就裝傻充愣到底。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葉寧安聽見我的話,忽然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他人雖長得有些雌雄莫辯,但是卻是極為好看的?,F在這樣毫無形象的大笑著,看著倒也不難看,反而多了幾分豪爽。
我被葉寧安的動作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皺眉有些郁悶的看著他說道:“太子你笑什么……”
“太子?你不是都恢復記憶了,怎么現在還叫太子?”
葉寧安的話讓我當即紅了臉:“你怎么知道我恢復記憶……”
我壓根就不好意思看他,這種感覺,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兒,被長輩忽然抓到了現行一樣,要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了。
葉寧安聞言停止了笑聲,伸手胡亂的在我發(fā)間揉了揉,笑瞇瞇的說道:“世上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別說是這個。只要是你的事情,所有的,我都知道……”
話說到最后,葉寧安原本笑嘻嘻有些不正經的神色慢慢消散,到最后,變得有些沉默了起來。
聽到葉寧安的話,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其實剛才他說完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就想問他,既然他知道,為什么……為什么不阻止葉崇安……
我奢求他能像以前一樣,時時刻刻的保護著我,但是只要能把我的孩子和素云保下來那也是好的。至于我,無論受多大的傷害,我也不怕。
然而話尚未說出口,我便把這樣的心思給收了回去。
畢竟是我自己瞎了眼睛看上了葉崇安,現在又怎么好意思去指責別人不來幫我。
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啊。
“如畫,你是不是心里在埋怨我沒有幫你?”
葉寧安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以往他在我面前的時候,大多都是一副嘻嘻哈哈,好不正經的模樣。
像現在這樣,沉默寡言的樣子,我?guī)缀跏穷^一次見。
聞言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點了一下頭,等回過神來想要解釋的時候,葉寧安已經開口說話了。
“其實當時我并不是沒有辦法,但是如畫……我沒有什么正當的理由,畢竟你和我……所以那個時候,就算我再怎么心急,我也根本沒有辦法。而且現在老三的勢力越來越大,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如畫,你不要怪我……”
葉寧安的臉上滿是自責之色,其實我一點都不怪他,我從始至終,怪的人只有自己而已。就算對葉崇安,那也只有恨意,而沒有怪他……
所以我朝著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像是以前我們關系好的時候一樣,在葉寧安的肩頭輕輕拍了一下,笑著說道:“過去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還提那些傷心事情做什么,只要過好以后就好了。”
現在和葉崇安周旋這么久,我早就學會了偽裝。
所以現在對著葉寧安說這些話的時候,我自以為我掩飾的很好,可是葉寧安好像還是看了出來。
他只字未發(fā),只是那雙狹長的雙眼定定的看著我,滿目的哀傷和心疼。
“如畫……如果當初早知道你會過成這樣,當初就算讓你恨我,我也不該讓你嫁給老三。我本來以為……你過的很好……可是……”
“可是卻不想,老三那樣對你!如畫,你相信我,不管是你的仇,還是孩子的仇,我都會為你報,我絕對不會讓你白白受了那些苦!”
我并不是像葉崇安那樣沒有心的人,在我受盡了這么多委屈的之后,忽然有一個人對我說出了這樣的話,我怎么可能不感動。
明明之前眼淚都差不多流干了,可是此刻,眼眶忽然又有些酸澀起來,看著近在咫尺的葉寧安,雙眼好像都有些模糊了起來。
夠了,這樣就夠了。
我只要知道,我并不是一個人,那就足夠了。
孩子的仇,素云的仇,我的仇必須要我自己親手來報。
我只要知道,我的背后,還是很多人在支撐著我,保護著我,那就夠了。
我吸了吸有些酸澀的鼻頭,主動伸手抱住了葉寧安。之前我一直害怕葉崇安誤會,所以從來都沒有這樣做過。
但是現在,我壓根就不在乎葉崇安了,現在,我也不會再顧及什么了。
“寧安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是太子……你幫我,葉崇安肯定會遷怒于你,皇家無親情,你又四面楚歌,我的事情,你就別管了。你相信我,我會處理好的。畢竟……我早就不是當初那樣軟弱無用的林如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