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動‘破膛翻’的準備動作之一,就是在惡獸面前亮出咽喉要害,越是猛惡的兇獸,越擅長殺死獵物,而殺死獵物最簡單省力的辦法,就是撲咬咽喉。當它們飛身而起,四足懸空的一瞬,我只需伏地翻滾,同時豎起身后鋒刃,飛撲而至的猛獸躲閃不及,必會將胸腹送至刀尖之上,更被自身的去勢所累,遭受開膛破肚的命運。
面對這樣一頭劣跡斑斑,又尾隨而來的兇獸,我絲毫不懷疑它的目的,只要將要害暴露出來,它必難壓抑撲咬咽喉的沖動,而我正可以乘機將它制服。
在電石礦燈的微光中,科克謝列克的那雙眼睛愈發(fā)綠的詭異,它也正緊緊的盯著我,卻并未如我所料的立即撲擊,而是小幅的搖擺身體,似乎是在等待時機,又像是有所顧慮。我心里暗贊了一聲,不愧是傳說中的天狼,實在聰明的緊,竟能看出面前之人是真正的對手,而高手過招時,找不到對方的破綻,絕不能貿(mào)然發(fā)難。
遲遲不見它發(fā)起攻擊,我立即改變策略,主動邁步逼近,只要到了足夠近的距離,即便它不敢妄動,我也能發(fā)動雷霆一擊將它制服??瓶酥x列克見我走來,似乎是感覺到了威脅,雖未稍退,卻發(fā)出更大的‘嗚嗚’聲,片刻后那示威的聲音竟然充斥了前后左右,在我們周圍回蕩不休,似已非那野狼所發(fā),而是由整條隧道發(fā)出一般。
我再次逼近兩步后,那科克謝列克竟猛地一個哆嗦,出乎意料的飛速轉身,頭也不回的向來路逃去,而且跑的極快極堅決,猶如一條受了驚嚇的喪家之犬。我左手入懷,早已抓住一柄匕首,卻猛然看清了它那肥臀之后搖擺的事物,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匕首都忘了投擲,杜老頭明顯也看到了那一幕,卻只吸了口涼氣,連連說道:“異數(shù),異數(shù)!”
“藝術?什么藝術?難道這洞里有壁畫?”燒火棍站在最后,被我們擋住了視線,沒有看清那惡獸的臀尾,只能莫名其妙的發(fā)問,同時扭頭向兩側的山壁觀望。
兇獸退走之后,我心頭的壓力一輕,更被那沒頭沒腦的問話引得狂笑不止,聽我笑的奇怪,燒火棍愈發(fā)摸不著頭腦,也訕訕的陪笑了兩聲。正當我想要調(diào)侃他兩句時,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惡獸已經(jīng)跑路了,可那威脅似的‘嗚嗚’聲卻沒有止歇,反而仍舊環(huán)繞在耳邊,而且有越來越響的趨勢。我也顧不得再調(diào)笑,而是急忙扭頭問道:“二位,是不是我聽錯了,這響聲不會是失眠多日導致的耳鳴吧?”
我話音剛落,杜老頭立馬臉色一沉,變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并且立馬發(fā)足狂奔,以他七十多歲的高齡,竟然還有力氣快跑,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而他這種玩命的跑法,就像是中了邪一般,把我和燒火棍都嚇愣了,正不知所措時,卻聽杜老頭急促的聲音傳來:“雷子要響,閻王出巡!”
杜老頭情急中竟喊出了暗語,意思卻也簡單明了,就是危機近在眼前,讓我們趕緊逃離,慢了可就小命不保!老爺子的判斷極少出錯,我和燒火棍雖仍不明所以,卻都立即信了他的話,想都沒想便也撒腿就跑,這一發(fā)力很快就趕上了杜老頭,這老爺子還算硬朗,腿腳也挺結實,可就是肺不好使,跑了沒幾步就喘的直不起腰來,我和燒火棍一左一右將他架起,繼續(xù)向出口飛奔逃竄。
事情果然如杜老頭所料,我們還沒跑出多遠,充斥整條隧道的嗚嗚聲就已變成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勢之強烈仿如鋪天蓋地的海嘯浪潮,又如奔騰不休的千軍萬馬。至此誰都明白未知的災難即將到來,至于能否在它來臨之前脫出卻是難料,為了生存只能拼命狂奔,我們的位置距離出口僅僅五六十米,但這一路的奔跑竟似比過往的一生都漫長。
身后的轟鳴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振聾發(fā)聵,直震得我神智都有些恍惚,那出口處的光亮已變得影影綽綽,竟似碎成了無數(shù)片的玻璃。所幸路只有一條,也還算筆直,我們架著杜老頭沖出隧道的那一刻,就仿佛從滾熱的蒸籠里跳出來一般,每個人身上都大汗淋漓,氣喘的幾近無法呼吸,那奪人心魄的巨響也陡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老爺子,剛才咱不是做夢吧,怎么出了洞就啥也聽不見了?”燒火棍終于有時間騰出一只手擦汗,又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
杜老頭實在喘的說不出話,只是搖著頭,并用手指向水猴子停車的位置,就在隧道入口的左側不遠處,意思是趕緊上車離開。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時,那越野車卻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塊巨大的灰色物事,我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細觀時,竟然是許多野狼圍攏蹲坐在汽車之上,每一只都挺著圓滾滾的腰身,活脫脫一副肥頭大耳,酒足飯飽的慵懶模樣,而且將汽車當做了休憩游玩的場所,幾乎將車前車后全部掩蓋了起來。
燒火棍抬起獵槍,就想把那些狼嚇走,卻聽得不遠處嚎叫聲起,應是早已逃出隧道的科克謝列克招呼同伴,那些狼就像是接到了行軍指令,立即飛竄下車,向隧道入口的右側跑去,轉眼便盡皆隱沒入長草之間,逃了個無影無蹤。
我們扶著杜老頭上了汽車,杜老頭還沒來得坐穩(wěn),就焦急喊道:“開、開車!”
“得咧,等的就是您老這句話,你們剛走不一會,那些草上飛就來撒野,沒有老爺子的指示我也不敢亂動,可它們太也放肆,你們是不知道哇,它們竟然在我的愛車上拉尿!水爺這就開車去撞死丫的!”水猴子一邊發(fā)動車,一邊氣急敗壞的高叫。
汽車在水猴子的操控下,嗷嗷叫著竄起,水猴子向右急打方向盤,就想要去追那些逃遁的野狼,汽車剛向右偏頭,杜老頭一巴掌就狠狠拍在水猴子那肥大的后腦勺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水猴子被打得一縮脖,愣頭愣腦的扭頭看去時,杜老頭已經(jīng)急的雙眼赤紅,聲嘶力竭的只吼出了一個字:“左!”
這幅兇相杜老頭可是從未展露過,水猴子嚇得臉上的肥肉都哆嗦了,也顧不得去捂頭上的痛處,急忙依著吩咐改向左行。汽車還未竄出十米,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從后傳來,跟著整輛汽車都劇烈顛簸,仿佛被拋上了空中一般。巨大的聲響卻不曾停歇,就像是千丈高山從中崩裂,又似是地底深處的巖漿噴涌。
受那震天的響動所驚,眾人急忙扭頭看去時,那隧道的入口已然噴出一團巨大的灰黑色煙塵,形若天空中那陰沉的積雨云,更以爆炸般的速度四散蔓延,無數(shù)的石塊、草屑、枯枝、敗葉等異物夾雜其中,輕的飄散飛揚,重的拋飛上天,那小小山洞般的入口竟似變成了一座噴發(fā)的火山口!
僅僅片刻之后,翻滾的煙塵就已化作了扇形,呈蒼蒼茫茫鋪天蓋地之勢,沿著地表奔涌而來,其邊緣從汽車后方幾米遠處呼嘯而過,依稀可見有腦袋般大的巨石混雜其中,猶如炮彈一樣橫飛,還有些更巨大的黑影,在滾滾的塵土中已無法看清全貌,卻同樣隨著沙塵翻飛。
見識了這等毀天滅地的氣勢,水猴子連話都顧不得說,更不用杜老頭發(fā)令,驅車急速向遠處逃遁,車內(nèi)眾人均是一般,誰都不曾料到危險竟來的如此突然,幾乎是與死亡擦肩而過,雖已脫險卻不免后怕,甚至顫栗不休。
汽車在千米外的安全地帶停穩(wěn),眾人才喘得一口大氣,均滿懷敬畏的注視那壯觀景象,飛石峽的入口依舊在噴吐煙塵,卻已經(jīng)漸趨清朗,唯有‘嗚嗚’的風聲不斷,繼續(xù)將那洞口附近的物事吹散,想來其內(nèi)堆積的雜物已經(jīng)被狂風掃凈。
最覺驚心動魄的還是我們?nèi)?,剛從其中脫出不久,幽深而平靜的隧道就又變回了險惡的飛石峽。燒火棍的情緒仍有些激動,沒等停穩(wěn)就跳出車外,一邊埋怨水猴子胡亂開車,差點害得所有人一起喪命,一邊又夸贊杜老頭見機的快,為眾人指點了一條生路。水猴子自知理虧,如果剛才真的向右行駛追擊狼群,不免被那煙塵卷入其中,后果不堪設想,但他那性子就如煮熟的鴨子,唯獨嘴硬的緊,一時雖找不到話來反駁,卻眼珠一轉,反而去罵那黑人女子嘉拉迪亞,說她是故意叫我們來這飛石峽趟雷子,實在是其心可誅。
他二人正吵鬧斗嘴時,細小的灰塵隨風飄來,帶著陳腐的氣味鉆入鼻腔,我忍不住側頭打了個噴嚏,臉上卻傳來一絲冰冷的感觸,竟有小片的雪花從陰沉的天際灑落,過得不久更愈下越大,在蒼茫的山嶺和原野中飄飄灑灑。漫天的白色微粒反映著天穹的微光,散漫而又晶瑩,充斥了目力所及的所有空間,彷如漫天星輝灑落人間,又似進入了一片浪漫的童話世界,蒼茫浩渺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