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名牧民招呼最是殷勤,其中一人看年齡似六十上下,個子不高,肩背有些微駝,頭發(fā)花白,皺紋極深,雖然堆出滿面笑容,卻沒有喜悅的神色;另一人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jì),將近一米八的身高,身形卻極瘦,一頭刷子似得短發(fā),小鼻子小眼尖下巴,膚色黝黑面頰酡紅,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細(xì)的虎牙。
年齡大些的牧民自稱沙吾黑德,挨個摟過我們幾個男人的肩頭,又賣力的拉著我們進(jìn)氈房;年輕的牧民自稱旭烈虎,只說得兩句,就轉(zhuǎn)頭看向后方,似乎更在意我們隊伍中那兩位年輕女性。
這一路行來,我那女人已經(jīng)兌現(xiàn)了諾言,給小丁香買了一套秋款連衣裙,但因天氣轉(zhuǎn)涼,兩人各自穿了條深色打底褲,更是襯得身形修長苗條。她們倆的裝扮有七八分相似,而且同樣的年輕貌美,我那女人滿頭青絲扎成馬尾,活潑大方成熟;小丁香一頭短發(fā)齊頸,精干俏麗鮮亮,兩女竟越來越似親姐妹,即相得益彰,又秀色可餐。
旭烈虎早便注意到兩女,雙目明顯放出異光,假作關(guān)心忙不迭的湊上,左手去拉小丁香的胳膊,右手扶向我那女人的細(xì)腰,兩眼還不老實,用眼尾的視線在二女全身上下掃來掃去。
他那藏不住的豬哥相被我收入眼底,心里不禁暗罵,要說這姘夫小王,真是沒用到了家,看似是和小丁香一左一右的扶著我那女人,其實他自己都站不穩(wěn),只有靠著女人才能挪動腳步,哪有心思去管那毛手毛腳的登徒浪子?
那小子試探了片刻,發(fā)現(xiàn)無人阻攔,竟越來越放肆,悄悄把臉湊到小丁香的短發(fā)附近嗅聞,右手還逐漸下滑,快要挨到我那女人挺翹的臀部,雖然隔著衣服,我仍感覺忍無可忍,就想故意落后幾步,教訓(xùn)那年輕牧民。
誰知那小子剛嗅到小丁香耳畔,便猛地渾身一震,立即閉眼撇嘴皺眉,連續(xù)打了無數(shù)噴嚏,不僅聲音極大,而且眼淚鼻涕齊流,痛苦得幾乎喘不過氣,不消片刻已快要直不起腰。我趁機(jī)走到兩女身后,以防那小子再來使壞,卻見小丁香轉(zhuǎn)頭向我擠了擠眼,便又裝回那副頭暈惡心的虛弱表情。我心里暗贊一聲,江湖上講究人不可貌相,這小丫頭恐怕已經(jīng)更進(jìn)了一步,到了真人不露相的境界,這扮豬吃虎的演技,連我都看不破的巧妙手段,將來誰娶了她,怕是得自求多福。
沒有了惹人厭的騷擾,我們幾人施施然的跟隨著安帖伯克和沙吾黑德,進(jìn)了那座最大的氈房,卻發(fā)現(xiàn)這氈房的外觀和內(nèi)飾差別極大,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從外部近觀,牧民們的氈房就像發(fā)了霉的饅頭,白中透著淡淡的青綠,既粗糙又冰冷;可是進(jìn)到其內(nèi),只見裝潢精美得出乎意料,木質(zhì)的框架上纏繞點(diǎn)綴著各色的飾物,四周掛著精美的壁毯,地上還鋪著厚而松軟的羊毛毯。牧民的營地還未通電,氈房內(nèi)更沒有電燈,取而代之的是明亮溫暖的火盆,充滿了西域特色和濃厚的歷史文化氣息。
房內(nèi)地毯兩側(cè)并排擺了幾條矮腳木桌,我們隨著主人的招呼席地而坐,其它的成年男性牧民也相繼落座,很快就有戴著頭巾的婦女端上滿桌的肉類和奶制品,沙吾黑德等人陪坐在我們身邊,熱情的介紹各色美食,有手把羊肉、烤全羊、紅燒野鹿肉、馬肉灌腸、烤包子、酸奶昔、奶豆腐……
杜老頭坐在安帖伯克身邊,就想在席間先問起這次的委托,安帖伯克卻擺著手阻止,讓我們盡管吃喝,只說我們是這里的客人,他們必須按照傳統(tǒng),用最熱情的方式招待,再讓客人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談具體委托的事情。
主人如此好客,我們只好先把正經(jīng)事拋在一邊,對之前的摩擦也不再介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汽車到達(dá)營地時天色還未擦黑,這豐盛的宴席卻一直吃到月上枝頭,酒沒了再斟,肉光了又添,吃喝到得意處,有人彈起馬頭琴唱起草原小調(diào),幾名牧民小姑娘穿了頗具特色的服裝,卻解下包裹頭臉的圍巾,扭動著誘人的腰肢翩翩起舞,氈房之內(nèi)一片熱情洋溢。
我們幾人連日趕路,原本已經(jīng)疲憊不堪,這上好的酒肉下肚,滿身的風(fēng)塵和勞累竟似一掃而空。杜老頭左手煙右手酒,喝的滿面潮紅;燒火棍一邊喝酒一邊拍手助興;小王差點(diǎn)把奶昔吃到了鼻子里,還夸贊不斷;女人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般的興奮,非拉著小丁香上場跳一支舞;小丁香卻很是靦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馬頭琴彈完一曲又一曲,牧民姑娘們也跳了好幾段民族舞,那青年旭烈虎早已恢復(fù)精神,又同我們喝了好幾圈,便借著酒意脫掉了外衣,露出半邊精壯的臂膀,然后抽出腰間那把寒光閃閃的彎刀走入場中,竟然隨著樂曲舞起了刀。刀刃反射著氈房內(nèi)的火光,忽而快忽而慢,忽而直砍忽而下劈,忽而站樁做勢忽而飛速旋轉(zhuǎn),四周的火把似被刀氣所激,竟然晃動不停,照得眾人影影綽綽,頗有些奪人心魄的氣勢。
一曲止歇,喝彩聲雷動,安帖伯克高聲叫好,那騎手們的頭領(lǐng)騰奧拜和熱情的主人沙吾黑德坐在一起,兩人的長相有幾分相似,面部表情卻大相徑庭。騰奧拜使勁拍手,露出驕傲的神色,還有點(diǎn)炫耀的意味;沙吾黑德卻面露苦笑,一臉的羨慕,甚至有幾分嫉妒。
旭烈虎把彎刀插回腰間,倒了滿滿一大碗馬奶酒,雙手捧了走到小丁香和女人的身前,瞪著一雙赤紅的眼睛在兩女身上掃來掃去,又喘著粗氣語聲豪邁道:“兩位美麗的姑娘,你們令我恐懼驚慌,因為看著你們,仿佛看到天上升起了兩輪月亮!”
這話一說完,牧民們的口哨聲哄笑聲四起,旭烈虎卻充耳不聞,依然端著酒碗,扯著嗓子繼續(xù)說道:“我是這百里內(nèi)最好的年輕騎手,沒有人比我更快,沒有人比我更強(qiáng),在十五歲時,我就用這把寶刀殺死過惡狼!如果你們兩位當(dāng)中,有誰愿意做我旭烈虎的妻子,就請喝了這碗馬奶酒,讓我的愛流過你們的心房!”
之前牧民們哄笑,我就發(fā)覺事情有異,直到這小子說完,我才弄明白他是借著酒意發(fā)春來了,而且竟敢同時向兩女示愛!雖然有些用情不專的嫌疑,但他是光明正大的當(dāng)眾求婚,而非之前那般動手動腳的占便宜耍流氓,根本找不到教訓(xùn)他的借口。我雖然腦怒,卻一時無計可施,畢竟小丁香和我那女人都是無主之人,如果非要當(dāng)著眾多牧民的面強(qiáng)出頭,極有可能引起眾怒,適得其反。
就在我猶豫時,水猴子和燒火棍也同樣被驚呆,他倆都是一般的心思,誰也想不到這年輕牧民竟然如此不按中原大地的套路出牌,剛見第一面就火急火燎,直接求婚本已經(jīng)很不可思議,而那小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同時向兩個女人求婚,這份勇氣實在是驚天地泣鬼神!
小丁香沒經(jīng)歷過感情,也顧不得多想,先羞紅了臉低下頭,竟慌亂得不知所措;我那女人真沒少喝,酒品可確實不敢恭維,旭烈虎還沒說完,她就已柳眉倒豎,斜著眼瞟了那小子精壯的臂膀,輕蔑的嗤笑了一聲,對他送到面前的酒碗視如不見,卻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狠狠打了個酒嗝。
一眾牧民包括旭烈虎,都皺起了眉頭,起哄吵鬧聲也逐漸停了下來,因為女人這么做,擺明是拒絕了敬酒之人的求愛,甚至還帶有鄙視和侮辱的意味。似是對旁人的情緒全無所覺般,女人高傲的揚(yáng)起了頭,向旭烈虎晃了晃下巴,又朝著所有牧民高喊道:“這是誰家的……小屁孩,一點(diǎn)也不懂事,毛還沒……長齊,就學(xué)人家泡妞,比他更壯,刀法更好的……貨色,本姑娘都看不入眼!”
這話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出,引得滿屋嘩然,雖然是酒話,可仍舊是公然的挑釁!旭烈虎那小子本就年輕氣盛,再加上游牧民族不服輸?shù)膫€性,哪里咽得下這口氣,立即瞪大了眼睛,眼白都開始充血,不僅滿面通紅,甚至連脖子都粗了兩圈,啞著聲音高喊道:“你說的是何人?我要找他公開比試!”
我那女人不再說話,卻在眾人的注目中,轉(zhuǎn)頭向我看了過來,我能感覺到她的視線,就像是實質(zhì)的陽光一般,照得我臉頰發(fā)熱。她這么做,顯然是故意給我找麻煩,可我竟然對她絲毫怨恨不起來,這一路上她都不怎么對我假以辭色,這時喝多了酒,卻能用熾烈的眼神看我,很是令我興奮,至于她的目的,我也懶得理會。
所有牧民都順著她的指引,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我卻目不斜視,先吃兩口肉,又端起一杯酒,擺出事不關(guān)己的姿態(tài),畢竟這里是人家的地盤,而且明天開始的行動還要牧民們?nèi)ε浜?,可不能學(xué)女人那樣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