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已難容,韶華白首亦難休。
雖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這天底下,哪有本來就該可憐的人吶?
他們獨(dú)一無二,所以希望個人原子主義式的崇拜。
他們孤獨(dú),所以希望自我認(rèn)同和他人認(rèn)同。
他們不知地厚天高,所以妄想指點(diǎn)江山。
他們不曾歷經(jīng)風(fēng)雨,所以認(rèn)為成功當(dāng)唾手可得。
他們不滿現(xiàn)實約束,所以冷眼觀天地,放蕩不羈。
他們……
他們終究會失望的,這個世界各個角落,都充滿著血淋淋的現(xiàn)實,他們的青春,并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回報與價值。
正是這種叛逆,讓他們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四處碰壁、遍體鱗傷。然后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的路錯了,可是再回頭,哪里還有路供他們選擇???
聯(lián)新村的這條巷子,又是大千世界中一個小世界的縮影。
蜷縮在角落瑟瑟發(fā)抖的癮君子,三五成群殺馬特造型叼根煙橫行霸道的小混子,幾個人蹲在地上面紅耳赤的爭執(zhí)誰誰誰出千……
徐娘半老穿著暴露的女人,在半遮半掩的門口伸手招攬,路過的寥寥幾個低頭行走的人,他們假裝正經(jīng)的路過,眼睛時不時瞟向她們。
“蘇蓉蓉就住在這條巷子嗎?”葉纖柔只覺得自己的雙唇在顫抖。
李明星似乎對眼前的場面司空見慣,無所謂的聳聳肩道:“對,都是對生活失去信心的人,跟行尸走肉沒什么區(qū)別。”
葉纖柔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卡著,嘶啞的說不出話來。
李明星搖了搖頭,“其實傻子張說的沒錯,他們不值得同情。”
葉纖柔冷冷瞪了他一眼。
張馳是學(xué)會了沉默,可李明星卻似乎沒有察覺葉纖柔的變化,他嗤笑道:“老大,你同情他們?”
不等葉纖柔回答,李明星指著其中一個蜷縮在角落的癮君子道:“他,早年家財萬貫,出門寶馬奔馳,閉門美女別墅,染上毒癮,公司轉(zhuǎn)讓,名車拍賣,別墅被人拿去抵賬。”
說著又指著一個只有一只手正在打牌的人,“他,早年間行走于江南市各個大型地下賭場,曾經(jīng)被稱為江南市賭王,風(fēng)光無限,后來失手一次,然后他就成了現(xiàn)在的他。”
說得起勁,李明星又指向一個徐娘半老穿著暴露的女人,“她,為一個小白臉拋夫棄子,為了留住小白臉,她賣身養(yǎng)他,青春沒了,美貌凋謝了,小白臉也就不要她了,而現(xiàn)在的她,連待在紅燈區(qū)的資格也沒有了!”
“還有那個人……”
葉纖柔的心冷了,神色也冰冷冰冷的,“夠了!”
李明星被吼也不在意,反而勸慰道:“老大,這世間的事,沒人說得清對錯,傻子張說的對,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葉纖柔身體僵直,這時候一只溫暖有力的手伸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如此,她才發(fā)現(xiàn)人心并不全是冰涼的。
“人,就怕失去信仰,柔姐你不要想太多,做好自己就行。”張馳緊了緊手。
葉纖柔就這么任他牽著,三人走到一半的時候,葉纖柔忽然道:“傻小子,李明星,我們回去吧。”
李明星沉默了一會,似乎明白葉纖柔的想法,點(diǎn)點(diǎn)頭道:“也好,反正蘇蓉蓉她肯定不想見到我們。”
葉纖柔一向堅強(qiáng),當(dāng)初豪門喪宴中,被葉鑫等人逼迫的進(jìn)退維谷的時候,都沒有流淚。
這個時候,眼中卻泛著晶瑩的淚花。
她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張馳沒有動,側(cè)頭看他,只見他對自己溫柔的笑著,有些傻,但是令她心安。
“來都來了,去看看吧!”張馳笑道。
……
一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房外邊,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拿著書本,在那朗聲閱讀。
周邊幾個穿著暴露的女人一邊夾著煙,一邊挑逗著小男孩,言語中不乏一些葷話,還有一些調(diào)戲。
男孩看起來很平靜,時不時還會朝幾個女人笑。
但是他的眼睛,卻總會有意無意的盯著平房的那扇門,而那扇門內(nèi),一個男人出來,不一會就又會進(jìn)去一個男人。
他們進(jìn)去的時候,滿臉急色,再出來的時候,有些無精打采,但臉上卻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小豆丁,你媽媽今天生意可真好,然而,姨都還沒開張呢!”一個女人嬉笑道。
“喲,阿紅是不是癢癢了?那也沒辦法嘛,誰讓你沒人家小豆丁媽媽年輕呢?”旁邊的女人一邊說,一邊抖了抖胸前隱隱下垂的鼓起物。
阿紅啐了一口,“瞎說什么大實話呢?這不是扎心嘛!”
“嘻嘻,阿紅你要實在忍不了,我看小豆丁年紀(jì)也不小了喲……”
“去你的騷娘們,虧你想得出來!”
“……”
幾人嘻嘻哈哈,男孩小豆丁捧著書本,朝她們咧嘴笑著。
嬉鬧間,剛進(jìn)去不到三分鐘的男人罵罵咧咧從里邊出來,隱約間“賤貨”云云的字眼傳出。
“大哥,您還沒給錢呢,不能走!”
里邊,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邊跑邊喊,她看起來頗有幾分姿色,但整個人非常的憔悴,而且雙眼無神,好似行尸走肉。
“去你媽的賤貨,三分鐘不到你要我五十?你怎么不去搶呢?老子都說不要那么快,你他媽就是賤!”男人火氣很大。
“大哥,您不能就這么走啊,會壞了規(guī)矩,我也不容易……”
“滾你媽的!”男子一腳把女人踹開。
外邊,幾個女人似乎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而她們也好像經(jīng)歷過這樣的場面,所以一個個表現(xiàn)漠然。
不過,她們看向男子的眼神,還是帶有不易察覺的鄙夷的。
“大哥……”女人從地上爬起來,還要追。
男子猛然回頭,一腳踹她頭上,一次不夠,繼續(xù)踹,直到女人帶著哭腔不再努力爬起來他才罷手。
就算這樣,他還是滿口臟話不停。
接著,男子被人擋著路了,一個看起來四五歲的小男孩,他站在男子面前,咧嘴笑著。
在男子看來,孩子的笑就是一種無聲的嘲諷,嘲諷他只有三分鐘。
“誰家的野孩子?草泥馬的滾開,別擋老子的路!”男子怒目圓睜。
小男孩不說話,依舊咧嘴笑著。只是那眼神,隱隱的有些嚇人。
男子被小男孩盯著,忽然感覺身上涼颼颼的,他心中一凜,很快又晦氣的在心里暗罵,自己怎么會怕一個小孩呢?
男子怒火上涌,臉色陰沉的可怕。
“小豆丁,你干什么呢?快到阿姨這邊來!”
“這位大哥,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他腦子有點(diǎn)問題。”
幾個女人不敢插手剛才的事,但她們感覺到小豆丁有危險,猶豫之下,依舊做出理性的選擇,不想這么一個可愛的孩子遭遇毒手。
小豆丁沒有回頭,也沒有聽從那些女人的話,他就咧嘴笑著。
男子看到小豆丁的笑容,心里瘆得慌,他一咬牙,一腳踢過去。
小豆丁沒能躲開,被一腳踢了個正著,但沒有被踢飛,而是抱住了男子的腿,他嘴角有鮮血溢出,可他依舊在咧嘴笑。
“草泥馬的野孩子,給老子放……嗷……”
男子狠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他發(fā)出鬼哭狼嚎的慘叫聲,臉色由漲紅轉(zhuǎn)為慘白。
“啊……”周圍的女人也被眼前的一幕嚇壞了,為那個男子感到肉疼。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被人狠狠的咬,那種痛不是語言能夠形容的。
“小……小豆丁,你……你快松嘴!”門內(nèi),趴在門檻上的女人看到這一幕,她嚇得花容失色。
小豆丁很聽話的松嘴了,末了還抬起頭朝男子咧嘴笑。
男子從痛苦中回過神來,怒發(fā)沖冠,眼神恐怖的嚇人,“我去你媽的……嗷……嗷……放手……不……松嘴……我求您了,您是我祖宗行了吧,嗷……”
小豆丁又狠狠的咬著了。
“小豆丁,不要這樣,快……快放開這位大哥!”屋內(nèi)的女人慌張的不行。
這一回,小豆丁沒能聽她的話,他就是不松口,那原本平淡的眼神,變得冰冷,每一個接觸到他眼神的人,都感覺毛骨悚然。
屋內(nèi)的女人慌了,這時候巷子里其他人都被這邊的一幕吸引,不少人遠(yuǎn)遠(yuǎn)的看好戲。
幾個殺馬特造型嘴里叼著煙的青年,風(fēng)風(fēng)火火從遠(yuǎn)處朝這邊跑來。
“媽的,小野種,趕緊放開老鼠,你們娘兩是不想活了?”
“蘇蓉蓉,你他媽怎么回事?還不讓那個小野種松嘴?”
“……”
青年們來到近前,但也沒敢第一時間動手,因為小豆丁一時不松嘴,那男子就一時不敢動彈。
屋內(nèi)的女人,正是蘇蓉蓉,她原本黯淡慌張的眼神,在聽到小野種的字眼后,陡然變得冰冷而決絕。
這種日子,不過也罷,小豆丁命苦,長大了更命苦,與其長痛,不如短痛。
“小豆丁,你怕不怕死???”蘇蓉蓉眼神溫和的看向小豆丁,沒管那些青年。
小豆丁沒說話,但用自己的眼神告訴了他的媽媽,他不怕!
“那就咬吧,狠狠的咬斷它,反正那玩意兒就是世間的禍根,能少一根是一根!”
蘇蓉蓉狀若瘋狂,原本還剩幾分姿色的面龐,這一刻猙獰的其丑無比。
不遠(yuǎn)處,兩男一女快速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