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第一個琴音響起,隨著張馳的面孔浮現(xiàn),現(xiàn)場也緊跟著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過沉寂只是片刻,緊跟著就滿堂嘩然。
張馳,一個扔進(jìn)人堆中,一板磚能撂倒一片的土包子,要不是四年來他一直跟萬眾矚目的葉纖柔同桌,誰會知道他們班還有這么一個人?
好像有幾天不見他了,本來這無傷大雅,哪怕這畢業(yè)典禮中他始末都不出現(xiàn),除了葉纖柔之外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牽掛。
但他出現(xiàn)的時候,卻是那么的萬眾矚目,只是這矚目和對王俊的矚目,分明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王俊幼稚?葉纖柔有資格這么說,你一個土包子哪來的勇氣,哪來的資格?
同是萬眾矚目的王俊,以他的城府,自然不會在這種場合中與張馳撕逼,因為不管輸贏,他只要跟張馳對話,就丟了身份,丟了面子。
不過張馳的冒然出現(xiàn),王俊要說不吃驚那是假的,他怎么還活著?怎么可能還活著?
這個問題是次要的,等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后,他有的是辦法弄清楚一切。
眼前張馳出現(xiàn)打他的臉,那才是火辣,那才是屈憤,我幼稚么?同臺競技,不管是同學(xué)也好,不管是情敵也罷,是我幼稚,還是你張馳丟人現(xiàn)眼,自然會有公論。
王俊就那么一言不發(fā)的站在舞臺中央,他一身白色休閑裝,耀眼奪目,不說話,卻吸引了多數(shù)的目光。
無形中的較量,孰優(yōu)孰劣?王俊嘴角微微上揚(yáng),陰冷的笑容并不那么容易察覺,但那份睥睨全場的氣勢,卻不曾有半點(diǎn)掩飾。
不過他所有的張揚(yáng)和自信,在看到葉纖柔莞爾一笑的精美面龐后,都瞬間凝滯,緊跟著他渾身的氣勢就變了,變得殺氣騰騰。
葉纖柔的笑容,顯然不是為他王俊,而是為了那個盤膝而坐的土包子張馳??!
如果王俊的臉色代表天氣的話,那這個世間,或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看見陽光。
相對來說,張馳就平靜了許多,面對有著重大嫌疑令自己拋尸荒野的幕后主使,他內(nèi)心殺氣凜然,表面卻無動于衷。
因為,他是真的淡定!
抬眼望去,人群中,那個他整整牽掛了八年的人兒,她依舊是那般超塵脫俗,那般靚麗驚人,那般冷艷出眾。
八年,還好地球只是轉(zhuǎn)了三天……
四目相對,張馳看到她臉上浮現(xiàn)的傾國傾城笑容,他除了也跟著笑之外,眼中還有些其它的情緒。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
“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jīng)最愛哭的你。”
“老師們都已想不起,猜不出問題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
是歌聲掩蓋了現(xiàn)場的竊竊私語,還是琴音洞徹了人們內(nèi)心的煩憂,令他們不一而同安靜下來,這已經(jīng)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個三日之前的土包子張馳,除了身上行裝依舊一如既往的落魄之外,其它包括氣質(zhì)在內(nèi),好像都變了。
是非常明顯的改變,是令人不可置信的改變!
普通的甚至可以說是襤褸的衣衫,穿在那個普通的甚至可以說是毫不起眼的人身上,加上那把破爛的隨時會散架的木琴,無論人們怎么看,都怎么不順眼。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歌聲或許只能說是一般,可那琴音怎么就如此的扣人心弦呢?
每一個音符,都仿佛讓人身臨其境,每一個旋律,都仿佛讓人深陷其中。
琴音中的殺伐果斷,琴音中的溫柔似水,琴音中的激昂澎湃,琴音中的深深思念……
太多太多的情緒,自琴音傳達(dá)到人們的心中,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哭,有的人……
所有人唯一的共同點(diǎn),就是把原本停留在王俊身上的目光,情不自禁轉(zhuǎn)移到撫琴的人身上。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安慰愛哭的你。”
“誰把你的長發(fā)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叮咚……
隨著最后一個琴音落下,張馳抬起頭起身,現(xiàn)場安靜的針落可聞,唯有他輕嘆一聲。
怡樺,有聲勝無聲,甜心,無聲勝有聲。
怡樺是一把木琴的名字,甜心,是遺棄之地中,很不起眼的一名聾啞女孩。
就這樣一個聾啞女孩,她的琴技,卻是能殺人也能救人的技術(shù)活!
她可以以心為弦,無需琴譜,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能令人的心神隨著琴音跌宕起伏。
學(xué)了她的琴技,卻沒能力帶她走出萬惡的遺棄之地。
張馳的嘆息,自然是對那位因為自己離去,而為此崩斷琴弦,撕心裂肺卻發(fā)不出半點(diǎn)聲音的甜心的愧疚!
啪啪啪……
安靜的現(xiàn)場,不知道過了五分鐘還是十分鐘的樣子,更不知道由誰第一個發(fā)出掌聲,緊接著,整個禮堂都被掌聲充斥。
不管張馳這人怎么樣,是窮困潦倒,還是富貴極奢,他們的掌聲,是送給此刻撫琴的人。
張馳回過神來的時候,葉纖柔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上舞臺,她就站在張馳的身邊,看起來很安靜,臉上還洋溢著甜美的笑容。
至于另外一邊,那個好像被全世界拋棄的王俊,他的臉色就精彩多了,哪怕是一些有著變臉絕活的大師也得甘拜下風(fēng)。
他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多久了?還是從來沒有過?他王俊居然會有尷尬到無地自容的一天?
王俊攥緊拳頭,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誰娶我?誰安慰我?誰給我盤長發(fā)?誰給我做嫁衣?嫁衣,讓你嫁衣,嫁你個大頭鬼……”
很不適宜的畫面突兀出現(xiàn),原本風(fēng)光無限的張馳,就這么被萬千少男少女眼中的女神揪著耳朵,一頓教訓(xùn)。
張馳齜牙咧嘴,唯有報以訕笑。
卻不知道,在場那么多人,這樣的畫面不但沒能讓人哄堂大笑,反而無數(shù)人報以欽羨的目光投向他。
很多時候,能被心儀的女神教訓(xùn),也是一種殊榮不是嗎?
“哼!”王俊終究是忍無可忍,冷哼一聲后,準(zhǔn)備張嘴對張馳說些什么。
不過張馳先一步斜了他一眼,悠然道:“尷尬了?憋著最好,因為比起活著,再多的尷尬都不算什么。”
留下這句高深莫測的話語,張馳和葉纖柔并肩揚(yáng)長而去。
對于張馳來說,他今晚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至于報仇?八年都等了,不在乎這么一時半會,況且這里也不是一個合適的場地。
語驚四座,所有人都愕然的瞠目結(jié)舌,呆呆看著那個并不出眾的背影和另外一個婀娜多姿的背影離去。
在江南大學(xué)風(fēng)光了整整四個年頭的王俊,卻因為這么一場畢業(yè)典禮而顏面掃地。
但是就正如他之前所想,他的身份便是一種象征,當(dāng)著他的面,誰能嘲笑他?又有誰敢嘲笑他?
是了,還是有那么一個人的。
不過在王俊想來,要不了多久,那個人的墳頭草便會直達(dá)兩丈高!
……
江南大學(xué)的一條羊腸小徑中,張馳和葉纖柔并肩行走,步伐不快,卻也不慢。
四年前,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diǎn)。
這個地方,兩個年輕人帶著好幾個跟班,在這搭訕一位大一新生妹子,她動如脫兔,靜若處子,一顰一笑,動人心魄。
然后那群人都被她撂倒,哼哼唧唧,再不敢上前。
其中的一個年輕人,就叫王俊。
這時有個剛進(jìn)江南大學(xué)的傻小子路過這里,看到女孩,頓時驚為天人,以至于那些躺在地上的前車之鑒都沒能阻擋他的腳步,就這么義無反顧的上前了。
然后,他就在那些紈绔的冷嘲熱諷中,和他們一樣被揍的鼻青臉腫。
但不同的是,那傻小子好像不怕疼,又死纏爛打的上去了,他總是不說話,就那樣傻傻的對女孩傻笑。
那些紈绔遠(yuǎn)遠(yuǎn)的隔岸觀火,眼中的不屑和輕蔑顯而易見。
只是之后的四年來,他們每次見到那傻小子,都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這四年來,唯一能近距離呆在女孩身邊的異性,唯有那傻小子?。?/p>
久違的記憶,同時涌上兩個沉默不言的年輕男女心頭。
葉纖柔把手中的礦泉水遞給張馳,張馳接到手之后,一如既往的傻笑一聲,然后擰開瓶蓋遞還給她。
“給我擰了四年瓶蓋,你有什么想法嗎?”
“嘿嘿,挺好的呀!”張馳撓了撓后腦勺。
“那你知道我的初衷嗎?”葉纖柔笑看著她。
她瞇著眼笑的時候,真的很好看,張馳看得癡了,同時也因為她的話而臉紅心跳。
在遺棄之地的八年,張馳的改變可謂是天翻地覆,原本他以為自己再一次站在葉纖柔旁邊,就算不是很霸氣,至少也該能做到坦然相對才是。
結(jié)果顯而易見,張馳在葉纖柔面前,不管是三天前,還是八年后,他傻小子的身份依舊如初。
葉纖柔臉上的笑容收起,她輕嘆一聲,沒敢看著張馳的眼睛。
然后她說:“讓你給我擰瓶蓋,是為了鍛煉你那雙手,至少畢業(yè)后去搬磚,起點(diǎn)不再比人低!”
清風(fēng)拂過,羊腸小徑中的落葉席卷出一道小龍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