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湯蓉走了,湯建兵揪著麻袋把我往深處拖。
土腥氣混著血腥氣形成一種十分難聞的味道,我隱約間看到了不少垛起來的大白菜。
越往里,光線越黯,我大概猜到,這個所謂的地下室應該是村里的地窖一類的地方。
村里沒有冰箱,大部分人家都會挖一個很大的地窖,用來儲存蔬菜食物,以前在村里的時候我弟經常下去抓蛤蟆玩,有幾次還把我騙下去,故意把我關在了里面,所以我對地窖里的氣味很熟悉。
淡淡的血腥子氣令我心驚膽戰(zhàn),我一動不敢動,心里不停祈禱著李燕趕緊找人來救我。
這地窖修的實在是深,湯建兵拖著我走了好幾分鐘,光線漸漸完全被吞沒,徹底陷入了黑暗。
“叮……叮……”
水滴聲如同催命曲,一滴接著一滴,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我腦里很亂,心跳如擂鼓,不知怎的,我竟是突然想起來前世看到的一個新聞。
那是13年的事情,因為事件發(fā)生地點是北城,所以我記得比較清楚。
新聞里說北城有個村子里拆遷的時候在地底下挖出了一個很大的福爾馬林泡尸池,水池子里有五具女尸的遺骸,女尸保存的很完好,作案人疑似有戀尸傾向。
當時這個報道鬧得滿城風雨,因為那個村子人流量較大,受害者死亡時間也已經很久遠了,根本抓不到作案人,被列為了當時最大的一個懸案,搞的大家一直都人心惶惶的。
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迫于社會輿論壓力,上級突然很重視這個案子,出動了很多警察參與調查,沒過多久就破了案。
我當時忙于生計,也沒看后續(xù)報道,現(xiàn)在突然想起來,我的后背上頓時爬上了一層冷汗——我聞到了福爾馬林的味道。
這下子,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每被湯建兵往里面拖一截兒,我的心就沉一分。
五具女尸,五具女尸……
腦里不斷重復著這四個字,渾身的汗毛都跟著倒豎起來。
怎么辦怎么辦,李燕怎么還不來?。?/p>
“爸!爸!”
湯蓉的聲音由遠及近,突然傳了進來,驚得我條件反射的打了個哆嗦。
想到我即將成為泡尸池里的一具尸體,我就怕的要命,都嚇得忘記哭了。
湯蓉喊了好幾聲,湯建兵應了一聲,把我丟在一旁就折了回去。
等他走遠了,我趕緊從頭上拔下來一個卡子。
我用牙把卡子咬尖了,拼了命的從里面劃麻袋。
直愣愣的豎著耳朵,我警惕的聽著湯建兵那邊的響動,他似乎出去了,我隱約聽到湯蓉說什么門外來了很多人。
嘭的一聲,湯建兵似乎蓋上了地窖的蓋子,我咽了口唾沫,一刻都不敢停,加大力度劃麻袋。
等我弄開一個小洞的時候,我簡直有種擱淺的魚重新入水的感覺。
求生的欲望使我力氣大漲,我狠狠的將麻袋撕開,鉆了出去。
地窖里很黑,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依照湯建兵離開的方向亂摸著往外走。
走了半截的時候我的腳尖好像踢到了什么東西,我怕是癩蛤蟆,趕緊縮了縮腳,就聽到一陣滾動的伶仃聲。
皺眉,我俯身,順著聲源摸了一把。
似乎是個鐲子,很清涼。
想了想,我將鐲子小心翼翼的裝進了懷里。
湯建兵似乎遇到了難纏的事情,我繃著神經走到地窖口的時候他依然沒有回來。
我心中暗自慶幸,摸著土墻上的凹處漸漸往上爬。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有個弟弟很好,如果不是他以前總欺負我,這么高的地窖我根本不可能順利爬上來。
我將耳朵貼在地窖蓋子上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外面很吵,離我有點遠,我聽不太清楚。
不過我可以肯定,這地窖附近沒有人。
我用力推了推地窖蓋子,發(fā)現(xiàn)上面竟然放了塊石頭。
心里突然就很絕望。
我腳尖堪堪踩著凹處,根本就使不上多大的力氣,湯建兵這個老賤人,竟然心思這么縝密,難怪作案了這么多年都沒有人察覺。
我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推了好幾下都推不動。
就在我力氣耗盡,幾乎要摔進地窖的時候,我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嚹_步聲。
心中頓時大慌,我正欲爬下去的時候就聽到李燕壓低聲音道:“蘇青亦,蘇青亦,你在哪兒?”
她聲音很低很低,若不是我現(xiàn)在精神十分緊張,肯定聽不到。
我心里大喜,趕緊用頭頂狠撞了蓋子三下。
李燕咚咚咚的跑了過來,趴下問我:“姐,是你嗎?你等著,我這就救你出來。”
外面的吵鬧聲漸漸小了,李燕急的呼哧呼哧喘氣,她幾乎使出了吃奶勁兒才把石頭移開。
我趕緊推開蓋子,李燕用力把我拉了上去。
我還沒站穩(wěn),就聽到外面的吵鬧聲沒了。
李燕急的嘴唇都白了,她突然拽著我的手腕就往墻根跑。
她力氣很大,直接把我推上了墻頭,我伸手拉她,她剛上來就把我推了下去。
我們剛摔在地上,就聽墻里面?zhèn)鱽砹藴伢@呼的聲音:“爸!那個賤人跑了!”
李燕如同脫兔,見我虛弱的趴在地上,不由分說就把我背了起來。
她和我的體型差不多,背著我卻腳下生風,瘋狂的往村外跑。
生死逃亡的感覺莫過于如此,我們出了村,我趕緊讓李燕招了輛出租車。
我不知道該去哪兒,只是一個勁兒的讓司機把車往城里開,我太害怕了,我?guī)缀醵急粐樒颇懽恿?,哪怕前世我死的時候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害怕過。
人最怕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我今天經歷的就是后者。
到了城里,付車錢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一毛錢都沒了。
李燕在身上翻了很久,就翻出來兩塊錢。
村里到城里打車費很貴,司機師傅氣的罵娘,直接過來搜我們的身,找值錢的東西。
我怕他把鐲子拿走了,死死的護著,李燕急了,從耳朵上拔下來一枚銀耳釘,遞給了師傅。
下了車,我抱著李燕就哭了。
大半夜的,街上一個人都沒有,昏黃的路燈下只有塑料袋被風吹著亂跑,我們倆站在馬路牙子上,抱頭痛哭。
劫后余生是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我們的淚好像流不完一樣,一直哭一直哭。
我說:“李燕,你救了我一命,以后你就是我拿命交的好姐妹。”
李燕哭的一抖一抖的,她打了我一巴掌,蹲下身子從馬路牙子下面撿起來三個煙頭,遞給了我:“我89年二月生的,你呢?”
我一愣,旋即破涕為笑:“我89年五月的,你比我大還一直叫我姐。”
“唉,你占了我這么久便宜還好意思抱怨,來,咱們倆今天就在這兒義結金蘭吧,對了,告訴你件事兒。”
李燕又撿了三個煙頭,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跟著她一起跪在地上,她眼眶紅紅的,眼淚又下來了:“我是我爸媽撿的,不是他們親生的,青亦,你帶我走吧,我不想回去了。”
她滿眼期盼的望著我,眼眶里的眼淚直打轉。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她,我總有一種看著前世的自己的感覺。
那時候如果也能出現(xiàn)一個人拉我一把,我是不是就不至于死的那么慘?
我抬手抹了把淚,抖著嘴唇揚起了笑,朝著她重重點了點頭:“好,如果你信我,就跟著我,以后我們就是親姐妹。”
舉著煙頭,我們倆對著天地磕了三個頭,拜了三拜。
從此以后,我蘇青亦,有姐妹了。
找了個自助銀行避寒,我本來想拿著鐲子去報警,李燕捏緊我的手腕,搖了搖頭,說村里做過壞事的人太多了,如果我沒有十足的證據就把湯建兵舉報了,村里人為了自保都會站在湯建兵那邊的。
法不責眾,到時候吃虧的肯定是我們。
我想了想,覺得李燕說的有道理,硬生生把心里的恨意憋了下去。
我將鐲子遞給李燕看,問她有沒有見過這個鐲子。
李燕盯著看了會兒,說她沒見過。
鐲子的質地非常好,一看就是上好的玉打造成的。
我想了想,就問李燕借了兩塊錢,讓她在銀行等著我,我跑去找了個電話亭,給唐樂騁打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我正要說話,就聽對面?zhèn)鱽硪粋€嬌滴滴的女聲。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多說話,手機就被唐樂騁接過去了。
我報上名字,就聽唐樂騁似乎拿著電話走遠了,隱約間,我聽到那個嬌滴滴的女聲說:“樂騁,人家還沒要夠呢?你又要回去陪正宮娘娘了?”
嫌惡的皺了皺眉頭,我摸了摸嘴唇,只覺得一陣反胃。
唐樂騁斥了那個女人一聲,聲音沙啞道:“蘇小姐這是終于注意到我唐某人的魅力所在了?深夜主動給我打電話。”
我捏緊鐲子,問他能不能來找我一趟,我有事找他。
唐樂騁愣了一下,問我要了個地址。
我與唐樂騁見面的地方離自助銀行有一段距離,并不是我不信任李燕,而是我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和唐樂騁的關系。
我走到見面地點的時候唐樂騁已經來了。
今天是他自己開車來的,他推開車門,我往里面一瞧,頓時瞪了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