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山?!?/p>
試讀:
我叫吳起,家住十萬大山一個叫頂子村的小山村。自古山中傳怪事,我們這里也不例外。像站在山腰往對面山上看,有時候能看到綠色的竹林上掛著一個白影,等你想仔細看清楚的時候,它就一下子飛進了林子。
每到夏天天黑的時候,南邊的墳山上就會出現(xiàn)一團瑩瑩的綠火,在山上墳地里飄來飄去,村里的大人說那是老鬼挑著燈籠,在找東西呢。
我們一群孩子,就對著山上喊:
“老鬼,老鬼,你找什么呢?”
“老鬼,老鬼,你歇歇吧。”
老人們則坐在家門口的竹凳上,喝著桂花酒,瞇眼笑著望著山上的綠火,像是看景兒一樣。
至于動物進村,野豬拱門,頭上頂著籮筐哼唧唧地跑,這種事就更多了,見怪不怪,也就習以為常。
但你要問我對這里的看法,我覺得這里就是人家說的窮山惡水,要不怎么把好人也養(yǎng)出一身惡習來。我們村的老少爺們,身上但凡有點小錢,就喜歡拿去賭。受他們影響,久而久之的我也沾上了這種惡習,手癢一犯就想去賭兩把。
賭局開在山上,為了不讓人發(fā)現(xiàn),都是在野地里搭個草棚子,然后再找些打手看場子,不分晝夜的開局。所以村里的賭徒們,冒著走夜路的風險也要上山。
十六歲那年,我因為手癢犯了,一個人打著手電筒就上了山。
在路過一處草叢時,隱約聽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晚上我心里也沒底,但禁不住好奇還是湊了過去。這一看不打緊,竟然看到地上畫著一個圓圈圈,嚇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趕緊拿了背后的斗笠戴在頭上。
我為什么見個圈圈嚇成這樣?還戴斗笠?
你們有所不知,這圈圈不單單是一個圈,它代表的是一個人頭,而畫這種圈的也不是人,而是金錢豹。
在我們這里有個傳說,金錢豹在吃人前,會先用爪子在地上畫出一個圈,這個圈和人的頭一樣大小,然后它用嘴比劃,如果能吞下這個圈,它就會把人吃掉。
所以我們這里的人上山都會提醒戴一個斗笠,那樣金錢豹見你腦袋太大,就不會吃你。
我因為小時候曾經(jīng)遇到過一次金錢豹,所以有陰影,趕緊拔出腰間的柴刀。如果它就在附近,想逃跑是肯定沒戲的。金錢豹不僅跑得快,還上得了山,下得了水,毛爪子一把就能把你按在地上。
我見周圍沒有動靜,這才松了口氣,再看看那個圈,畫得圓滾滾的,我的腦袋應該沒這么圓吧。
斗笠不敢再摘,戴著繼續(xù)朝山上走,走到一半又回過頭,發(fā)現(xiàn)山下起了霧。那霧盤在山腰上,正水漲船高的往上爬。
我見這霧來得奇怪,就多看了兩眼,眼里一恍卻看到霧里伸出許多人手,正攀著山、攀著空氣,鬼一般的往上爬。我打了個冷噤,轉眼再看卻什么也沒有了。
我以為是我眼花了,就繼續(xù)朝山上走。
到了草棚那里,同村的狗蛋兒看到我來,一臉怪笑地說:“喲?起子,你不是不來嘛?”
“那還不是你搗鼓的。”我問他:“咋樣,贏了輸了?”
狗蛋兒撓撓頭,笑嘻嘻說:“今天運氣不太好,輸了一半多了。”
我又問一旁同村的柱子叔,柱子叔伸伸懶腰,“我已經(jīng)輸光了。行了,你來了就和狗蛋兒一起回去吧,我先回去睡覺了。”
說完柱子叔就離開了草棚,我就和狗蛋兒一起擠進人群里。
可惜我運氣也不佳,沒幾局就輸?shù)貌畈欢嗔恕?/p>
我把腦袋拔出人群,本想呼吸呼吸這山上的靈氣轉轉運,卻看到山下的霧已經(jīng)蔓延到山上來了,此時距離草棚只有十幾米。因為所有人都專注在賭桌上,根本沒有人注意到。
“這霧怎么上來了!”
“霧?什么霧?”
我抬手指指,狗蛋兒望過去并不當回事,“霧就霧嘛,咱接著玩。”
我瞅瞅他:“我輸?shù)牟畈欢嗔耍氵€有錢?”
“我剩的那點一直沒押。”
我仍然疑心重重地朝霧氣的方向看,但想想這里人多,而且又都是血氣方剛的老爺們,陽氣足應該沒事。
可是剛開到第二盅,不知從哪里就突然傳來一聲“哇嗚”的叫聲。
所有人都被這叫聲膈應到了,抬起頭四處張望尋找聲源,但什么也看不到。
今晚雖然有月光,但這山野卻影綽綽的,看著格外詭異駭人。
有人害怕了,問道:“這是什么聲音啊?”
“是金錢豹的叫聲。”
“金錢豹?那還賭什么,趕緊下山了。”
“怕啥,咱這么多人呢,來來來,接著押。”
我們轉過身去,剛想繼續(xù)押,身后又傳來哇嗚的叫聲,這次我們聽清了,聲音就是從那霧里傳出來的。
“我、我不賭了,聽說豹子這玩意很邪乎的,咱趕緊下山。”說著他拉上倆人一起跑了。
“慫包,我這倆兄弟又不是吃干飯的。”莊家指指自己看場的兩個兄弟,虎背熊腰一身的腱子肉。
那倆兄弟也很配合的挺了挺身板,胸大肌跟石頭一樣硬。
“來來來,押注押注。”
我卻望著那霧出神,總覺得那只金錢豹就趴在霧里,正用爪子一個圈一個圈的畫。
第二注還沒押完,身后就又傳來金錢豹的吼聲,于是又有人開始慌了,“壞了壞了,金錢豹吼三聲,那就是要吃人了。”
“不行,咱還是趕緊走吧。”
這一下子,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我跟狗蛋兒。不是我們不想走,關鍵是這霧正好擋著我們回村的路。
“奶奶的,壞老子生意。”莊家叫徐老三是個大混混,在桌子底下抄出把土槍,對著那霧里噴了一槍。可能火藥塞多了,白煙一下子從槍里噴出來,把我們熏得不輕。
那霧像長了腳一樣,開始一點一點往我們這邊爬。
狗蛋兒拽拽我的袖子,不安地說:“起子,不行咱也走吧。”
我握著腰間的柴刀,盯著那團霧說:“咋走,路都被堵上了。”
“咱可以走后面,大不了就是繞路嘛。”
繞路?
這山大著呢,繞回去估計得天亮。
狗蛋兒見我沒動的意思,又說:“起子,你聽沒聽過龍從云,虎從風。”
我說:“聽過啊,你說反了,是云從龍,風從虎。”
“反不反的先別管,你知道豹從什么?”狗蛋兒指指這霧氣,“豹就從霧啊,我看這只豹子是成精了。咱繞遠路就繞遠路,總比丟命好啊。”
我想了想,這豹子確實古怪,一般金錢豹只捕獵落單的,我們這里這么多人,還有槍,它竟然還敢盤算我們。
“那行,繞路就繞路,咱走吧。”
然后我就跟狗蛋兒朝后山走,心里想著,這下回去鐵定要挨越叔罵了。
徐老三在后面直吆喝,讓我們別走,又對著霧里罵罵咧咧的。
等到走遠了,我回頭看看草棚,那里還掛著油燈,但是徐老三他們已經(jīng)不見了,估計也是慫了。
霧氣很快就吞噬了草棚子,我后脊梁骨涼颼颼的,只剩那盞油燈在霧中幽幽亮著。
這邊下山的路我跟狗蛋兒都不熟,我一共就走過兩次,現(xiàn)在又是大晚上,根本分不清路,七繞八繞的,就迷在山里了。
狗蛋兒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念著:“完了完了,起子,咱是不是遇到鬼打墻了。”
“鬼打墻?”我想想,不能吧,怎么感覺都是我們迷路啊。
“你還說不是,你看那里,咋有一雙人的鞋子呢。”狗蛋兒帶著哭腔,指著一棵大樹底下。
我望過去,確實有一雙鞋躺在那里,而且放得整整齊齊的,就好像是有人擱在那里的。
“這個……說不定是人家丟的呢。”
“都是窮苦人家,誰會把好好一雙鞋子亂丟。”
狗蛋兒這話說的在理,這年代窮得鞋子都反復打了補丁來穿,好好的誰會扔。
我心里也有些發(fā)怵,但還是壯起膽子說:“我過去瞅瞅。”
狗蛋兒見我朝鞋子走,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大叫著:“起子,別去,那是鬼鞋,別去啊。”
我不信邪,一雙鞋子能搞出什么大事。走到鞋子跟前沒敢用手去撿,而是低頭端詳了半天,片刻之后我就愣住了,直起身就走。
狗蛋兒見我臉色難看,問我:“起子,咋了?”
我沒吭聲,趕緊拉了他,“走!”
狗蛋兒可能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不時回頭去看那雙鞋,反復問我:“咋了,到底咋了?”
我只管埋頭往前走,見路就鉆,索性并沒有那么背遇到鬼打墻,終于找到了下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