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三關(guān)

第二天，我們拔營繼續(xù)趕路。也不知道川叔是怎么出來的，這里山高路險，一個不留神就得摔斷腿?，F(xiàn)在還好，沒有下大雪，要是來一場大雪封了山路，進出都成問題。

爺爺眺目遠(yuǎn)望，看著重巒疊嶂的群山，抬手對我指道：“看到?jīng)]有，那邊是兔兒嘴，那邊是黑狗林，咱們這邊跟我的名，叫疙瘩嶺。”

我順著他指的依次看了一圈，上次山神祭去的就是兔兒嘴，算上黑狗林，我們屯狩獵主要就是這兩個地。

我眼睛一抬，看見這三處還圍著一大片黑壓壓的林子，在兩座環(huán)繞的巨臂中，朝著興安嶺深處縱伸而去，像是一個山谷。我抬手指著：“那里叫什么？”

爺爺一愣，不禁看向鐵爺和張大爺，三人相視一笑。

我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們，搞不懂這笑是什么意思。

爺爺告訴我，這里是興安嶺的三關(guān)。第一關(guān)，也就是剛才說的這三個地方，在最外環(huán)。往里去，那是第二關(guān)，就是我指的山谷，名字叫幽谷，能進去活著回來的獵人不多，因為里面有很多山精鬼魅，不是平常人能輕易踏足的地方。

若是再往里……爺爺?shù)难凵褚幌伦兊蔑h渺了，這還是頭一次見到爺爺露出這種神情。

爺爺說，等你走到山叫不出是什么山，水叫不出是什么水，到那時候你就能看到興安嶺最神秘最莫測的地方。

我眼前一亮，問道：“那是什么地方，里面有什么，難道爺爺你也沒去過？”

爺爺仰頭大笑：“我什么地方?jīng)]去過。只不過那里，我這輩子只去了一次。”

后來我才知道，爺爺、段爺、桿子爺還有鐵爺，之所以能成為四大傳奇獵人，就是因為去過那個地方，興安嶺真正的深山。有人說那里宛如仙境，綿延百里的雪峰，銀裝素裹的雪林，浩瀚煙波，波瀾壯闊。也有人說那里宛如地獄，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到處都是神神怪怪里才能看到的兇猛異獸，絕非人類能踏足的地方。

我不禁心神向往地看向那個山谷，看來想要超過爺爺他們，就必須去那里才行。

又走了小半日，漸漸能看到一些伐木的痕跡。

“到了到了，前面就是。”盧川如釋所托的同時，又露出一股凝重的神情。

我不禁看像那一處大屋，屋頂?shù)臒焽枵従徝爸鵁?，在白天煙顯得很輕很淡。

“這……”盧川的注意力突然轉(zhuǎn)移到那些堆放的木頭上，“怎么都停工了！”說完，盧川氣沖沖地朝屋子里走去。

爺爺抬手指指：“走，咱跟去看看。”

盧川一把推開門，氣急敗壞地喊道：“劉明全，劉明全！怎么回事，為什么停工了？”

我們在門口掃了一眼，只見屋子里烏煙瘴氣，二三十人在床上抽煙的抽煙，打牌的打牌。看到盧川回來，一下子都靜了下來。

我現(xiàn)在也才搞明白，原來川叔就是把頭啊。

一個身材魁梧、一米七八的大個子走了過來，黝黑的臉上懶洋洋地說：“川哥，大家都得了這種怪病，哪還有心思干活啊。”

“病能治，活不干，誰給你錢啊。”盧川對著他一頓臭罵。

劉明全一臉不在乎，當(dāng)作沒聽到，反而是把目光落到我們身上。屋子里的一堆眼睛也都望向我們，看得我竟然有些心底直發(fā)毛。

盧川罵夠了，就走上前去，說道：“兄弟們，能治這怪病的人我已經(jīng)請來了，但是活兒咱不能落下，現(xiàn)在就趕緊開工，行不行？”

屋里的人互相看看，有人問道：“真能治好我們嗎？”

“肯定能，放心，但是得先讓他們查清病因，看看到底是這地方哪里出了問題。一旦查清了，立刻給咱們治病。”

屋里的人又是一陣交頭接耳，這才紛紛答應(yīng)開工。

當(dāng)他們從我身邊走過去，我就在他們身上打量，確實如川叔所說，他們不少人身上有人面瘡，有的長在脖子上，也有的在胸口，盡管衣服遮擋還是能看到一點端倪。不過要說怪，我到是沒覺得他們哪里怪，就是眼睛里帶著股子不信任。

這倒是人之常情，誰會信幾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

屋里瞬間只剩下劉明全和一個老頭，看那樣子是個伙夫，應(yīng)該就是川叔口中提到過的老劉頭。

“那川哥，要是沒事，我們也先出去忙了。”

劉明全和老劉頭剛想出去就被川叔叫住，兩人又轉(zhuǎn)過身看著他，眼睛賊溜溜的。

盧川轉(zhuǎn)過身對爺爺他們說道：“叔，明全和老劉頭平時管著木把的工作和伙食，對木把們的情況最了解，你們有什么要問的不？”

爺爺笑笑，瞅向張大爺：“老張，我們這趟指望你呢，你有什么手段，想怎么查，就別藏著掖著，有多少力都使出來。”

張大爺走上前，看看劉明全，又看看老劉頭，說道：“要問呢，也沒啥可問的，要不你帶我去看看你們吃的喝的，病從口入嘛。”

張大爺上來先查到他飯菜的問題，那老劉頭倒也沒生氣，而是點了點頭：“那行，我?guī)闳タ纯窗伞?rdquo;

說著就朝外走，張大爺就跟他去了，讓我們留在這，他看完就回來。

外面也確實挺冷，這一路凍得不輕。我跟小胖趕緊坐到爐子旁，搓著手烤起火來。

劉明全盯著我們掃了好幾圈，然后才跟盧川說：“川哥，要是沒事我也出去了。”

盧川點點頭，就讓他走了，然后就跟我們說：“你們看，這劉明全以前屁股前屁股后的跟著我，一口一個川哥叫著，攆都攆不走，讓他去工地上就跟要殺了他一樣，現(xiàn)在自己朝那跑，你說怪不怪。”

聽川叔這么一說，我又想起那些人的眼神，好像是這么個情況，他們看川叔的眼神就和看我們的眼神一模一樣，完全當(dāng)作一個外人。按理說川叔是這里的木把頭，沒理由會這么生分。

爺爺和鐵爺坐到另一個爐子前，拉著川叔坐下：“別急，一會看看老張回來怎么說。”

川叔只能垂頭喪氣地坐下，手還不時去抓人面瘡。

我和小胖看到他這動作，心里就疙疙瘩瘩的。

鐵爺問：“你們這里沒出過什么怪事嗎？”

盧川使勁搖搖頭，說：“除了開第一斧開出蟲子，真的沒發(fā)生什么。”

我問：“那樹呢，你們砍了嗎？”

盧川點點頭：“樹最后還是砍了，不過我們也知道這種樹不詳，我就讓劉明全帶著人拉走給燒了。”

“……”我還想看看當(dāng)年榆木匠說的兇木，到底長個啥樣呢，會不會邪氣逼人。

“那個淹死的老祝呢，埋哪了？”爺爺問。

盧川指指屋子后面，“就在那邊的林子里。”他突然又一愣，看著爺爺問：“叔，你的意思是，和老祝也有關(guān)系？”

爺爺見爐子上有熱騰現(xiàn)成的花生，就撿起扒著吃，“算無遺漏啊。”

鐵爺也不吭聲，伸手烤著火。

小胖拽拽我：“咱們待在這里，不會有危險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里的人都生了人面瘡，誰知道我們在這里待著會不會也長出來。我皺著眉頭，也為這個問題擔(dān)憂。

門一下打開了，張大爺獨自回來了，他一看見爺爺，笑道：“你這老疙瘩倒是好了，還吃上了。”

盧川趕緊起身，把座位讓出來：“張叔，咋樣，老劉頭呢？”他伸頭往外面張望。

“他說快到中午了，要做飯，在廚房里呢。”

我一聽這就是假話，故意躲著川叔和我們呢。

盧川頗為無奈，嘆了口氣：“老祝沒死的話，我還能有個做伴的，不至于孤身作戰(zhàn)。”

聽川叔這意思，看來是和那老祝關(guān)系挺好的。不過這人也真是夠倒霉的，喝酒也能栽死在水缸里。

一提水缸，我想起來，這大冬天是不能放在外面，否則早就結(jié)成冰了。為了做飯燒水方便，肯定是放在廚房里。

我把目光轉(zhuǎn)向張大爺，想聽聽他在廚房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吃的，都是從外面運進來的，沒啥問題，水是河里的，也沒問題。”

“這本就不是一般的病，中午以后，我們?nèi)ブ車搅掷镛D(zhuǎn)轉(zhuǎn)，看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爺爺說。

張大爺和鐵爺都點頭表示同意，如果是和山精鬼魅有關(guān)的事，還是要朝著山林的方向調(diào)查。

中午，吃飯的時候木把們都回來了，卻和我們湊得遠(yuǎn)遠(yuǎn)的，連盧川都是一臉尷尬和我們坐在一起。

他這木把頭混成這樣，面子也真是丟到姥姥家了。

怕我們看到集體喂人面瘡的景象惡心到，盧川把我們這一桌安排到里屋。

等到吃完飯，木把們早早的就去上工了，仿佛是故意躲開我們。

我們越發(fā)覺得這事古怪，老劉頭過來收拾桌子的時候，他一伸手，我就看到他手腕上腫起來一塊。

我眼睛一瞥：人面瘡！川叔不是說，這老劉頭沒生人面瘡嘛。

他見我盯著他，趕緊把袖子一拉遮起來，然后匆匆收拾好碗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