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甘示弱,大吼一聲,抬起手上的板磚。一場較量,一個(gè)要逃出生天,一個(gè)要成就膽魄,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噗!”那塊板磚砸進(jìn)了它的腦袋。
“噢,黃皮子死嘍!”同學(xué)們歡呼著。
我一臉的紅潮,滿是興奮,額頭上已經(jīng)布滿汗珠。
校長弓著腰,揣了揣那黃皮子,確認(rèn)它死了無疑:“這壞家伙,禍害了咱這么多只雞。”
二狗流著鼻涕說:“校長,拿去給俺爹剝皮,然后賣給皮販子換錢。”
我瞅瞅他,心想憑啥拿給你爹,桿子爺也會剝皮,剝的比你爹好多了,我不悅地瞪了他一眼:“就你能。”
二狗看看我,吐著舌頭對我做鬼臉。
隨后校長用鋤頭挑著黃皮子,去找二狗爹剝皮,我們回教室繼續(xù)上課。
不知過了多久,就見校長又回來了,兩手空空的,他先是走到雞舍兜轉(zhuǎn)了兩圈,然后走到教室門口,說:“剛才砸死黃皮子那個(gè)同學(xué),你出來一下。”
我一臉納悶,這校長突然找我干啥,我就跟著出去了。
校長讓我跟他走,我問干啥去,他說去了就知道了。
然后就帶著我一直走,到了屯子南邊的地頭,他的鋤頭正在地上躺著,旁邊還有一個(gè)小墳頭。
這時(shí)校長冷不丁地一聲:“跪下!”聽上去很氣憤難平。
我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有些懵了:“怎么了,校長,為啥讓我跪這墳子?”
“讓你跪你就跪!”校長黑著個(gè)臉,那表情就像要吃人一樣。
我看著有些怕了,只得乖乖屈下膝蓋。
校長的行為就更古怪了,竟然痛哭流涕起來,嘴里還念著:“四弟啊,昨日我們還在林中逍遙快活,今天咱們就天人永隔了,你說你怎么這么貪嘴,都說了吃完就走,你咋不聽呢,這下可好了,留下兄弟我一個(gè)人。”
校長接著又破涕為怒,指著我破口大罵:“都是你這個(gè)小崽子,我四弟不就多吃你們幾只雞嘛,你至于下毒手害死它嘛……”
聽到這我心里一陣發(fā)毛,脊梁骨涼颼颼的,這校長是被黃皮子迷了。
校長站在邊上繼續(xù)破口大罵,我看著墳頭嚇得小腿肚子直打顫,這可怎么辦!
我想起桿子爺說過,黃皮子迷人只能在附近,于是我壯起膽,在地上摸了塊石頭跳了起來。
校長見我起身有些慌了:“你干什么,跪下!快跪下!”
我也不理他,趕緊四下找皮子。這地頭是塊苞米地,大冬天早就收干凈了,又下了雪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一目了然,但并沒有看到那黃皮子的蹤影。
這時(shí)我注意到地頭前的土溝,這溝不深,但是北高南低,底下是看不到的。于是我提著大石塊就沖了過去,過去一眼就看到有只黃皮子正貓?jiān)谙旅婀砉硭钏畹摹?/p>
正面相對,黃皮子當(dāng)即一聲驚叫,撒開腿就跑,我一石頭砸下去砸了個(gè)空。那黃皮子也是嚇破了膽,剛才還口口聲聲要給他四弟報(bào)仇,這會兒連頭都不敢回逃命去了。
這邊黃皮子一跑,校長整個(gè)人就癱在了雪地里。
我回頭把校長扶起來:“校長,你沒事吧?”
校長慢慢睜開眼,有氣無力地說:“怎……怎么了?”
“你被黃皮子迷了。”
“迷……迷了?”校長想要起身,可是起了一下卻沒起來,“我怎么什么都不記得了。”
這田野里風(fēng)嗖嗖的,冷著呢,我用肩膀扛著,硬是把他扶起來,踟躇著往回走。
校長給皮子迷了蓋墳的事很快就傳開了,大家都涌到屯外的苞米地去看,有人把那小墳堆扒開,果然找到了那只被我砸死的黃皮子。
校長除了有些虛弱,其他都很好,休息了一會就能下床了。但是他還是不記得被迷了之后的事,只是記得自己走著走著,突然一陣頭暈,后面的事就都不記得了。
盡管動(dòng)靜鬧得挺大,但是卻一直沒見到段爺,他說去打皮子,也不知道去哪里打的。
下午的時(shí)候,段爺來了學(xué)校,手上還提著黃皮子。
我們趕緊迎出去,驚羨崇敬地看著段爺手上的黃皮子,估摸有個(gè)五六只,尾巴纏在一起在段爺手上提著。
“段爺爺,在哪里抓到的?”我激動(dòng)地問。
段爺把黃皮子朝地上一丟:“西邊墳地里。”
校長出來看到地上的黃皮子,立刻叫著頭暈,差點(diǎn)又坐到地上。
段爺見校長難看的臉色和異常的反應(yīng),就問:“這是咋了?”
我們就把黃皮子迷了校長這事七嘴八舌的告訴了段爺,段爺聽了笑笑:“沒事,熬碗姜湯很快就會好。”
看校長早已經(jīng)嚇慫了,小劉老師又是個(gè)女孩子家家的,段爺干脆好事做到底,在學(xué)校里剝開了黃皮子皮。段爺愛干凈,這種活他都很少干的。
這毛皮也是有講究的,只有冬天的值錢,夏天的不值錢,因?yàn)辄S皮子要過冬,所以冬天的毛厚實(shí),光澤也好。
也就一節(jié)課的功夫皮就剝好了,掛在繩上曬著。段爺洗手的功夫,我就在旁邊問:“段爺爺,你說還會有黃皮子來報(bào)仇嗎?”
段爺爺想了想:“這還真不好說,你不是說跑了一只嘛,搞不好會再拉一幫親戚來報(bào)仇。”
“???黃皮子有這么多親戚?”
“黃皮子有三十姑姑四十舅的說法,三山五嶺都是它們親戚。”
聽段爺這么說,我心里擔(dān)憂起來,那逃掉的黃皮子要是拉一堆親戚找我算賬,這可怎么辦。
段爺看出了我的心思:“娃子不怕,幾只黃皮子還難不住你段爺爺。而且這黃皮子雖然會耍點(diǎn)小聰明,膽子卻小的很,被我們收拾了這一遭,它不見得敢再回來。”
我想想也是,咱興安嶺的爺們,不能被一只小小的黃皮子嚇倒了。
可是沒想到,很快就又出事了,屯子里有好幾個(gè)人被黃皮子迷了,其中還有常大爺,不知道他那根辮子是不是又被黃皮子提溜了。
一時(shí)間屯子里人心惶惶,到了杯弓蛇影的程度,學(xué)校也不敢開課了,怕出事趕緊放了半天假。
我們跑去常大爺家,見他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呻吟聲在院子里就能聽到。
村里人都行動(dòng)起來,開始四處搜犄角旮旯殺皮子。直到這時(shí)候我們才搞明白,之前就有人家里的雞鴨遭災(zāi),可能校長不是第一個(gè)被皮子迷的人。
這事一直鬧到天黑都沒有停下,桿子爺來接我們的時(shí)候,我們都不愿走,嚷著要打皮子。桿子爺拗不過我們,而且他也覺得這屯里鬧皮子不是小事。
段爺說,他打死的那些皮子都沒什么本事,可現(xiàn)在村子鬧的這些皮子卻至少有二十年的本事。這就奇怪了,屯子里什么時(shí)候藏了這么多老皮子。
大晚上的,我們都打著手電筒拿著棒子,在草垛里,土溝里,倒了的墻堆里,四處的找皮子。
我們這些孩子也都跟打了雞血一樣,亢奮地跟著大人屁股后面跑,只要聽到哪里有人吆喝,我們就往哪里沖。
這一來二去的,我跟小胖他們就跑散了,等到回過神來時(shí),我已經(jīng)跑到了屯子西頭,周圍只剩我孤零零的一個(gè)人。
我拿著手電筒四顧茫茫,只聽到打皮子的呼喊聲,再就是一道道刺眼的手電筒燈光。
我有些怕了,想朝村子里走,一只枯槁的手卻突然抓住我,拽著我就往村外走。那只手又冰又冷,像是剛從冰雪里扒出來的死人的手,盡管干枯的像柴禾一樣,卻特別有勁,抓得我死死的。
“誰?”我嚇得想拿手電筒去照他的臉,可是不知怎的,那手電筒卻在這時(shí)候倏地滅了,無論我怎么打開關(guān)就是不亮。
“小子,別叫,跟我走。”這聲音又老又啞,像是嗓子眼堵著一口老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