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寨子,爺爺、段爺把這事告訴了桿子爺和鐵爺,他們也很驚訝。
鐵爺說,會不會是和后山的傀子溝有關(guān)?
傀子溝我知道,是在后山的一條土溝,里面被冰雪覆蓋常年不化,據(jù)說冰雪下面埋著二十七個日本兵。當(dāng)年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在這些日本兵看來,就是日本國已經(jīng)被美國攻陷,亡國了。
而這二十七個日本兵,在小隊長的帶領(lǐng)下來到山溝集體自裁殉國。那天也是浩瀚大雪,一聲聲觸目驚心的槍聲在山林里回蕩,等到山民們?nèi)タ吹臅r候,雪已經(jīng)將這些日本兵掩蓋大半,只剩幾只血淋淋的手露在外面。
自此以后,這山溝里的冰雪就沒有化過。
鐵爺這么一提,爺爺跟段爺紛紛點頭,覺得跟傀子溝八九不離十。
第二天,積雪封門,仍然飄著小雪,爺爺和段爺決定去傀子溝看看。
本來爺爺是要把我留在寨子里的,但我執(zhí)意跟著一起去,爺爺拗不過我,就答應(yīng)了。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后山走,一起來的還有遠聲哥和小胖,遠聲哥是鐵爺?shù)膬鹤樱∨质菞U子爺?shù)膶O子,春妮因為害怕不敢來。
走著走著,就見前面不遠處出現(xiàn)了一條溝,段爺抬手指指:“那里就是傀子溝,當(dāng)年二十七個小傀子,就是在這里自裁的。”
我們仨互相看看,段爺這是說給我們聽的,以前我們也只是在桿子爺?shù)墓适吕锫犝f??訙想x寨子雖然不算遠,但爺爺他們嚴厲告誡過我們,不準到這里玩。
我們一直走到溝前,這傀子溝算不上寬,也就有個四五米,下面是厚厚的積雪,看不出到底有多深。有個地方露出了厚厚的冰層,上面還有個腰粗的冰窟窿,里面黑漆漆的,感覺會有什么東西爬出來似的。
最詭異的地方,就是這積雪冰層在不停起伏,仿佛會呼吸一樣。
想起那鬼獵人,我開始瑟瑟發(fā)抖,躲到爺爺后面,眼睛盯著那個黑窟窿說:“爺、爺爺,那個獵人……是不是就從這里面爬出來的?”
小胖和我一樣大,膽子也小,聽我這么說嚇得一個激靈躲到我和爺爺身后,扯著我的袖子說:“娃子,你別說的這么嚇人行不行。”
爺爺扭頭看看我們,笑了起來:“你們倆小子,也有怕的時候。”
段爺也笑瞇了眼:“那獵人是咱興安嶺的獵人,這傀子就算出來,也只能是魂出來。”
我想了想,段爺說的在理,但是心里還是禁不住害怕。
溝里的冰雪還在起伏,如同一只正在酣睡的野獸。爺爺和段爺看了一會,商量了幾句,就帶著我們朝回走。
爺爺和段爺走在前面,我跟小胖跟在遠聲哥的兩邊。
小胖問:“那鬼獵人,真有那么嚇人嘛?”
我點點頭:“嚇人,眼睛里全是白的,沒有黑眼珠。”
遠聲哥牽著我們倆,心不在焉的,像是在聽又像是沒在聽。他比我們大五歲,性子本來就冷,不愛說話。鐵爺經(jīng)常說他的性子跟木頭梆子一樣,硬梆梆的。
正走著呢,前面的爺爺和段爺突然定住腳步,爺爺更是猛轉(zhuǎn)過身來,一臉氣勢洶洶:“說,你們仨小子,是不是去過傀子溝?”
我們?nèi)齻€不約而同的愣住,一時間噤若寒蟬,爺爺是怎么知道的。剛才我在傀子溝的時候還專門留意過,生怕有留下的腳印被爺爺發(fā)現(xiàn)了。
去傀子溝還是三天前的事,我們幾個無聊,就想到這傀子溝看看,是不是真有桿子爺說的那么邪乎。這都三天了,再加上昨天雪下那么大,腳印早就被覆蓋上,怎么還是被爺爺和段爺發(fā)現(xiàn)了。
也不知道那鬼獵人和去看傀子溝有什么關(guān)系,但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也只好乖乖交待。
小胖結(jié)結(jié)巴巴說:“我、我們就是看看,什么也沒動。”
“看看?”爺爺黑著臉一聲冷笑,“什么東西都是能隨便看的嘛。”
“行了,老疙瘩,別嚇唬他們了。”段爺也走過來對我們問,“就你們?nèi)齻€去的嘛,春妮去沒去?”
我跟小胖點點頭,異口同聲道:“去了。”
爺爺轉(zhuǎn)頭對段爺說:“會不會有東西跟他們回來了。”
段爺說:“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我跟小胖一聽,嚇得臉都綠了,我們只是一時好奇貪玩,可沒想惹這么大麻煩,急忙向爺爺求助:“那、那怎么辦啊,爺爺?”
“怎么辦?”爺爺又是一笑,“現(xiàn)在知道怕了?”
這時爺爺把目光轉(zhuǎn)向遠聲哥,見他默不作聲,便問:“小子,你咋不吭聲?”
遠聲哥歪歪頭,眼睛瞄向一旁:“是我?guī)麄內(nèi)サ?,有什么,沖我來。”
爺爺和段爺見他這副神情,反而都笑起來,爺爺說:“這老八,還真是撿到寶了。”
回到寨子,爺爺和段爺把我們?nèi)タ訙系氖赂嬖V了桿子爺和鐵爺,鐵爺聽了便訓(xùn)斥遠聲哥:“你這孩子,就數(shù)你最大,咋這么不懂事。”
遠聲哥仍是不做聲,我在旁邊拉拉他的袖子,他低頭目光熠熠的看看我,輕輕說了句:“沒事。”
鐵爺語氣里并沒有真的斥責(zé)的意思,遠聲哥是他的心頭疙瘩,我還從沒見過鐵爺打罵過遠聲哥。不過爺倆交流時往往簡單明了,有點“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味道,這話是段爺說的。
所以我一直覺得,有這種“淡如水”味道的,就是興安嶺的純爺們,遠聲哥就是和爺爺、段爺他們一樣的純爺們。
像小胖就不能算,因為他老是跟我嘻嘻哈哈的,惹得我也老是跟他嘻嘻哈哈,這讓我一度很煩惱,不想跟小胖一起玩。
一旁,聽到鬼獵人和去傀子溝有關(guān),春妮嚇得哇哇大哭,美姨連忙哄她。
美姨是小胖和春妮的媽媽,她長得老漂亮了,腮紅臉白,是個大美人,而且懂學(xué)問。
這時她突然望了我一眼,然后給春妮抹了兩把眼淚,站起來說:“疙瘩叔,你跟鐵叔不是還要進山打圍嘛?”
“這事當(dāng)然忘不了!老八,你準備好了吧?”他又看看遠聲哥,“小子,你呢?”
遠聲哥沒吱聲,鐵爺一臉紅光替他答道:“都準備好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咱遠聲肯定是馬,還得是千里馬。”桿子爺手里拿著煙桿,邊吐著旱煙邊笑著說道。
昨天屯子里祭祀完,今天就要進山打圍獵,幾十人,坐著雪橇、騎著馬浩浩蕩蕩,他們會在林海里安營扎寨,枕獵槍,蓋白雪。
等到回來的時候,他們的雪橇和馬背上會放滿獵物,有狍子、雪兔、野豬,還有一些奇珍異獸,足以讓村里的老人都叫不上名字。
最重要的,以后再也沒人把你當(dāng)小娃娃看,你就是咱興安嶺的獵人,純爺們,因為只有真正的男子漢純爺們才敢去挑戰(zhàn)林海雪原。
我羨慕不已的看著遠聲哥,剛想喊他,卻被美姨一把拽了過去:“那行,娃子也別回家了,晚上我摟著。”
我臉上一紅,同時又覺得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我倒挺喜歡被美姨摟著睡,她身邊又香又暖和,爺爺出去打獵我都是住小胖和春妮家,跟他倆還有美姨睡在一個炕上。
可是段爺也說過,溫柔香,英雄冢。
女人香,可是老爺們的鬼門關(guān)!
我剛想開口拒絕,美姨身上的芳香已經(jīng)春風(fēng)拂面般撲了過來,她湊到耳邊悄聲對我說:“明天讓你跟著春妮和小胖去上學(xué)。”
上學(xué)?我心神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