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生的尸體還在警察局,王蓉在家張羅著喪事,這個時候攤子沒有人。大熱天的,陳沖和他的同事蹲在地上挖,順子也不幫忙,就筆直站在邊上看熱鬧。我也跟著,偶爾看看順子,這天挺熱的,陳沖和他的同事汗流浹背的,我都覺得有點(diǎn)熱了,可順子一顆汗珠都沒有。
張長生曾經(jīng)和我們說過,這個古嬰兒有八分模樣。我還以為挖出來之后,會像個小嬰兒一樣活靈活現(xiàn)的。
陳沖他們挖了沒有多一會兒,就感覺挖到了一個袋子,陳沖要打開,順子在旁邊提醒說:“老貓,打開之后別隨便碰,要不去買一副白手套。”
陳沖讓同事去買手套,然后給自己點(diǎn)了一顆煙,看到順子在旁邊若有所思,就樂呵呵的說:“順子啊,不行就金盆洗手吧。國家文物保護(hù)法我們已經(jīng)在貫徹學(xué)習(xí)了,挖墓這種事兒以后都是犯法的了。其實(shí)我都打定主意了,要是碰到你,就找個理由把你抓進(jìn)去,讓你好好的受幾天罪,讓你知道坐牢的滋味不好受,可這次你又立功了,我就干脆的提醒你一句,別干了。”
我一直看著順子,發(fā)現(xiàn)他的臉有變化。那表情,就像我在家犯倔,跟爸爸對著干的時候一樣。順子說:“我還要在干一次。”
“她已經(jīng)死了。”
陳沖突然喊了一句,把我嚇一哆嗦,順子咬著嘴唇不說話。這時候,陳沖的同事已經(jīng)回來了,他遞給陳沖一副手套,陳沖戴上之后,就把里面的古嬰兒拿了出來。這個東西看上去就像浮雕,散落的手和蜷曲的腿,都已經(jīng)變成骷髏狀。臉是側(cè)臉,就像泥塑一樣,有鼻子有嘴,眼窩深凹,看不出眼珠子的存在。
“我們得找王蓉聊聊!”
陳沖和他的同事說。
暫時也沒有我們什么事了,順子要回去拿摩托,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回去,總覺得這個事情沒完。我問順子:“順哥,把我送回去。你干啥啊?”
“我把你師傅手里的那顆仙丹收回來,先看看這個古嬰兒。這個古嬰兒鼻梁高、眼窩深陷,從模樣上應(yīng)該是拓跋人,肯定是從附近古墓出來的,我要跟一跟。”
跟了順子兩天,我也對順子有些了解,別看他年輕,在這個行當(dāng)?shù)耐芨?。我跟著他在古街走一圈,有些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說起來,還真有點(diǎn)狐假虎威的感覺。就連陳沖這個警察,和順子說話也是和顏悅色的,還提醒順子金盆洗手。金盆洗手這種詞,都是在古裝電視劇里留給那些特別牛的高手用的。我現(xiàn)在特別想問,順子和陳沖聊天的時候,那個她是誰?但我知道,就算是我問,順子肯定也不告訴我。
“順哥,我求你一件事唄?”
“啥事?”
“等這事解決了,在把我送回去。”
順子聽了木頭臉沒啥變化,他搖搖頭:“你小孩子不懂,警察破案可沒有那么快,沒準(zhǔn)得十天半個月的。”
“我覺得這次應(yīng)該很快。”
順子看了我一眼,這次事情就是以為我覺得那個罐子不尋常開始的,在直覺方面,順子根本無法反駁我。順子木頭臉有點(diǎn)僵,他繃著說:“那我給你兩天的時間。”
我聽了美滋滋的,笑著和順子說:“順哥,我想吃個冰棍。”
“我不是你師傅,管你吃管你住就不錯了,你還想吃零食。”
順子就是嘴硬,我說了沒有多久,就看見一個騎自行車在胡同賣冰棍的,五分錢一根,他攔住車子給我買了一根。
這事真像我的感覺一樣,發(fā)生的過程特別快。閑著沒事,順子又帶著我在古街轉(zhuǎn)了一天,晚上還沒有吃飯,陳沖就找來了,這次他一個人,穿著便裝。他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告訴我們那個王蓉不是兇手。
陳沖和我們說,王蓉進(jìn)了警察局沒有多久,就昏倒在地,救護(hù)人員給王蓉一檢查,初步斷定王蓉也是水銀中毒。
都懷疑她下毒的時候,她自己也中毒。
“弄了一個陰氣那么重的古嬰兒,沒有緣由的慘死也是正常的事。”
順子的木頭臉一點(diǎn)變化都沒有。
“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那牛鬼蛇神的身上靠,根據(jù)你提供的情報,我們迅速對楊老板做出了動作,審訊沒有多久,楊老板的心理防線就崩潰了。”
這件事,其實(shí)挺簡單的,陳沖帶著人到楊老板的玉器鋪的時候,楊老板剛把那個泥菩薩砸碎了。在警察的審訊下,起初這個楊老板,還只承認(rèn)偷情的事兒。但他的口供和王蓉的對不上。王蓉說那個泥菩薩是他們倆的傳情信物,但并不是楊老板給他的。而是,張長生出車禍以后,張長生在醫(yī)院,發(fā)現(xiàn)自己放在白布袋子里面的古嬰兒變成了泥菩薩,以為這是惡嬰兒做怪,就讓王蓉請了一個風(fēng)水先生,在自己家的青龍位上種了三棵樹,用這三棵樹的玄關(guān)妙理把泥菩薩給鎮(zhèn)住了。
因?yàn)橥跞刂?,泥菩薩是她和楊老板的傳情信物。她在擺攤的時候,就把這個事兒告訴了楊老板,所以才有了楊老板在張長生死后,去把泥菩薩挖出來的這一檔子事兒。
這泥菩薩里面有玄機(jī),表面上看著沉重,但從下面,肚皮是空的,里面跟儲錢罐一樣。警察從散碎的泥菩薩中發(fā)現(xiàn),泥菩薩還殘留著一些迷香成分。張長生之所以出車禍,就是因?yàn)樗T摩托的時候,把這個泥菩薩抱在胸前,聞多了,就產(chǎn)生了眩暈的感覺。陳沖他們就是以這個為突破口,讓楊老板不得不承認(rèn)的。
張長生出了車禍以后,一直沒有懷疑楊老板,那是因?yàn)闂罾习搴蛷堥L生喝的是一壺酒。得到那個古嬰兒之后,作為古街上的老商家,楊老板就看出這個寶貝價值不菲。他怕藏在家里被人發(fā)現(xiàn),就把這個古嬰兒埋在了王蓉攤子后面的那顆柳樹下面。這個古嬰兒是一件特殊的藏品,它并不是普通的藏品。古時候,有很多煉丹的方士,把剛出生的童年童女放進(jìn)罐子里面,然后灌入水銀,加以淬煉。
這個古嬰兒就是當(dāng)時被煉丹的孩子,雖然它最后石化了,但沒有經(jīng)過處理的古嬰兒,實(shí)際上含有大量的汞元素。這玩意厲害的很,沒有兩天就把柳樹給弄死了。
柳樹的死,給楊老板提供的靈感。他從古嬰兒上刮來一些看著顏色頗深的土,然后趁著晚上,偷偷的溜到張長生的家里,放入張長生吃的面粉當(dāng)中。怕一次性放太多被發(fā)現(xiàn),楊老板每次都放得不多,導(dǎo)致張長生兩口子慢性中毒。
這是又一次的見財起意,我覺得挺震驚的??墒琼樧拥哪菑垞淇四?,根本沒有什么變化。就仿佛他見多了那種謀財害命的事兒。
“順子,這件事兒結(jié)束了,我來找你,就是想和你說,別在往里面摻和了。趕緊收手,否則的話,下次我見到你,一定把你抓進(jìn)去。”
“不送,老貓。”
“你什么意思?”
“你都說完了,還不走,難道還讓我管你一頓飯不成。”
陳沖笑了笑,拍了拍順子的肩膀,然后笑著說:“每次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就這副德行。我是有老婆的人,難道還用你管飯。”
順子挺著木頭臉不說話,陳沖又對我說:“小子,你叫程峰吧,聽叔叔一句勸,好好上學(xué),別和這些半吊子神棍打交道。”
陳沖走了,我又看了看順子的臉,緩和多了。我看他的時候,他的目光也轉(zhuǎn)向我,然后突然問我一句:“你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被問得有點(diǎn)懵,張大嘴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順子難得的笑了笑,和我說:“走,咱們先把飯吃了,晚上還有事兒干。”
“還吃餡餅嗎?”
“來了兩天吃三頓餡餅了,不想吃了。”
“可我還想吃。”
“好吧,今天晚上還吃餡餅。”
我發(fā)現(xiàn)我和順子的對話多了,也變得自然了。不像剛開始見面的時候,他像個木頭,我像一個行走的八哥。
吃完飯以后,我們就回到了旅館,折騰了一天,我真有點(diǎn)累了??墒琼樧雍臀艺f:“小峰,先別睡,今天晚上還有任務(wù)。”
順子的話沒錯,晚上王蓉就找來了,臉色蒼白的就像我見過的死人,她中了毒,剛剛從閻王爺哪里走了一圈,身體還沒有恢復(fù),但心情不錯。我一個小孩子都能看出來,她的笑是從心里發(fā)出來的。
“從我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一個生意人。”王蓉和順子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對,我只看中買賣。”
“說個價錢吧?”
“怎么交易?”
順子不吐口價錢,反而問怎么交易。王蓉的笑臉沒了,她皺著眉頭,看樣子在琢磨,最后她才說:“拿到錢之后,我還把它埋在那顆死掉的柳樹下。”
對于這個交易方式,順子還算滿意,他想了想,又搖搖頭:“我還有一個附加條件。”
“什么附加條件?”
“我要知道這個事情真正的來龍去脈。”
王蓉蒼白的臉,變得像死尸一樣陰沉,她不說話,也沒有轉(zhuǎn)身離開,屋里一時間靜的一顆針掉下來都能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