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化尸體的良辰吉時是家屬選的,上頭會根據(jù)這些時間提前將需要妝殮的尸體安排好,這些就不是我們管的范圍了,不過有一點(diǎn)你要謹(jǐn)記,處理遺體的時候,一具就是一具,就算再忙也不能兩具同時操作,知道嗎?”
在返回妝殮室的路上,趙師傅正交代我一些該注意的事,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于趙師傅的話心里都暗暗記下了。
這時只見從遠(yuǎn)處急馳狂奔過來一個人,一邊跑還一邊向趙師傅招手,示意趙師傅先停下來。
“稍等趙師傅,等等。”
在殯儀館里很是忌諱這么急赤白臉的人,會讓人以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當(dāng)然看到這種人,也不能惡語相向的回應(yīng)說,你是不是趕著去投胎,這種地方自然是多說好話,不提惡言。
殯儀館的禁忌有很多,主要的有三個,前面這個也算,另有一個就是忌諱叫人的全名,或者悄默無聲的突然喊別人的名字。
比如你喊趙師傅,他會應(yīng)你,你要是喊趙鎮(zhèn)明,他理都不會理你一下,說是怕被亡魂記住,要是他有未了的心愿再回頭來纏著你。
最后一個就是敲門,敲門只敲三下,敲一下停一下。
叩、叩、叩……
最忌諱就是連續(xù)不斷的敲,叩叩叩叩……
在民間這叫報(bào)喪,只有家里死人了才能這么敲門。
當(dāng)然這些都是老一輩人的規(guī)矩,現(xiàn)代人也都比較開化,便都是百無禁忌了,只是在這殯儀館里這些規(guī)矩還是要守的。
這些都是后話,此時趙師傅看著眼前狂奔而來的這個人,眉頭微皺臉色明顯不悅,但也只能停在原地等著對方跑過來。
在殯儀館工作的就這么幾個人,大家都穿著工裝,可眼前這個人是一身西裝革履的打扮,地中海的發(fā)型沒有幾根毛,還梳得油光發(fā)亮很是講究,看樣子不像是殯儀館的人,可是感覺上又像是跟趙師傅是熟識的。
只見他跑我們面前站定之后,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單手叉腰喘著粗氣,等他氣喘勻了之后,眼神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張九斤,新來的,在我手下做事,我之前打電話給你講過的那個。”趙師傅臉面跟來人介紹道,隨后又指著面前這人對我說道:“你可能還沒見過,這位是殯儀館的謝館長。”
我向謝館長問了一聲好,禮貌性的伸出手去要跟對方握手。
摘下塑膠手套之后手上的皮膚因?yàn)槭行薨?,但之前都清洗過了保證干凈的。
謝館長看了我的手一眼,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他并沒有握住我的手,只是輕輕拍了我著我的肩膀說。
“大家都是同事,不必這么客套,呵呵。”
我悻悻的收回手,心里暗想著,嫌棄我是洗尸體的,還能找出這么一個理由,還這真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怪不得是做館長的料。
“老趙啊,這邊有個棘手的事,你得想想辦法。”謝館長拉著趙師傅往邊上走了一步說道:“有個重要的客戶,要加塞一具尸體,下午四點(diǎn)前就要完成妝殮,你下午能不能辛苦點(diǎn)幫幫忙?”
“這怎么可以,我下午還有三具遺體要妝殮,時間都是你們和家屬商定好了的,要是不按時送出,到時候家屬來鬧算誰的。”
趙師傅兩手一攤,搖了搖頭,直接就拒絕了謝館長的請求。
“老趙,你是老手了,兩具尸體同時進(jìn)行是完全沒問題的啊。”謝老板用身體擋住我的方向,附在趙師傅的耳朵上小聲說道:“對方說了事后會給你一個大紅包的。”
雖然謝館長聲音盡量壓低,但我豎起耳朵仔細(xì)還是聽見了。
沒等謝館長把話說完,趙師傅就往邊上退了一小步說道:“不行不行,師傅輩上傳下來的規(guī)矩,不能到我這兒亂了章法,絕對不行,你讓客戶另選個時間吧。”
“可是我這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啊。”謝館長有些吃癟,焦急的左右手互相揉搓著,突然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我身上,指著我說道。
“誒,這不是你徒弟嗎?干脆下午讓他出師得了。”
“他才剛來……”趙師傅有些為難的說道。
謝館長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樣,也不等我趙師傅同意不同就自說自話道。
“那就這么決定了,我現(xiàn)在就讓他們?nèi)グ蚜硗庖婚g妝殮室整理出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你叫九斤是吧,這可是一個大客戶,搞定了我另外給你兩千塊的獎金。”
我看向趙師傅想要征求他的意見,趙師傅卻沒有答話,像是要讓我自己做決定。
凡事都有第一次,再說了兩千塊錢相當(dāng)我半個月的工資,早點(diǎn)把錢湊齊也讓我爸早日入土為安,就在這個想法從我腦子里閃過的時候,我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哎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那我這就去安排,你也準(zhǔn)備準(zhǔn)備。”謝館長頓時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臉上的褶子都堆疊到一起,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趙師傅連忙上前就把謝館長拉了回來問道。
“你老實(shí)交代對方什么死因,基本的手法九斤倒是可以,要是需要縫合修整這個可真不行。”
謝館長將趙師傅的手從衣服上拉了下來,對他說道:“是鎮(zhèn)上巨頭宋老板的女兒,吃安眠藥死的,聽說是感情受挫和男朋友分手的,走得很平穩(wěn),絕對是個美差。”
我一聽是吃安眠藥的還是一個女的,心中不禁一喜,因?yàn)橹奥犣w師傅說過,吃安眠藥是所有死法中走得最為平穩(wěn)的。
這類尸體和生前幾乎沒什么兩樣,沒病沒災(zāi)的也沒見血,尸體擺在你面前看著就跟睡著了一樣,也不嚇人,最適合我這種新人練手了。
生病死的因?yàn)樯皞涫懿⊥凑勰?,所以死像多為苦楚,看著讓人滲得慌,還有就是出車禍這一類最難搞,特別是缺胳膊少腿的,這些都得修容縫合。
趙師傅跟我說現(xiàn)在冷藏室里,還凍著一具出車禍到現(xiàn)在都還沒找到頭的。
之后跟著趙師傅又處理了一具,這才去食堂吃飯,我這才和余下的六位工友相護(hù)認(rèn)識了一下。
整個殯儀館加上我、趙師傅和謝館長一共就九個人,人數(shù)上確實(shí)少得可憐,這個成天和死人打交道的行業(yè)人人都嫌晦氣。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我跟館長對著干,他敢炒我魷魚嗎?雖然他地位高,可里里外外還不得裝孫子,你說是不是。”
說話的是坐在我對面的牛大力,羽化間焚尸的,他這樣打趣惹得在場的幾個師傅都哄堂大笑。
“炒什么魷魚?今天食堂加菜了嗎?”館長說著話就從門口走了進(jìn)來,估計(jì)是剛剛牛大力說話聲音太大讓他給聽見了。
牛大力剛剛的那股牛勁也不見了,嚇得他趕緊從椅子上讓開來,還用自己的衣服彈了彈上面的灰塵對謝館長說道。
“館長難得來食堂一次,今天是館長夫人沒做飯還是怎么的?”
大家看著牛大力那副憋屈著的苦樣,差點(diǎn)沒把嘴里含著的飯給笑噴出來。
“關(guān)你屁事。”謝館長嫌棄的瞪了牛大力一眼,“一邊待著去。”
謝館長顯然是沖著我來的,我剛把手里的飯碗給撂下,謝館長就對我說道:“尸體已經(jīng)在妝殮室里停著了,你得謹(jǐn)慎處理不能有差錯,這是死者的生前的照片,女孩子愛美你整理好看一點(diǎn)。”
照片是裝在牛皮信封里面的,但信封里頭鼓鼓囊囊的,不像是只有一張照片而已,應(yīng)該是連兩千塊錢獎金都放在里頭了。
周圍的同事都用艷羨的眼神看著我手里的信封,特別是牛大力那一雙牛眼都快要瞪出來了。
“誒,我知道了。”我收下信封,不動聲色的將信封揣進(jìn)口袋里。
進(jìn)妝殮室之前趙師傅往里頭張望了一眼,因?yàn)橄挛缵w師傅還有三具遺體要處理,便只交代了讓我自己謹(jǐn)慎小心一點(diǎn),他就在隔壁讓我有事叫他。
之前還有趙師傅給我壯壯膽,這一次讓我和一具尸體待在一起,我心跳得跟揣了一只兔子似的。
不過捂著口袋里的兩千塊錢,我把心一橫硬著頭皮上。
拿出信封里的照片一看,原本穩(wěn)定下來的心這次跳得更歡了,一分鐘都快飆到二百下了。
只見照片上的女孩赫然就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宋楚楚。
會不會是謝館長拿錯照片了,怎么可能是宋楚楚,我最后一次見她還是上個月高考的時候。
我疾走到停尸臺前,抖著手將蓋在尸體上的白布掀開,那張俊秀的臉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眼前這個張臉我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宋楚楚。
一個月前還在我面前談笑風(fēng)生的人,此時卻像是睡著了一樣躺在我的面前,震驚大過所有的恐懼,我往后退了一步,不慎將桌上的高跟鞋給碰掉了。
“啪嗒”一聲脆響,恍惚間我好像看見宋楚楚的嘴巴微微張開,尸體的嘴巴好像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