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之前還將林瑯視為勁敵,如今看來除了對古典文學(xué),在詩詞上的造詣遠(yuǎn)勝常人之外,生活常識缺得一塌糊涂。用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中的矮子來形容毫不為過,這一刻陳南對林瑯的評價降到谷底,本來陳南不好管也不想管,但是偏偏是跟李韻一起來的。
陳南懶得跟林瑯廢話,直接走到老玉商面前,指了指李韻,說道:“大哥,這位女士是我的朋友,別坑她,再去找下一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吧。”
煮熟的鴨子貌似要飛了,老玉商自然語氣不善:“胡說八道,這是我們父子去年冬天從昆侖山巔采下的正宗和田玉。”
陳南冷笑:“你確定是去年冬天?”
老玉商咬牙道:“當(dāng)然。”
“你真的確定就憑你們父子兩,能在零下四十九度的天氣里,跑到已經(jīng)凍結(jié)成了冰川的昆侖山顛,去挖一塊和田玉出來?”
“好吧,姑且算這種可能性存在。”
“但是……17公斤的正宗和田玉賣1萬2?那公元1323年前的五國亂戰(zhàn)時代,能為了一個巴掌大的和田玉發(fā)動國戰(zhàn)?還有,你這塊石頭明顯是上過色抹過油的,但如果真是和田玉,像這樣的白度,這么大的塊頭,還幾乎無裂,按照目前青溪市的市場行情,得好幾十萬。”
“這位女士嫌大了,還能用小碎刀切割?小碎刀砍柴都砍不斷,一塊玉能割開?刀能割開的玉叫和田玉?”
老玉商看了一眼臉色比西裝還要白的男人,雖然知道碰到硬茬子了,但卻不甘心,垂死掙扎道:“那你說我這一塊不是和田玉,又是什么?”
陳南開著天道之眼,裝模作樣的弄來一滴水滴在石頭上,水珠很快就消失了,然后又用手觸摸,甚至舌尖輕輕掃了一掃,最后才肯定道:“卡瓦,也就是蛇紋石玉。”
“哦,蛇紋石玉57塊錢一斤,你這17公斤,人工不算,也就值1938元。”
老玉商像泄了氣的皮球,之后瞪了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一眼,便領(lǐng)著兒子推著小車走了。
陳南很識相,瞥見林瑯一張俊俏臉蛋漲成了豬肝色,也顧不得欲言又止的李韻老師,立刻說道:“兩位慢慢逛,我去那邊檔口看看,有沒有我中意的玩意兒。”
“林老師,你別跟那家伙一般見識,以為自己懂點古玩會看玉器就跑出來賣弄,巧舌如簧,好顯得自己多有見識一樣。”在陳南溜了以后,李韻氣鼓鼓的說道。
剛才拯救瘸子反釣魚執(zhí)法的時候,陳南就發(fā)現(xiàn)了天道之眼的另一個功能。
除了能偷窺還能竊聽。
走向名家字畫檔口的陳南不由搖了搖頭,李韻老師還是太單純太善良了,這種安慰聽在林瑯耳里,簡直就是變相的嘲諷,傷口上撒鹽啊。
不過,林瑯的修養(yǎng)倒是不錯,喜怒不形于色。
還是笑著對咬牙切齒的李韻說道:“我知道這塊玉是假的,打算買的原因,一來是因為看小男孩挺可憐的,還沒15歲就輟學(xué)出來討生活,年關(guān)將近,我買了也能讓他們過個好年,二來千金難買妃子笑,我也琢磨著借花獻(xiàn)佛,能博咱們青溪大學(xué)芳名遠(yuǎn)揚的美女老師一笑啊。”
李韻很配合的擠出一個笑。
林瑯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那道聲音,說道:“我一直向往古人臨溪聽水倚松作畫的逍遙生活,畫同樣也能瞧出一個朝代的生活軌跡,譬如那清明上河圖,李老師,陪我去字畫檔口那邊看看,如何?”
李韻猶疑,畢竟陳南就在那邊,這與他剛剛決裂才沒兩天時間,去了畫檔那邊自然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她覺得有些尷尬,心中又不想掃年輕教授的雅興,正左右為難呢,林瑯二話沒說,牽起她的手,對她笑了笑便徑直的走了過去。
妒忌,是個綠眼的妖魔。
而擁有妒忌靈根的林瑯,剛剛在美女面前折了面子,自然不會拂袖離去。
陳南經(jīng)過在圍棋社的一戰(zhàn),在學(xué)校的名聲扶搖直上。
就在剛剛更新的青溪風(fēng)云人物榜上一躍超過了林瑯教授,排在第七位,林瑯心中本來就不服,他越看陳南就越覺得討厭,不由自主的從心底生出嫉妒,再又想到了老校長,他知道老校長喜歡下圍棋,林瑯在圍棋上的造詣也不低,三番五次找機會跟老校長對弈一局,可每次都被他以今天沒下雨今天天氣太熱昨晚看書太累等各種理由給推脫了,就在剛才,老校長卻主動邀請陳南下了一局。
如此,對陳南的憎惡又增之一分。
跟昆侖山上的積雪一樣,無限堆疊,只怕這輩子都化不開了。
年輕教授的心眼越來越小,活得越來越累,走在路上都覺得每個看向他的眼神都裝滿了敵意,或者企圖。
從竹青雀,到李韻,再到老校長……
原本這一切他都可以爭取到手的,可是自從那個敗類,那該死的家伙出現(xiàn)之后,他做什么都不順,心懷目的的追求李韻很久,她不疏遠(yuǎn)也不親近的態(tài)度,將他越來越少的忍耐性耗了個干凈。
他要找回場子,而研究古典玩意兒多年,對各朝各代的歷史極為熟稔的他,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這是他最為擅長的領(lǐng)域,林瑯信心十足。
陳南剛看到一副畫,后面就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林瑯說道:“這是公元739年西晉王朝顧愷之的代表作《女史箴圖卷》。”
“顧愷之遷想妙得,被譽為六朝四大家,他的畫意妙在傳神,而這副女史箴圖卷就是顧先生的代表作,影響了千秋萬代,李老師,你看右上角這個掌燈的宮女,她的眼睛與燈光交相輝映,于和諧處出彩是最難得的,畫人注重點睛,無論是人物、線條、山水樹木的勾勒,都可以看出這是幅畫,的確是出自顧先生之手。”
林瑯眼波一轉(zhuǎn),瞥見陳南呆呆的站在畫前,而畫檔的瘸腿老板也是一副震驚表情,林教授心中爽得翻天。
你會看玉又如何?來而不往非禮也,在我最擅長的領(lǐng)域,你注定要一敗涂地!
李韻是你在學(xué)校里最親近之人?那么本人就讓你在她面前丟盔棄甲,輸?shù)脙?nèi)褲都不留!
林瑯笑瞇瞇道:“陳同學(xué),這女史箴圖卷,你覺得如何?”
見陳南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林瑯心中更開心了,俊俏的臉蛋上波瀾不驚山水不顯,咦了一聲,又看向掛在西面墻上的一副畫,驚道:“五牛圖卷,你這里居然有五牛圖卷?”
“《五牛圖卷》是大隋朝韓太沖先生,生平最得意的傳世巨作。”
“太沖先生曾經(jīng)任職官檢校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不僅為國家作出了很多大利百姓的改革,而且畫風(fēng)自成一派,最擅長描繪人物及農(nóng)村風(fēng)俗景物,摹寫牛、羊、驢子等動物尤佳,被后人譽為‘神氣磊落,希世名筆’,這韓太沖當(dāng)?shù)蒙弦淮嫒恕?rdquo;
陳南聞言一聲嘆息,終于是忍不住了。
古玩城不是大學(xué)教室,也不是古典文學(xué)的課堂,林教授在這里跟平日上講臺一樣滔滔不絕照本宣科,為哪般啊?
“李老師,你看這副《五牛畫卷》上的五只牛,一只俯首吃草,一只翹首前仰,一只回首舐舌,一只緩步前行,一只在荊棵蹭癢,而這整幅畫面除最后右側(cè)有一小樹除外,別無其它襯景,因此每頭牛可獨立成章,其線條排比裝飾卻又不落俗套,筆力千鈞,正是韓太沖的真跡。”
陳南很想爆粗口,真跡,真跡你妹??!
17公斤賣1萬2的和田玉是真跡,《女史箴圖卷》是真跡,《五牛畫卷》還他媽是真跡。
古玩城里哪來這么多真跡?!
是個人都知道,五牛畫卷和女史箴圖卷都是傳世孤本,放到國家博物館里也是當(dāng)仁不讓的鎮(zhèn)宮之寶級別啊。
見陳南面色一片愁云慘霧,蒼白到了極點,林瑯更加得意了:“李老師,你再看這一頭牛,韓大家以簡潔的線條勾勒出牛的骨骼轉(zhuǎn)折,筋肉纏裹,筆法老練流暢,線條富有力度和精確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牛頭部與口鼻處的根根細(xì)毛,皆是筆筆入微。每頭牛目光炯炯,韓大家對牛的勾勒準(zhǔn)確生動,設(shè)色清淡古樸,濃淡渲染有別,畫面層次豐富,再通過畫龍點睛的眼神,將牛既溫順又倔強的性格表現(xiàn)得極為傳神……”
陳南不是《大話西游》的至尊寶,否則真想奮起一鐵棒,將這喋喋不休得跟三藏一樣的伙計給打到九霄云外去。
不過說到底,陳南這人吧三觀很正,尊師重道是他的行為準(zhǔn)則,雖然心中早已經(jīng)受不了了,但也不愿意跟林瑯當(dāng)場就撕破臉,陳南只想趕緊走,哪怕是再去一個小一點的古玩城大海撈針,也比呆在飽受耳膜和心靈的雙重摧殘要強千百倍。
陳南剛一轉(zhuǎn)身,卻被林瑯喊住了。
“陳同學(xué),美好的藝術(shù)作品值得大家共同鑒賞,不妨一起將剩余的這幾幅畫欣賞完畢再走唄,屆時差不多就到了晚餐時間,今日心情甚好,咱們呆會去綠蘿酒館喝點小酒,放心,我知道你缺錢,老師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