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第二遍鼓響了起來,咚,咚,咚咚,……。臺下的人神經(jīng)就開始蹦起來,這買票來看熱鬧的人,可也就進來的差不多了。不來的看客,也就不來了。非常想看熱鬧又沒進來的,估計是省下錢,自己想出了辦法。
說話間的功夫,這第三遍鼓就又響起來了,鼓聲一停,按魏成豹的安排是該開場了,這時辰也就剛到巳時。
但見得,從東邊帳篷內,魏成豹穿著黑色大氅,大馬橫刀的一搖一晃順著搭好的三十度坡梯子走到臺上。
站到臺中央,一抱拳拱手,身子勻速轉了一圈,用目光環(huán)視了臺下的人群。
這噶丫頭心里話:來的人不少,還行。比想像的還多三成。行呀,這樣只是那票錢,就是不小的數(shù)目了。
魏成豹丹田提氣,扯開嗓門,高聲慢喊道:“各位父老鄉(xiāng)親,老少爺們。先感謝今天能來給我捧場助威,我魏成豹這廂有禮了。今天大家能來,都知道是沖著我和于化鵬倆人之間有個梁子,解不開了??蛇@飯得吃,事得辦,疙瘩得解開。怎么辦呢?效仿老戲文里秦瓊說的:三鞭換兩锏。今天他于化鵬抽我三鞭子,我如過能扛著、忍住,不哼不哈,就算我贏。我要哼了哈了,就算我輸了。”
魏成豹稍作停頓接著又講:“這樣有人可就說了,你不閑的嘛,讓人家拿鞭子抽你,你賤嗎?對,我和你說吧,我就是閑的,賤啊。沒辦法啊,我這四十多歲的人了,什么不明白,啥事看不透。咱沒關系,沒門子。想那于二蹦子,起先一個賣豆腐的出身,后來半路出家學蒙人算卦相面。大家想想,算卦這營生有好人干嗎,不都是瞎眼盲人干的個活嗎,你說他二蹦子不缺胳膊少腿的,摻和到這里還和瞎子掙飯吃,心不善啊。算卦蒙個大錢,低買高賣糧食發(fā)個橫財,靠著這蠅營茍茍、投機倒把的本事,有些黑心錢。不知道天高地厚。勾結官府,巧立名目,以安置流民為借口,霸占我弟兄十幾個人的土地,那地可我爺爺留下來的祖產(chǎn)。”
臺下有陣陣笑聲私語。
魏成豹擺擺手,示意安靜,接茬信口雌黃:“是我承認,我們那塊地是被黃河發(fā)水沖了,可沖了之后那也不是沒主的地不是。我和二蹦子好說歹說,就是不行,橫豎不說理。沒辦法,誰讓咱窮,沒錢沒勢力,沒處說理。就這爹娘給的一身肉,百十來斤沉。為爭這一口氣,隨便人抽吧,別的咱沒辦法,只為了要回咱那土地,不能落個丟祖產(chǎn)、敗家子的名聲吧。大家說是不是這么個理?”
場子下面的人就開始烏洋了,說什么都有。有人說:“呵,這魏成豹可真能顛倒黑白,欺負人,還說的自己可憐兮兮的。”
有人道:“真是鐵嘴鋼牙,真有倒打一耙的本事。”
還有人大喊:“廢話少說,開抽吧!”……。
魏成豹聽完,把臉轉向西帳篷,大喊道:“姓于的,二蹦子,趕緊你他娘的出來吧,爺爺我可在這侯著你了,你今天抽不疼我,就得把土地還給俺,得給我個公平說法啊。”
再說于化鵬這邊,眾人聽了魏成豹的叫喊后,都認為于化鵬還不立即拎鞭子上臺,就開抽魏成豹-嘎牙頭嘛。
沒有,還真沒有,大家都錯了。
這時再看于化鵬,兩條腿在木凳上一盤,反而打起坐來,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的打起坐來,宛如泥胎神像一般。
大家一看,也沒有打攪他。各自為事,有人出來看臺上的魏成豹;有人坐著不動地。
此時魏成豹在臺上,上下跳躍了幾下,活動活動胳膊腿的,拉拉架勢。
準備得差不多了,提起驢嗓門,又沖著西帳篷又喊開了:“二蹦子,怎么著,怕了爺爺了嗎,裝什么縮頭烏龜啊,這讓你掄鞭子打人的活,你都不敢,你他娘的還能干點啥啊??磥磉@賣豆腐的出身,人熊貨軟啊,……”
聽到魏成豹的叫罵聲,西帳篷里的兩個人有點急了,一個是董勇;一個劉甲虎。
董勇拿鞭子就想沖上去,被大家攔住。劉甲虎大聲道:“化鵬啊,你這也太娘們磨嘰了吧,快上去給他三鞭子,殺殺這人的狂勁,……。這太氣人了。”
人群中張寶泉倒是能沉住氣,因為他知道:表哥之所以能在這時,還能安心打坐修煉。那心里絕對是有了把握,現(xiàn)在只是等待時機。至于什么時候出現(xiàn)時機,自己那不好說。去年賣米那一件事,對表哥是心服口服,徹底服。
今天表哥越是能沉住氣,贏這方圓幾十里的潑皮噶丫頭,希望就越大。
張寶泉走出去帳篷,沖著臺上高聲喊道:“魏成豹,你這個嘎牙頭,怎么現(xiàn)在就皮癢癢的難受了嘛,非得現(xiàn)在找抽是吧。你這個孬種,你他娘的想的美,先你媽的癢癢著,實在忍不住,自己先撓撓。太陽沒下山就不算一天,你他娘的等著吧,今天這三鞭子你是逃不了。”
聽著張寶泉說完,魏成豹在臺上心想:呦呵,這是不是于化鵬用的一計啊,這先讓我在臺上咋呼罵人折騰累了,一而衰,再而竭。他養(yǎng)精蓄銳。上來抽我個冷不防啊。對,對啊,有可能。不行,不能這么折騰了,我也得進帳篷休息著,別中了姓于的這小子詭計。再說,當時只說今日抽三鞭子,一天的功夫,可忘了定下啥時抽啊,不到太陽下山就不是一天,看來還得跟這小子有持久戰(zhàn)的勁頭。”
想罷魏成豹下臺進了東帳篷,找了個椅子坐下,也不折騰了。
這臺上冷場了。
看熱鬧的觀眾開始感到要來大熱鬧,一看沒動靜了,又都沒有了激情,前后的說起話來,場子里又亂糟糟的了。
半個時辰后西帳篷內,這時于化鵬睜開眼,悄悄叫過張寶泉低聲說:“寶泉,你出去看著正南邊的房頂上,再有半個時辰,會上來個老頭,一會出現(xiàn)了,你就回來告訴我,咱就可以開抽魏成豹-噶丫頭了。”
場子里冷了場,先不說了。再說今天這德豐鎮(zhèn)的白子路,老白今年五十四歲,九月里剛過的生日。
老白年輕時是臨莊白路莊的人,家里弟兄五個,排行老三,倒插門找了德豐鎮(zhèn)民天糧店甄掌柜的獨生大胖閨女—甄玲。既然是倒插門的上門女婿,老丈人家有房子,又有門面店,吃著喝著丈人家的,這個甄玲又是個獨生閨女,平日里是甄掌柜的掌上明珠。白子路就得處處讓著、遷就著這甄玲。
時間長了,這甄玲對白子路那是說一不二,讓老白打狗,老白不能去攆雞。
婚后添了一男二女,慢慢的甄掌柜死了,發(fā)了喪,這店鋪和房子就到了白子路兩口子的名下。
多年來也習慣了,白子路照常怕老婆,聽媳婦的。平時兩口子在店里賣些大米、小米、糧油、手工掛面、雞蛋等日用雜貨。
三孩子,大的女兒出嫁找到當鎮(zhèn)上,二的是兒子,二十來歲也剛找上媳婦,準備過了年娶媳婦,平日里也幫著進進貨,賣賣東西。小的女兒十三歲,有的沒的一邊玩著長吧。
說起這老白除了怕媳婦,還有兩個特點就吝嗇和愛看熱鬧。要說這人吝嗇,怎么講呢。反正自打他倒插門到了德豐鎮(zhèn),混了這么些年,沒有他請過的客人??伤€是個愛湊場的人,一請準到,不請也到,見酒桌就湊活,不等著讓,也能在酒桌邊坐下的人。
比如講平時弟兄們處的不錯,有個事出去趕集上店。
時間晚了,在外邊吃口飯吧。白子路從不提吃飯這事,就是餓也能忍著。如果有人提了,找到地方吃飯,按說你說句客氣話也成啊,他不,一邊吃喝著你的,還一邊埋怨你說:這不浪費嘛,同樣這三個菜,家里炒出來,準保比這剩下一半子錢。
白子路喜歡熱鬧,看熱鬧。只要有人堆的地,哪怕是有人一大嗓門,他準停下來看看,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哪怕為看兩條狗掐架的熱鬧,三孩子都讓他給看丟過,當然孩子最后是都找到了,沒少挨甄玲的罵,……。真有愛看熱鬧的癮頭。
四天前,當看到自己屋后面釘木樁、拉圍布時,白子路就上前打聽,問這是要干什么。當打聽清楚,明白了怎么回事,心里樂了。
這可是大熱鬧??!德豐鎮(zhèn)新老兩大名人鞭子對決,這可是不能錯過的大熱鬧。盡管和自己頂點兒關系沒有,可那是癮、迷啊,不迷熱鬧的人,當然不懂得了。
因為有愛看熱鬧的癮,所以四天前的那個晚上,老白他一宿就沒睡好覺,先盤算著怎么先不花錢,還得能看了熱鬧,看的清楚明白,一覽無余。辦法總比困難多吧,想,還有時間。
有了,真是該著杠著,就在咱家房子后面,上演盛大的開抽場面,自己這房頂子上一站,居高臨下,啥看不清楚啊。等著大熱鬧好戲看吧!
煎熬,苦等待了四天,這四天是吃不香,睡不著,就是想看這熱鬧,心里癢癢得慌。這到底誰能贏了啊,到底誰能輸了啊,誰贏了誰會怎么樣呢?誰輸了誰會怎么樣呢?太多的問題要回答,要揭曉了??刹坏侥翘於际敲?,迷一樣的迷。
日子到了,可盼過來了,今天一大早,白子路起床,怕媳婦不愿意自己看熱鬧,把院子掃了一遍,水缸里水挑滿了,豬喂上,……,早飯?zhí)崆白龊脗渲?。完事站在院子里,叉腰巡視一圈,看不到有什么活干了?/p>
可就這樣,吃早飯準備看熱鬧的白子路,還是被媳婦甄玲安排了活,說:“店里沒掛面了,你推上一百斤白面,到十里鋪尹師傅那去換掛面吧。要說就是這十里鋪的尹師傅掛面好,勁道,有彈性,不粘湯,還容易熟,不費火,開鍋放點蔥花鹽,點幾滴香油,都不用吃炒菜,……。”
老白等老婆這一句不帶喘氣的話說完,才低聲說道:“晚點去行吧,今天咱屋后頭有個大熱鬧,我想看看。”
“不行,不行,不行,那可不行,告訴你白老三,咱那店里掛面可斷貨了,店里今天上午就沒的賣了,不耽誤買賣嗎??礋狒[頂個屁用啊,當你吃啊,還是當你穿啊。唉,你說說你老大一把年紀了,怎么就那么沒有一點正事呢?你干啥行啊,你說說。一天到晚三飽倆倒,油瓶子倒了不帶扶的,這孩子過完年就娶媳婦,哪里不用錢啊你說,……。吃飽了是吧,趕緊的,推上面去換掛面,現(xiàn)場做完掛面,給我送到店里去。”
老白推著小木頭獨輪車,車子上放著一百斤白面,低頭往十里鋪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