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停尸間之外,喬桅趕過來的時候,還沒走近就聽見了那里傳來的哭天搶地的悲愴聲音。
“門主,前面就是趙家的人。”
息心帶著喬桅過去,一邊走還一邊說道,“來的有這趙老爺?shù)姆蛉?,還有他的孫子媳婦。”
“他的兒子沒來?”
聽到息心說起這些卻沒有提起這趙老爺?shù)膬鹤拥臅r候,喬桅有些奇怪。
息心搖頭,告訴喬桅,這趙老爺?shù)膬鹤釉缭趲啄昵熬鸵驗槌鋈プ哓浻錾仙胶槭й櫫?,說是死了連尸體都沒有找到。
如今趙家千叮呤萬囑咐讓官府的人不要講趙老爺?shù)乃烙崅鞒鋈?,說是這趙家的生意本就是這趙老爺一人扛起來的,如今他死了,家中就是剩下若病婦孺了,只怕禍不單行,禍事上門。
這點喬桅也懂,默了默沒說什么。
“而且,門主,說是認領尸體,聽縣衙中的下人剛剛與我說,這趙家的人一來,還沒辨認尸體就哭了起來,分明是已經(jīng)想到了趙老爺已經(jīng)死了,我與紅翎請他們來的時候,只是說的并不確定這尸首就是趙老爺?shù)摹?rdquo;
這點是息心覺得奇怪的地方。
“這樣。”
喬桅看了一眼那停尸間外面站立的一群人,眼眸微微瞇了一下。
走過去的時候,為首的那個半老的中年婦人被一個形容俊俏的少年女子扶著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她身穿一身白色綢緞的外衣,在這寒風之中顯得很是單薄。
不過她這么穿也是能理解的,畢竟是來給自家親人認領尸體,穿的過于花俏那才不正常了。
“大人呀,大人,老婦在此謝過大人了呀?。?rdquo;
一見到喬桅走過去,那中年婦人一把就奔過來要跪在她面前,口中還一句一句的念著謝謝。
謝什么?
喬桅有些疑惑,急忙要息心將這婦人扶起來。
“趙夫人,起來說話吧。”
喬桅看了一眼那已經(jīng)被抬出來的用牛皮裹住的尸體,尸體被從水中撈起來之后腐爛得更快了,這不過半日的光景,尸體露在外面的手腳上的皮膚就已經(jīng)生了青黑的尸斑,臭味,也愈發(fā)的濃郁了。
既然家屬已經(jīng)見到尸體也確認了尸體了,喬桅覺得,沒必要在這里繼續(xù)說話了。
云昭又還沒來,縣衙之中也沒個官差愿意再管這件臭烘烘的事情,無奈,只能是喬桅命人領著這婦人去了縣衙的大殿說話。
趙家一家人隨著喬桅來到了大殿,坐下之后,她注意到了隨行的還有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子,那孩子性格似乎有些孤僻,不與人說話不說,連趙家的人要他跟上別走丟了他的反應都是木木的。
唯獨,他看著喬桅在看自己的時候抬眸那一下的目光,是帶著情緒微微有些波動的。
這孩子,跟喬小留倒很不一樣。
大抵是因為自己也有孩子,她忍不住的對著孩子多看了幾眼。
注意到喬桅在看她,那牽著孩子的年輕婦人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告訴喬桅,孩子前段時間受到了驚嚇,一直沒有恢復正常。
她沒有詳細說是什么驚嚇,涉及到人家的家事,喬桅也不是好管閑事的人,自然也沒多問。
也不與趙家的人拐彎抹角的,她讓人給他們上了茶之后,便開門見山的詢問趙家人最后一次見到這趙老爺是什么時候。
這一問,本來還情緒很激動的一群人頓時都沉默了。
息心與喬桅對視一眼,也瞬間知道這其中的事情只怕是不簡單。
最后開口的,是趙夫人。
“半個月前,我們老爺出去會友了。”趙夫人簡短的說了一句,覺得不夠詳細,又補充了一句,“以前老爺爺出門會友過,一走也是十天半月,所以我們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
“趙老爺以前也出去?”
如今乃是正月,新年也才過了沒多久,半月之前,那不就是除夕嗎?
除夕乃是長纓縣最正統(tǒng)的節(jié)日之一,是闔家團圓的日子,趙老爺為何要選在這個時候出門會友?還一走就是半個月?
并且,從趙夫人的意思來看,這還不是一次兩次,是……經(jīng)常?!
被喬桅抓住話語的重點,趙夫人蠕動了嘴唇急忙辯解:“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老爺他……”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過趙老爺?shù)氖w你也看了,這樣的死狀,不可能是正常死亡,所以,我需要你們的配合,你若是有什么事情隱瞞的話,我們官府抓不到兇手,對你也沒有什么好處。”
兇手二字,喬桅咬得極重。
趙夫人一聽這話,臉上血色盡數(shù)褪去,有些顫抖,但是隱忍之后,還是不說。
“門主。”
息心是個急性子,見到這趙夫人明顯是知道什么就是不說,有些著急了,在喬桅耳邊低聲叫了一聲,意思就是要不要用什么法術然她乖乖就范。
喬桅搖頭。
她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將茶水飲盡之后,光潔的手指就有節(jié)奏的在茶杯上敲擊著,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一點點的,那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就像是符咒一樣的,讓這群人的耳朵里像是鉆進了千萬只蜜蜂在嗡嗡嗡的不斷的亂嚷叫。
所有的人都捂住耳朵痛苦的蹲下了身子,趙夫人,那個年輕的婦人亦是。
這群人中,唯獨那個四五歲的孩子沒有任何反應。
他在所有人都蹲下了身子之后,回眸震驚的看著喬桅。
“孩子,過來。”
喬桅喚了一聲,“告訴我,你爺爺去哪了?”
這個孩子不一樣,是喬桅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的,因為他的眼眸里面瞳仁是散開的,說明他的魂魄根本就不在他身上。
而喬桅剛剛敲擊茶杯的聲音不是別的,就是將這孩子的魂魄給招了回來。
那孩子緩步走到了喬桅身邊。
息心伸手牽住了孩子冰冷的手掌,抬眸看著喬桅。
對著喬桅搖了搖頭。
孩子的魂魄還是沒回來,但是她感受到了,這孩子之前經(jīng)歷的恐怖的事情。
息心是鬼爪,她能夠與人類通靈,只要連接人類的命脈控制人類的靈魂就可以看到這個人生活中發(fā)生的所有的事情。
而這個孩子體內(nèi)沒有魂魄,息心獲取他之前的經(jīng)歷是輕而易舉的。
“門主,他的魂魄已經(jīng)被嚇散了,好像是有東西抓住了他又把他放掉了。”
息心摸著這小孩的命脈,感受著孩子以前經(jīng)歷過的一幕幕。
“趙老爺是孩子的爺爺,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年,趙老爺每年除夕都會出門跟友人小聚,確實是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來,那些友人都是臨邊縣城之中的富賈商人,以趙家起頭,分別是,錢家,孫家,李家,周家,這四家,這四家都是做香料生意的,并且家家生意興隆。”
她能夠感受到孩子之前經(jīng)歷過的所有的事情,“孩子被嚇是在七天前,在胭脂河邊上,深夜,有東西將他從趙府帶了出來,但是沒把他弄死,又放走了,孩子,孩子…………”
猛地,息心身子一顫,急忙甩開了孩子的手,驚恐的睜大著眼睛。
她面色煞白,胸口劇烈起伏之后目光放在了喬桅的身上。
“你怎么了?”
喬桅注意到了息心的樣子,急忙問她。
“門,門主,我,我好像看到了那個人的樣子……”
不知道息心看見了什么,她沒有立刻告訴喬桅而是伸手一把抹在了那小孩的額頭上。
這樣一抹那孩子原本還有幾分清明的目光瞬間迷蒙了。
“你在干什么?你看見了什么?”
喬桅不明白息心這一做法的原因,但是她不傻,她抓起那孩子的手,摸了一下之后猛地抬頭看著息心,“你把他的魂魄抹掉了?”
本來這孩子的魂魄是散了,只要喬桅用法術收回就可以了。
而且他身體里還殘留了一點魂魄,但是現(xiàn)在,息心那一抹之后,這孩子腦海之中的魂魄全部都沒了。
一點不剩。
喬桅眼眸染上了厲色,看著息心:“你到底看見了什么?”
她的鬼爪她自然是了解的,息心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人,抹掉這孩子的魂魄,即便是他日后散掉的魂魄回來了,他也會是一個癡兒了。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門主,我,我……我先去河邊看看。”
息心欲言又止之后,不敢再看喬桅,也不顧喬桅的阻止的跑開了。
也就是她跑出房間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清醒了過來。
那小男孩的母親見到自家小孩站在喬桅身邊,疑惑了一會兒之后急忙上前將那男孩抱了過去。
而這時候,隨著息心的離開,一陣陰風涌了進來,夾雜著濃厚的血腥味,席卷而來。
大殿之上的燭火全部熄滅,鬼哭聲四起。
外面的天空瞬間暗了下來,黑云從四下卷積而來,鋪天蓋地。
黑云之中血色滾滾,如同血海尸林。
這般景象,喬桅見過一次。
那一次之后,人間變成了煉獄,生靈涂炭,尸橫遍野。
難道又來了?
她眸光一緊,起身命令人關門,卻發(fā)現(xiàn)身后的那群人包括趙家的人渾身上下都是血水淌了出來。
惡臭沖天之下,所有人都變成了死尸。
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