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元年,正值寒冬之際,灰蒙蒙的天雪花紛揚(yáng)。大雪已連飄七日,整個大地皆銀裝素裹。
沈良久顛簸了一路,下了馬車就被推搡得匍匐在楚晏的腳下。
山谷間寒風(fēng)呼嘯凜冽,楚晏傲然屹立在沈良久的面前,一襲玄色錦袍與他肩上披著的明黃披風(fēng)相得映彰,襯的他身形挺拔,高貴無比。
“念旨。”楚宴沖著身旁一個小太監(jiān)擺了擺手,那小太監(jiān)便拿著一道圣旨麻利的跑到沈良久面前提著嗓子念了起來。
“沈后失德,身懷孽子,擾亂皇室血統(tǒng),罪不可赦,按律當(dāng)剮。但念舊情,特賜白綾一條,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皇后娘娘,接旨吧!”
沈良久抬手就將小太監(jiān)遞過來的圣旨打翻在地,一臉冷笑“這圣旨簡直可笑至極!
當(dāng)初是你打不過齊邑才把我送出去和親化解紛戈又讓我竊取軍事機(jī)密,我費(fèi)盡心思討好齊邑,維護(hù)著自己的清白,僅僅數(shù)月就歸國替你浴血?dú)?,何談失德?我兒尚不足月你不問青紅皂白將就其扔進(jìn)池塘活活淹死,何言孽子?
哈哈哈,狡兔死,走狗烹……由始至終,你都只聽信沈秦歡的饞言,從未信任過我!而我只是替你謀奪江山的工具罷了。”
話一出口,沈良久只覺得自己悲哀至極:“楚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特意將我?guī)磉@荒郊野外賜死嗎?你不就是想我悄無聲息的死了,沈秦歡那個賤人才能冒名頂替我沈家嫡女的身份,好讓原本見不得光的她名正言順做你的皇后嗎?”
“閉嘴!”楚晏像是被看穿了似的惱怒的皺起眉撩開錦袍,抬腿就朝著趴在雪地里的沈良久連踹幾腳。
末了,似乎還不解氣,踩上沈良久的臉后他才緩緩道:“歡兒純潔無暇,善良大度,你沈良久就是連她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所以為了她,也為了保全我東宣的名譽(yù),你必須死!”
“呵呵呵,為了她我就得死?是!她善良她純潔,我惡毒我失德,她是天上的仙子,我是地上的爛泥??沙?,你別忘了,你六年前明媒正娶的可是我這個惡毒的爛泥,你也承諾過,一生只與我一人白首終老。而你那位純潔無暇的仙子呢?她卻在我新婚之夜搶了我的洞房花燭!”
“哼!”楚晏冷哼一聲,眼神冰冷無情:“朕不想再和你多做辯解,朕覺得惡心,就算不為了歡兒,也為了保全東宣的名譽(yù),朕現(xiàn)在可是一統(tǒng)天下,坐擁整個江山的東宣帝,怎能穿一個敗寇穿過的破鞋呢!”
說完,楚晏甩了袖子便帶著一臉的冷漠與嘲諷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停在一旁的馬車?yán)铩?/p>
“行刑!”
聽了楚晏的號令,幾個小太監(jiān)一擁而上,死死的按著沈良久,其中一個惡狠狠的將手中的白布套上沈良久的脖子咬著牙道:“娘娘,得罪了,望您下輩子投胎還是不要做人了。”
她對他掏心掏肺,可如今他卻將她棄如敝履。
地面上冰冷的雪貼著她的身軀,冷徹骨髓。
過去十幾年來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一般在她眼前掠過。背叛與利用,蔑視與冷漠,侮辱與陷害,沈良久的心中滿是不甘與憤恨……
她好悔,她好怨吶!
“楚晏,若有來世,我定要你與沈秦歡挫骨揚(yáng)灰,不得好死!”
狂風(fēng)襲來,沈良久的枯竭暗啞的聲音在空曠的谷間回蕩,一聲聲回響如同來自地獄的悲鳴。
脖子上的白綾被越拉越緊,沈良久原本一雙聰慧靈動的雙眸變得血紅猙獰,她死死的瞪著嘴角噙著冰冷笑意的楚晏撩下車簾漸行漸遠(yuǎn)。
低矮的茅屋內(nèi),周氏雙手叉著腰,惡狠狠的攔住了剛從廚房出來的周福:“你居然敢偷東西給那的病根子吃?我告訴你,我們周家可不養(yǎng)閑人。一天不下地干活,一天就別想吃飯!”
周??s著頭,膀子攏在袖子里,訕訕的道:“九兒身體弱,田間的農(nóng)活太重她受不起的。”
“哦!她受不起,那你替她干啊。”周氏惱怒的拍了一下身旁的木桌又伸手指上周福的鼻子:“你和隔壁那小寡婦眉來眼去的賬我還沒和你算呢,你到先護(hù)起這個小賤人了。”
周氏越說音調(diào)越高,沈良久躺在里間的柴房里被周氏如同公雞打鳴一般尖銳的嗓音吵醒,她虛弱的睜開眼。破敗的屋頂,四面漏風(fēng)的泥墻……
這不是她幼年被寄養(yǎng)的遠(yuǎn)親周家嗎?
沈良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她臉上如同疆蟲一般恐怖的疤痕居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少女一般的細(xì)膩與嫩滑。
難道她回到了十八年前?還是那如同過眼云煙的十八年只是她病入膏肓的一場夢?
可無論如何,她都將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心靈脆弱,任人擺布的沈良久了。
沈良久從冰冷的木板上爬了起來,她掀開布簾打斷了周氏,巧笑嫣然的道:
表舅母,你放心,等我回到了沈家,我定會記得這多年來你對我的苦心……
苦心虐待!沈良久望著周氏丑惡的嘴臉,內(nèi)心一陣?yán)湫Α?/p>
“呵!得了吧。”周氏蔑視般的瞅了沈良久一眼:“你那對父母十多年都沒音信了,銀子也都沒托人送來半分,說不定啊,早就死在邊境了。”
要不是村里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給她兒子,她才尋思著就將沈良久當(dāng)童養(yǎng)媳養(yǎng)了,她早就將她趕出去了。
“你這是咒誰死呢?”周福雖然窩囊,但顯然也有些生氣了,畢竟沈良久的母親和他好歹是表親:“你成天就知道錢錢錢,簡直庸俗!”
“喲,周福,你挺神氣啊,沒錢我和你兒子喝西北風(fēng)去?。坷夏镉顾?,得!那你找隔壁那潑辣小寡婦去??!你……”
周氏還沒撒完潑,門口就傳來了一陣狂亂的馬蹄聲。馬蹄聲越來越近,直到土墻外才發(fā)出一陣?yán)振R聲與馬嘶。
緊接著一個男子如同眾星捧月一般領(lǐng)著一隊(duì)護(hù)衛(wèi)推門而來。
“誰是沈良久?”
“我!”沈良久答道。她怔怔的看著站在門口的男子,身著銀色鎧甲,面容俊朗,英姿颯爽,如同前來拯救她于水火的神。
至少,前世沈良久是這么認(rèn)為的,并且當(dāng)時的她簡直激動的一踏糊涂,以至于后來如同一個傻子一般對他死心踏地。
沒錯,來人正是她做夢都想千刀萬剮的楚晏!
前世的記憶恍若隔世,如霧一般蒙然不清,但恨意卻深深的刻在她的腦海里,沈良久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努力的保持表面的平靜,但就算千刀萬剮,也要先搶到他與沈嫀歡最想要的江山不是嗎?
“本王奉旨前來接送沈三小姐回將軍府與沈?qū)④娨患覉F(tuán)聚。”
楚晏說完,他身邊的護(hù)衛(wèi)便氣勢恢宏的將手中的長槍在空中舉了三下,齊聲喊道:“恭迎沈小姐!”
周氏不過是個家里橫,又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差點(diǎn)就跪了下去。
此刻,她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對聯(lián)合著自家兒女任意欺凌沈良久多年的事后悔不已,她偷瞄了一眼沈良久,卻只見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這笑意,看似溫和如風(fēng),卻讓周氏有些毛骨悚然。
這是東宣國士兵對有功之臣的國禮。沈良久知道,這一切表面看著風(fēng)光無限,其實(shí)不過是東宣帝的對沈家的窺探。
盡管沈良久此刻內(nèi)心五味雜陳隱隱不安,但她也實(shí)在受夠了這個地方,和表舅到了別后,沈良久便頭也不回的跟著楚晏出出去。
周氏等沈良久上了馬車后才緩了過來,她一路追著馬車重復(fù)念叨著讓沈良久千萬別忘記自己對她的養(yǎng)育之恩。
沈良久唇角挑著諷刺的笑意坐在馬車內(nèi)并不言語卻任由周氏追著,直到周氏累到摔了個大跟頭,沈良久才探出頭去小聲道:“表舅母放心,明日良久就親自將‘厚禮’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