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走入了一個極大的院子。
秀蕓注意到,院子里種著不少青竹,蒼翠筆直,微風過處,竹葉發(fā)出簌簌的聲音,煞是清靜雅致。
一般來說,喜歡青竹的人,性情都高潔剛烈,這位嚴老夫人,看樣子該也是如此。
守在屋外的下人們見到了馨姨娘,立刻進去通報,不多時,從屋內走出一個老嬤嬤。
“給馨姨娘請安。”
“老夫人可醒著?”
“老夫人身子不適,怕是不便見姨娘。”
那嬤嬤委婉的話,讓馨姨娘的臉色微變,隨即笑起來,“田嬤嬤,就是知道老夫人身子不適,你瞧,我這不是請了大夫來了?”
她美麗的容顏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這可是老爺特意為老夫人尋來的呢。”
田嬤嬤的目光里落在高行文的身上,高行文施禮,“在下竹鎮(zhèn)千雪堂高行文。”
果真是大夫?
田嬤嬤余光掃了馨姨娘一眼,雖然她并不想讓老夫人見到馨姨娘,不過這大夫,還是必須要見一見的。
于是田嬤嬤進屋通報了一聲,這才又出來。
“幾位請。”
進了屋,光線微暗,等適應了之后,秀蕓的目光在屋內的擺設上掃了一圈。
果然是大戶人家,一些賞玩之物連她都看得出價值不菲,多寶閣上一個玉石盆栽,晶瑩剔透閃閃發(fā)亮,看得秀蕓羨慕得不行,多值錢的東西,放那里看多浪費啊……
幾人繞過了一架屏風,掀開簾子進了內屋,一張雕花大床上,半依著一個老者,在她床邊,還立著一個女子。
秀蕓目光落在老者的身上,這怕就是嚴老夫人了吧?
一看,就很有問題……
嚴老夫人的氣色十分難看,眼底是化不開的烏青之色,臉上顯露出蒼老,眼窩塌陷,皮膚極度沒有光澤。
馨姨娘走過去,微微福了福身子,“給老夫人請安,給夫人請安。”
一旁站著的,正是嚴大人的正妻,見到馨姨娘,她的臉色并不好,只微微點了點頭。
馨姨娘卻眼神委屈,拿著帕子在眼角輕輕按了按,走到老夫人的面前。
“莫不是妾身做了什么讓老夫人不高興的事情?田嬤嬤只說老夫人不便見我,夫人卻在這里,莫不是老夫人厭惡了妾身?妾身不過是憂心老夫人的身子。”
她聲音委婉動聽,哀戚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她的孩子嚴澤浩見狀,不過五歲大的孩子懂得什么,只覺得自己娘被欺負了,看向嚴夫人和老夫人的目光十分不善,“娘,我們走,我們去找爹爹去。”
一直靠在床上的嚴老夫人,這時才冷冷地開口,“這就是你教出來的規(guī)矩?讓家里的少爺稱呼你為‘娘’?你將當家主母放在哪里?”
馨姨娘立刻重重地跪下,臉上已是梨花帶淚,“老夫人息怒,是妾身沒有教好。”
說著,她趕緊去拉澤浩,“浩兒,你要稱呼我為‘姨娘’,夫人才是你的娘親。”
浩兒大聲地反駁,“我才不要,你就是我的娘。”
他轉頭對著嚴老夫人大聲地說,“是爹爹讓我這么叫的,爹爹允許了的!”
“浩兒……”
馨姨娘滿臉驚恐和無奈,像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嚴夫人聽見嚴澤浩說的話,臉色更加難看,一張臉繃得緊緊的,轉過頭不想再去看他們。
嚴老夫人一陣咳嗽,一邊咳一邊朝著跪在地上的馨姨娘吼,“你給我出去!你來這里是想要氣死我是不是?”
“不不不,老夫人您怎么能這么想?浩兒他還小,還不懂事,您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
馨姨娘越是自責,嚴老夫人咳得越是厲害,在一旁站著的高行文不知所措,秀蕓更是望天,拍電影呢這是?
忽然間,她對嚴家的富貴就一點兒不羨慕了,都什么玩意?
馨姨娘不知道是不是鬧夠了,看著老夫人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帶著嚴澤浩離開。
轉頭的瞬間,秀蕓眼尖地瞥見她嘴角一閃而逝的得意之色。
果然,還是活得簡單點好,秀蕓再次由衷地感謝,重活一世沒有讓她重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
不然的話,她大概一點兒求生欲望都沒有,直接死回去算了。
沒有了馨姨娘,屋子里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嚴老夫人的咳嗽慢慢消停,嚴夫人走過來,“這位可是老爺請回來的大夫?勞煩您了。”
高行文趕緊回禮,這一來就見到了嚴家不得了的內幕,高行文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
然而他剛要過去診脈,嚴老夫人冷冷地目光卻掃了過來。
“聽承運說,他給我找了個小女大夫?”
秀蕓只覺得被目光掃中,于是慢慢抬頭,見嚴老夫人正盯著自己。
她只得上前一步,“小女子會些針灸的本事。”
老夫人的目光挑剔地上下看了看,“你會針灸?承運又是從哪兒聽說了,讓你過來的?”
她冷笑一聲,喃喃自語,“如今他的心里只有那個狐貍精,哪里還將我這個做娘的放在心上?”
秀蕓暗暗撇嘴,覺得這一趟靖安縣,怕是白來了。
聽嚴老夫人的口氣,她壓根都不會讓自己施針的。
果然,嚴老夫人皺了皺眉,讓嚴夫人陪著她,只讓高行文留下,其余的人,全數趕了出去。
高行文見狀,臉色有些不好看,卻也沒有說什么,只對秀蕓抱歉地笑了笑。
秀蕓倒沒什么,有錢賺最好,沒有……,她也不著急,總會有的。
于是秀蕓帶著環(huán)兒去了偏廳等候,嚴家的下人上了茶水點心,招待得到是挺周到。
秀蕓安靜地等著,環(huán)兒卻眼珠子一轉,悄悄地跑了出去,等她再回來的時候,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
“小姐小姐,我都打聽到了,嘿嘿嘿。”
秀蕓一臉納悶,環(huán)兒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將她打聽到的事情說給她知道。
嚴大人除了嚴夫人之外,只有馨姨娘一個妾室。
嚴承運一脈單傳,開枝散葉的事情便極為重要,而嚴夫人恰巧連著兩年都沒懷上,這才收的馨姨娘。
然而馨姨娘十分有手段,進了門很快有了動靜,那孩子便是嚴澤浩。
馨姨娘人生得美麗動人,性子更是嬌嬌弱弱,十分讓人有保護的欲望,她又肯伏低做小,嚴大人難免寵了一些。
只是沒想到,馨姨娘仗著恩寵,不但成功地將嚴澤浩養(yǎng)在了身邊,更是在嚴家的地位幾乎與嚴夫人平起平坐。
“小姐,咱們進城的時候被敲詐的稅官,就是馨姨娘的小舅子,太可惡了!”
秀蕓哭笑不得,“你才出去這么會兒,就打聽來這么多?”
環(huán)兒嘿嘿笑了笑,討生活的日子里,自來熟是必須的技能,她還會裝可愛哦,很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呢。
聽了環(huán)兒說的這些,秀蕓覺得,嚴老夫人的病,興許就跟這位馨姨娘脫不了關系。
沒瞧見方才兩人針鋒相對的樣子?馨姨娘雖然哭哭啼啼的,最后吃虧的還是老夫人。
秀蕓心想,她要有這樣一個兒媳婦,她也心塞,她也一定恨得牙癢癢的整夜睡不著啊!
……
內屋,高行文給嚴老夫人診了脈,微微皺了皺眉,又取來之前大夫所開的藥方細細地看了許久。
“這些方子都很對癥,若是老夫人用了這些都不能轉好,怕是藥物已然沒有法子了起效了。”
“高大夫,您的意思,母親的病癥您也治不了?”
嚴夫人面露著急,看得出,她是真心擔憂嚴老夫人的病。
高行文搖了搖頭,“也未必,我曾見過許多失眠癥被針灸治愈的前例,針灸配合藥方,興許能夠見效。”
“您是說,方才那位小女大夫?”
嚴夫人想了想,剛想開口,嚴老夫人卻立刻搖頭,“一個小丫頭懂得什么針灸之術?”
“嚴老夫人,嚴大人可是那種隨意聽信別人所言之人?大人在竹鎮(zhèn)的時候親眼所見,才親自請了秀蕓姑娘前來,老夫人為何不試一試?”
高行文婉言勸著,雖然他的也不確定秀蕓有沒有把握,但總得先讓她進來看看吧?
“是啊母親,您的身子可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嚴夫人說著,眼中就蓄起淚來,嚴老夫人抿著嘴,好半天,終于點了一下頭。
有人來請秀蕓進屋,秀蕓手里還拿著半塊點心,聞言直接塞進口中,不拘小節(jié)的舉動,看得嚴家的下人目瞪口呆。
拍了拍手,秀蕓起身掀開簾子走進去。
一踏進屋內,幾雙眼睛都盯著她,盯得她身后的環(huán)兒都不敢動了。
“秀蕓丫頭,還請你給嚴老夫人診斷一下。”
高行文對著秀蕓點點頭,她才心中無奈地上前。
嚴老夫人眼中仍舊隱隱有些不信任,秀蕓只做看不見,搭了一會兒脈,又問了老夫人幾句。
老夫人的失眠癥的緣由,怕是心中郁結,被某一個或長期事件對大腦邊緣系統功能穩(wěn)定性的影響,造成穩(wěn)定性失衡,最終導致大腦睡眠功能的紊亂,引起失眠。
針灸對于失眠來說,是一個幾乎沒有副作用,十分理想的診治方式。
秀蕓二話不說,直接將針囊鋪開,里面一枚枚閃著銀芒的針具,立刻讓嚴老夫人緊張起來。
“你這是要做什么?”
秀蕓一臉懵逼,“針灸啊,嚴老夫人莫非沒有見過?”
老夫人嘴唇抿得直直的,“誰允許你給我用針的?”
“……”
秀蕓莫名其妙,秀氣的眉頭也微微皺起來,搞得好像她樂意的一樣。
想著,秀蕓放下手,慢慢地走到一旁,“高叔,若是病人不肯用針,我也沒有辦法。”
說完,她竟站在一旁不動了。
愛用不用,她是有脾氣的,長途跋涉趕過來,被人質疑不說,還被用這樣不屑的口氣嫌棄,秀蕓雖然想傻白甜,但也要做有骨氣的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