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菁心下一陣歡喜,掏出半塊銀兩遞到她手里,轉(zhuǎn)身便步入房內(nèi)。
那張床硬邦邦的,只鋪了一層薄薄的草墊,上面一疊被褥也是皺巴巴的,但卻漂洗得甚是潔凈。蕪菁哪去理會這些,重重倒在床上,便是一場好睡。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朧中只聞得鍋碗瓢盆的叮當(dāng)撞擊聲,接著傳來幾聲咳嗽,蕪菁此時睡意消去了十之八九,便翻身起來,見那老婦人端著一大碗湯汁走向桌邊。他走路時搖搖晃晃,腳步不甚靈便,抖得碗中湯水濺了好些出來。
蕪菁見狀,忙過去接下湯碗,輕輕放在桌面上。
老婦人對著她一笑,手指桌上的一碗飯,道:“若是餓了就快吃罷。”
蕪菁經(jīng)這一提醒,才覺腹中早已饑餓,當(dāng)下點(diǎn)點(diǎn)頭,坐下來端起那碗飯就吃。伸筷子往碗里一夾,竟夾出幾塊肉來,碗里盛的竟是一碗肉湯。
老婦人見她吃的津津有味,臉上露出喜樂,轉(zhuǎn)身走近灶臺,又自忙碌起來。
蕪菁將一碗飯吃罷,約莫有六七分飽了,便站起身來,打算向老婦人辭行。
老婦人似有所覺,回頭看著她,微笑道:“姑娘這么快就要走了,這不才午飯時間么,何不再休息片刻。”
蕪菁見她說的真誠,本有留下的意思,但轉(zhuǎn)念想起上頭交代的任務(wù)尚未完成,那人還不知生死,若晚了,自沒法回去交差。
她湊過去,對著老婦人的耳朵大聲道:“老奶奶,我還有事要做,下次路過再來罷,多謝你的招待。”
老婦人微微一愕,似乎未料到她走得這么急,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見蕪菁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出得門來,計較一陣,料來那曾裕安還在城內(nèi),便有意回去繼續(xù)搜尋。到時,不論是下毒也好,偷襲行刺也罷,總之非要他尸橫就地,割下他項上人頭。這樣,她回去才能交差,也才能保住一條性命。
此時,一夜操勞奔忙后終于又恢復(fù)了體力,蕪菁漸漸加快腳步,只想早一刻找出那姓曾的家伙。
行出幾里,略一辨別方向,便摸清燕京城的位置所在,正要朝前趕路,卻聽三聲海螺的鳴叫,聲音低沉沙啞,令人聞之不快。
蕪菁聽到這聲響,心下更是一陣驚惶,因為這是她所熟悉的,正是上頭有緊急任務(wù)委派的信號,而且這海螺號令還代表著最高頭領(lǐng)下發(fā)的指令,難不成是老大親自來找她了?
蕪菁忙止住腳步,拿出一個貝殼來低低吹了一聲,已示回應(yīng)。她這聲雖然也極低微,但與先前相比卻大不一樣,直是無比悅耳動聽。即使不看她的容貌,也能暗暗猜到發(fā)出這聲音的絕不是什么丑惡之徒。
這邊聲音剛起,忽聽頭上一陣連珠箭響,幾支羽箭斜向下射來,插進(jìn)蕪菁身旁的泥土,直沒至箭尾。
蕪菁看到三支墨綠色的羽箭,心下一驚,正自疑惑,卻見眼前人影一晃,一人穩(wěn)穩(wěn)落地,竟沒發(fā)出任何腳步聲。
那人見她臉色狐疑,沉聲道:“小妮子不用大驚小怪,閣主另有要事,勒令我傳話給你,這三支羽箭便是令符。”
蕪菁先前疑為閣主親臨,本就心下驚慌,待見了此人,不由得臉色突變,竟不由自主的退后兩步,仿佛眼前站的是吃人的猛虎。
仔細(xì)觀察來的人,長身玉立,五官端正,神色間尚泛起微笑,舉手投足莫不顯出一股瀟灑從容的風(fēng)度。
平常女子見到他,定是芳心暗許,主動討好迎合,一時嬌羞忸怩,甜言蜜語。不知怎地,蕪菁卻只感一陣無名恐懼,巴不得立馬轉(zhuǎn)身逃走。但她心知不能,因為地上插著的三支羽箭不允許她那樣做,那跟閣主親臨沒什么差別。
蕪菁心下駭怕,卻不愿表露出來,挺起俏臉,斜睨著來人,冷聲道:“閣主有甚么話帶來,快快說了吧,我還有其他事要做。”
她只想快些將此人打發(fā)走,不料那人卻渾不在意,走近身來,在蕪菁身邊走了幾圈,邊走邊渾身上下打量,好像在審視甚么寶物一般,臉上泛起得意又失望的笑意。
蕪菁被她盯得老大不自在,霎時轉(zhuǎn)頭瞪著他道:“本姑娘沒空跟你瞎耗,再不說我可走了,到時閣主怪罪下來,可是你的罪責(zé)。”
那人觀看一陣,負(fù)手望天,長嘆道:“可惜呀可惜,我之所以不忙著傳話,只不想讓你那么快就去遭受折磨,誰知好心竟被當(dāng)成驢肝肺。”
蕪菁疑道:“什么遭受折磨,你這話是甚么意思。”
那人皺眉道:“你急著往城內(nèi)趕,可是去找那姓曾的?”
蕪菁見她一猜便中,心下有氣,傲然道:“是又怎地,不是又怎地,這是閣主私下吩咐的,可不干你的事。”
那人笑道:“那是從前,現(xiàn)下情形又自不同了,閣主已將此事告知于我。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無論你是否已得手,姓曾的生死都變得不重要了,因為有更重要的事安排給你。”
那人見她愣住,將手臂一張,沉聲喝道:“蕪菁,站著干么,還不快接令。”
蕪菁臉色微變,一股怒氣生出,就想喝罵眼前這人,偏偏此人狐假虎威,代教主發(fā)號施令,自己可萬不能違抗命令。因此只得忍住,拱手低身,道:“屬下蕪菁謹(jǐn)接教主指令。”
那人從懷中拿出一張藍(lán)色信箋,展開便讀道:“因長白山一行關(guān)乎本派存亡,雖艱險萬分,吾亦必親往,念及東陵少主對蕪菁頗有情意,兩家有意玉成好事,共謀大計,彼此協(xié)助,方有出關(guān)之希望,登長白、探天池,亦未為不可。當(dāng)此時機(jī),唯有蕪菁略作犧牲,換來兩方和睦,汝向來盡心竭力,想必能有所悟。”
那人將信箋合上,遞給蕪菁,似怕她不信。
蕪菁一手接過來,略微展開,見信上所書確是閣主的筆跡,霎時頭腦一陣暈眩,險些摔倒在地。突然兩只手臂伸來,將她穩(wěn)穩(wěn)托住了。
那人貌似極為關(guān)心,安慰道:“你看你,我本來不打算將此消息告訴你,而你偏要犟。我就擔(dān)心你聽了后會受不了。”
蕪菁被她扶住,方才站直身子,心中仍是不信,小聲問道:“你說閣主是不是在開玩笑,她怎忍心這樣做。”
那人眉頭微皺,嘆息道:“我自然也喜歡他是在說著玩的,你先振作起來,指不定咱們一回去,閣主就有新的命令傳下,屆時你就不必再受委屈了。”
蕪菁半信半疑,但心中總算存著一線希望,面上擠出一絲笑容,道:“凡笙,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凡笙笑道:“你終于肯喊我的名字了,我歡喜得很。”
蕪菁見他發(fā)笑,心中沒來由又是一陣顫栗,但此時需由他安排,當(dāng)下只與此人虛以委蛇,微笑道:“好端端的,我為什么不能喊你的名字。”
凡笙道:“當(dāng)然能,當(dāng)然可以,說實(shí)話,我真舍不得你離開沉淵閣。就這樣,咱們一起為閣主辦事,豈不是快事一件。”
蕪菁見他說得興起,生怕他話匣子一打開,就此沒完沒了。忙轉(zhuǎn)換話題道:“既然閣主有命令傳下來,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同他商量,也好等他決定下來。”說著已在前面引路。
凡笙搶上來,拉住她道:“不用急著走,我在西北兩里外的落楓坡準(zhǔn)備兩輛馬車,咱們大可不必一路奔波,你看可好?”
蕪菁本來已感十分疲憊,聽到有馬車可乘坐,自然十分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