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莞收回目光,她無法反駁這句話。
陳然起身,只說了一句,“在這里,等到天黑。”
柴莞不解的望著他,可是陳然已經(jīng)走出去了。
這個人,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他怎么會認識自己?
莫非他以前是鹿鳴縣的人?
柴莞也沒走動,老老實實的在屋里等到天黑。外面時常傳來哭喊尖叫的聲音,柴莞只是隔著窗戶看,沒有出去插手。
她不會傻到自身難保的地步還去多管閑事。
但是這個寨子里出現(xiàn)得最多的人就是女人,還有些年輕男子或者老頭子。如果這不是拐賣,那還有什么理由解釋這個寨子里會強擄那么多人來呢?
天色徹底沒了光,黑夜籠罩著整個寨子。
外面燃起了火把,門被推開。
一陣陰冷的風(fēng)灌進柴莞的衣袖,她抓著袖子打了個冷顫,側(cè)目望向進來的人。
她以為會是陳然。
但不是。
門被重新關(guān)上,黑漆漆的屋里什么都看不見,但是柴莞依舊能夠感受到那里站了個人。
她站起來,“是誰?”
“是我。”
遮面的黑布被扯下來,露出君行那一張清冷的臉。
柴莞驚訝,“你怎么在這里?”
君行過來抓住她的手臂,回道:“沒時間解釋了,我們先走吧。”
話音一落,就聽見外面?zhèn)鱽眈氲男鷩W聲,以及越聚越多的火光。
“失火了,快滅火!快!快點!那群人跑啦,快點抓住她們!”
到處都是聲嘶力竭的咆哮,他們的目光重點全都在失火的茅屋和往松懈的大門口逃跑的人。
柴莞跟在君行后面,發(fā)現(xiàn)寨子門口看守的人全都死了。
她回頭,盯著君行的背影,如夜色般深沉的眸子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
后山坡停著一匹駿馬,君行低低喚了一聲,“青翼,走!”
柴莞被扔上馬背,堅硬的馬鞍硌得她肚子疼。
正埋怨君行粗魯?shù)臅r候,寨子方向忽然有火光,傳來男人的尖叫,“來人啊,這里有人逃跑!”
那個人剛剛喊完,君行袖中的毒針就滑到了指尖。
頃刻要了那個人的性命。
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變故,君行翻身上馬扶著柴莞坐正。他像是拎小雞一樣把柴莞按照自己的想法隨意放好,卻全然沒注意到柴莞是什么表情。
撲面而來的狂風(fēng)撩起她的發(fā)絲,偶有幾根黏在君行的薄唇上面,他也像是沒有感覺般清嘯厲喝的駕馬。
山路崎嶇,柴莞第一次騎馬,好幾次被顛簸得差點叫出了聲。
她紅著一張俏臉,但還好今夜月色不怎么亮,君行在后面也看不清她的臉色。
下了山路之后道路平坦無阻,約莫半刻鐘之后就到了淮南王府大門口。
亮紅的燈籠下,她的大哥和二哥全部站在門口,景謙也是一臉焦灼。柴莞見到君行的那一刻就猜到景謙平安無事,一定是他查到了那個寨子,才讓君行來救自己的。
柴灝和柴珩來扶著自己妹妹下馬,關(guān)切問道:“三弟,你沒事吧?”
柴莞點頭,“沒事。”
柴灝和柴珩這才放心,要是他們的四妹有什么事,柴夫人非得好好收拾他們不可。
柴莞朝景謙和君行微微俯首,“多謝小王爺與君公子相救。”
柴灝和柴珩也紛紛朝著那兩位作揖。
景謙忙伸手扶起,笑道:“柴大人何須客氣,這些時日大人受驚了。”
柴莞看著景謙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她擺手道:“多謝小王爺美意,下官著實受不起。離家已有多日,下官決定明日就回渝州了。今夜就不再留宿王府叨擾小王爺,大哥二哥,還不快快向小王爺告辭。”
柴灝和柴珩一臉不解,小王爺明明救了四妹,四妹怎么還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
也不管那兩個還云里霧里的人有沒有向景謙告辭,柴莞反正轉(zhuǎn)身就走。
景謙往前半步,挽留的話全都飄散在了風(fēng)中,柴莞像是沒有聽見似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景謙皺眉,轉(zhuǎn)頭問君行,“我做錯什么了?”
君行垂頭,“不知。”
“......”
景謙心情郁悶,三日前他醒過來就躺在那條臭水溝里。全身臭烘烘的,害得他回來泡了好久的澡,那套衣服也不要了,留著犯惡心吶。
他也沒把這事兒聲張讓知府知道,只讓王府的侍從去暗查那個臭水溝。
雖然目前什么都沒查到,但是那個天之味的酒樓一定有問題。
另,他讓君行去找柴莞的下落。那群人藏得極深,任誰都不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分據(jù)點竟然在淮南城外出了名的鬼崴坡,那里不僅兇獸出沒,還常有人說那里鬧鬼。
那些去砍柴的樵夫,無緣無故就會消失不見,讓人找不到蹤影。
官兵壯著膽子進去找人,沒想到全被老虎咬斷了腦袋和腿,身子被撕成兩半?;茨铣堑陌傩諏δ亲磲似率莻€個敬而遠之。
景謙搖了搖腦袋,掃興道:“算了,咱們進去吧。外面怪冷的!”
他轉(zhuǎn)身,就見到王府的管家匆匆前來,手中拿著一卷小小的字箋,“小王爺,這是從長安傳來的消息。”
景謙接過,隨口問了句,“誰的?”
管家支支吾吾,“王、王妃...”
“扔了。”
景謙面不改色的將手中的信箋扔在地上,管家唯唯諾諾,只能說一個遵命。
景謙剛剛走了一步,又停下來,問:“父王沒有來信嗎?”
管家搖頭,“王爺在帝都不曾有過任何消息,也不知道王妃的信中有沒有提及...”
景謙踏進門檻,語氣微冷,“再過些時日父王就要回來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管家像只泄氣的皮球,等到景謙走遠,他才撿起地上的信箋。
唉...
這皇家的是非也說不清啊。
這外人不知道,他這個在王府里做了十幾年管家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景小王爺如此厭惡這位王妃的原因呢?
他不敢打開信箋,小心翼翼的帶著信箋回了屋,扔進了燈罩里面燒成灰燼。
禍從口出。
有些事情,一輩子藏在心里就好。
這些年,他從不敢喝酒,就害怕酒后吐真言,把這連長安的那位皇太后都不知道的事情抖了出來。
若是淮南王府的秘辛人盡皆知,只怕王妃第一個要挫骨揚灰的人就是自己。
管家撐開窗戶,盯著外面花壇里的薔薇花出神。
夜半。
淮南城的宵禁時間到了,城門大關(guān),城內(nèi)安安靜靜。
偶有打更人鳴鼓提時。
從富源客棧的后門里偷偷出來一個人,她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深灰色。
任誰看一眼都不會發(fā)覺的顏色。
柴莞只帶了一個火折子,她觀察過,從富源客棧到那條臭水溝的街道全是商鋪。
這些鋪子雖然打烊關(guān)門,但是它們的門口上都會掛兩盞紅燈籠徹夜燃放。所以腳下的道路并不黑暗,相反習(xí)慣了這種光芒,柴莞的腳步就更加近了。
她還要去臭水溝,她要知道,那個交給官府的孩子。他的衣服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一個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官府知道這件事嗎?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柴莞才氣喘吁吁的停在天之味的側(cè)門旁邊。
臭水溝就在她的左手邊,此刻安靜的夜里,那里嘩啦啦的流水聲聽起來異常響亮。
天之味的金色牌匾左右,也有兩盞紅燈籠,鮮艷的紅色,像是刺眼的血液。
柴莞閉眼,重新將目光挪回腳下。
她要如何才能進去?
天之味的四面圍墻,比普通圍墻要高很多。連普通圍墻都上不去的柴莞,又怎么爬得上這座高墻呢?
柴莞沒打算爬墻,她就安安靜靜的守在了天之味的側(cè)門旁邊。
她相信,做壞事的人,不會光明正大的打開正門做壞事。
約莫等打更人敲了子時的鼓后,側(cè)門那邊才有動靜。
柴莞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眼睛干澀發(fā)疼,她閉了閉眼,又睜開。
果然見到側(cè)門那里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他們的說話聲非常小,柴莞聽不見,只聽到幾個人竊竊私語,但是又不知道說的什么。
其中一個人行動慢了些,開門的人就提高了音量催促道:“你想被人發(fā)現(xiàn)嗎?還不快把貨物送進來。”
那人將懷抱里的東西遞給了屋里的人,黑暗中,地面的影子忽然多出了一只小小的手。
五個手指的影子投在地下,柴莞震驚的望著那些人。
他們的懷抱里,抱著的竟然全都是孩子。
柴莞的腳步微微一退,腳下樹枝被她踩碎,發(fā)出令人發(fā)怵的聲音。
“有人!”
那群人大驚,慌忙沖過來。
柴莞腦中混亂,忽覺腰間一緊,周圍的風(fēng)聲更大了些,她閉眼。感受到自己腳跟離地,隨后又扎扎實實的落在地上。
她睜開眼睛,身后有人。
“沒發(fā)現(xiàn)有人。”
那個前來查看的下屬什么都沒看到,他狐疑的站了許久,也看了周圍一眼,最后才悻悻回到側(cè)門。
側(cè)門里的人不耐煩的朝他們揮手,“行了行了,做事小心點,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今天的我會記在賬簿上,你們走吧。”
門被關(guān)上,里面的人抱著五個大小不一的孩子進了一間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