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吵架的時候,沈惜安先走,并不知道陳忠林也離開了家里,這會兒見陳忠林一個人,渾身臟兮兮的,蓬頭垢面,神色茫然無措的走在路上,目光黯淡無光,猶如一個行尸走肉一般。
沈惜安很想上去問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知不知道大哥和三哥出事了,但是木兮此刻就在他身邊,沈惜安只能期望陳忠林這會兒千萬不要看到他了,不然被木兮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沒準(zhǔn)他們兩個人都要完蛋。
她故意走在木兮身后,躲避著陳忠林的目光,喃喃道:“千萬不要看到我,千萬不要看到我。”
只是這世上的事情,總是你越怕什么,就來什么。木兮和陳忠林走的是一個方向,都是朝著前面的回龍鎮(zhèn)走,陳忠林走路的速度這么慢,一搖一擺的就像是一個醉漢,遲早要被趕超的。
“完了完了,按照這陳忠林的德行,要是看到我指不定還要罵我一頓才肯罷休。你個陳忠林也真是的,沒事兒跑這里來瞎轉(zhuǎn)悠干啥,找死啊你。”沈惜安有些不爽的罵了一句。
兩邊的人走在同一條道路上,隨著木兮距離陳忠林越來越近,沈惜安也緊繃了起來,把臉偏向另外一邊,不敢去看陳忠林,還在心底喃喃道,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木兮路過陳忠林身邊的時候,眼底露出一抹鄙夷之色。沈惜安有些不放心陳忠林,就偏過頭過來看了一眼,陳忠林的眼睛,這時候也正好看向這個方向。
四目相對之時,沈惜安心中一緊,暗道要完,誰知那陳忠林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直接把她當(dāng)成了空氣,就像是沒有看到沈惜安在面前一樣,繼續(xù)走自己的路,原本在一起相處了這么久的兩個人,形同陌路。
沈惜安對陳忠林雖然沒有多少好感,但是此刻感受到陳忠林視若無睹的眼神時,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悲傷的感覺。
陳忠林見到她一句話都不說的時候,沈惜安反而有些難以接受了。如果木兮沒有在這里,他當(dāng)場就要上去質(zhì)問陳忠林,是不是眼睛瞎了。
可惜沒有如果,幻想終究只是幻想。
沒過多久,沈惜安就和陳忠林相距甚遠(yuǎn)。她有些不放心的回過頭去看了陳忠林一眼,陳忠林并沒有繼續(xù)朝著這邊走,而是繞過了回龍鎮(zhèn),去了回龍鎮(zhèn)和洪州交界之處。
沈惜安心中一驚,他去交界干什么,難道他要去洪州?
情急之下,她很想上去問個明白,為什么要離開這里,為什么要去洪州。
木兮忽然道:“怎么不走了?”
沈惜安找了個借口道:“二當(dāng)家,我腳酸了,能不能休息一會兒。”
木兮瞧了瞧前方,距離回龍鎮(zhèn)已經(jīng)不遠(yuǎn),就點了點頭道:“行,那就休息一會兒吧。”
沈惜安站在原地,高高的仰著頭,眼睜睜的看著陳忠林走出了宣化地界,單薄的身影沒入了一片樹林之中。
真的離開了。
木兮饒有興趣的看著沈惜安,順著她的目光道:“你認(rèn)識那個人?”
沈惜安茫然無神的回答道:“見過幾次,叫不出名字。”
木兮忽然自語道:“宣化,洪州交界處的那片樹林里,還有一窩土匪,手段毒辣,連嬰兒孩童都不會放過,經(jīng)常打劫兩地通商的商旅,導(dǎo)致這條路已經(jīng)很少有人走了,因為進去的人,都只有一種結(jié)果,死無葬生之地。”
沈惜安忐忑不安道:“二當(dāng)家,你說的,不會就是那片樹林吧。”她指了指陳忠林走進去的那片樹林。
木兮微微一笑:“除了那兒,還有哪兒呢。”
沈惜安臉色一白,面無血色的瞧著那片樹林,也不管木兮會不會發(fā)現(xiàn)她以前說的全都是騙她的,忽然拔腿就往那片樹林里面跑。
她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陳忠林跑到那個樹林里面去送死!就算是被木兮發(fā)現(xiàn),她也不想在停下腳步。
木兮靜靜地站在那兒,沒有上去攔住她,就像是一個看客一樣,默默地看著。
來到樹林外,沈惜安大聲喊道:“陳忠林,你趕緊出來,有什么事情,大家商量啊,你別犯傻來這里尋死啊。”
聲音飄蕩四周,卻無一人回應(yīng),彷如石沉大海。
沈惜安急了,要是這一次眼睜睜的看著陳忠林進去送死,等以后在見陳忠堂和陳忠玉的時候,她又有什么臉面面對他們。只是思考了一會兒,就不管不顧的沖進了樹林里面。
木兮詫異了一聲:“這小丫頭,還真敢進去。”說著,身子輕輕一躍,快速來到這邊,在沈惜安還沒有深入里面之時,肩膀上一只大手,直接將她帶出了樹林里。
“那是你情郎么?”木兮忽然問道。
沈惜安眼望著樹林,神色黯然道:“不是。”
“那你還奮不顧身的沖進去找他?”木兮笑了。
“我只是不想讓一個活生生的人命就這么沒了。”沈惜安神情低落。
木兮笑呵呵道:“你的心腸還挺好的,只是你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有心情去管別人么?”
沈惜安心中一緊,轉(zhuǎn)頭看著木兮,“二當(dāng)家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挺聰明的一個小丫頭,怎么這個時候就忽然范糊涂了呢。”木兮伸出白皙的手掌,在沈惜安的臉上摩擦著,似乎隨時都會一巴掌落下來。
沈惜安的心還在那片樹林之中,擔(dān)心陳忠林的安危,把心一橫,也懶得跟木兮繼續(xù)打太極,朗聲道:“你要是覺得我騙了你的話,那就給我一個痛快吧。”
木兮搖搖頭,轉(zhuǎn)身繼續(xù)朝著回龍鎮(zhèn)走去,柔聲道:“會有那一天的,不過卻不是現(xiàn)在。先跟我去鎮(zhèn)上買胭脂。”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也不擔(dān)心沈惜安會不會跟來。
沈惜安默默地望了一眼那片樹林,心中祈禱著,希望你不會有事吧。轉(zhuǎn)身繼續(xù)跟在木兮身后。
……
宣化城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件讓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的大事。
城主劉一夢在半夜睡的正想之時,被人從夢中割去了頭顱,從此一覺不醒。所有的人都在測測,到底是誰做了這么傷天害理的事情。
坊間更是傳出,是劉一夢以前的仇家干的。也有老百姓畢竟惋惜,一個城主就這么沒了。
劉一夢在宣化雖然沒什么政績,卻也沒有做那些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名聲尚可。
城主一死,底下的人忙成了一團,最后經(jīng)過商議,由原來的老城主,暫時接替劉一夢的職位,一直到下一任城主選出來之后,方可卸下身上職務(wù)。
熱鬧的宣化城街道上,很多人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的討論城主劉一夢的死因,也有的在討論這宣化城下一任正式城主會是誰。
一個賣包子的小販,忽然用厭惡的聲音道:“哪來的乞丐,滾一邊去,別擋著我做生意。”
“我不是要,我拿錢買。”一個低沉的聲音想起。
陳忠堂一瘸一拐的站在包子鋪前,褲子上還能看到上面被刀砍破了好幾刀口子,到處漏風(fēng),穿的破破爛爛,蓬頭垢面的,和乞丐倒也沒什么差別了。
那天晚上,土匪洗劫陳家村,為了保護家里盡有的一點糧食,他被那群土匪砍了好幾刀,最后實在沒辦法之下,才帶著陳忠玉離開了家里,一路逃到了城里來。
這兩天一直靠別人施舍的幾個錢勉強維持生計。
城主劉一夢被殺的事情,他也聽說了,只是當(dāng)成故事一樣聽了,并沒有什么想法。
那小販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滾滾滾,你這錢,我拿著還嫌臟,誰稀罕了。”
陳忠堂聽到這話,臉上也沒有多大的起伏,這幾天來,次次如此,他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見這小販好壞不聽,直接將兩個銅板放在面攤上,抓起兩個包子就走。
那小販罵了一聲:“狗日的。”也沒有追出去,繼續(xù)在借口叫賣。
陳忠堂拿著包子,急匆匆的跑到一個人比較稀少的巷子里,來到陳忠玉面前,將那兩個包子放在他手里,柔聲道:“老三,大哥給你帶包子回來了。”
陳忠玉靠在角落里,雙腳橫塘在地上,臉色蒼白的看著陳忠堂,眼角露出一抹感動,看著手里的兩個包子,將其中一個遞到陳忠堂面前道:“大哥,咱們一人一個。”
“我剛剛在外面已經(jīng)吃了,不餓。”陳忠堂擺了擺手。
陳忠玉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道:“你不吃,我就不吃。”他心里清楚,自己大哥根本什么東西都沒吃,還老是騙自己吃了。
由于這么多年一直躺在輪椅上,陳忠玉比平常人多了很多思考的時間,所以看待事情都很細(xì)膩仔細(xì),身手比不上自己的兩個哥哥,腦子卻是最聰明的一個。
陳忠堂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目光,伸手摸了摸陳忠玉的頭,“你這小子。”
說著,就咬了一口包子。陳忠玉見自己大哥吃了,也笑著咬了一口,“真香。”
陳忠堂目光篤定道:“老三,大哥一定會努力讓咱們過上好日子的,你放心。”
“好日子不一定會有,壞日子我看是馬上就要來了啊。”一個不懷好意的聲音忽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