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人頓了頓,蒼老的眼睛里精光一閃,“二來,是要拉攏老夫!”
“拉攏?”
兩個兒子異口同聲的說道,兩人都一臉的不敢置信。
齊大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拉攏!陛下想拉攏老夫,對付裴琇。”
“不可能吧?陛下不是一直很寵幸很信任裴相的嗎?怎么會想要對付他?”
大公子說道,滿臉不信。
齊大人簡直想一錘子敲開長子的榆木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什么,“帝王之家,多的是忍辱負(fù)重,茍且求生的例子,當(dāng)年先帝的病來得太突然,匆匆立了陛下做皇太女,選了四位輔政大臣就駕崩了,陛下登基時,僅僅十歲,什么都不懂,自然會淪為裴琇的傀儡。”
“如今陛下漸漸大了,身為一個皇帝,怎么可能甘心繼續(xù)做傀儡,被人壓制,操縱?”
齊大人說著,面露贊賞,“女皇陛下深藏不漏??!隨隨便便露一手,不僅除掉了裴琇的人,狠狠的甩了裴琇的耳光,給了滿朝文武一個帝王該有的態(tài)度,還拉攏了老夫,還給自己選了個忠心能干的掌事姑姑,一箭三雕!”
他越說,眼里的精光越閃耀,“祖宗保佑,我們齊家的大運(yùn)來了!”
兩個兒子面面相覷,大公子猶豫著問道,“父親,您真的打算做陛下的馬前卒?可裴相權(quán)傾朝野……”
“不長進(jìn)的東西,這些年都被裴琇打壓廢了嗎?”
齊大人恨鐵不成鋼的敲著大公子的腦袋,“想想和你同科中進(jìn)士的那些同窗,好幾年過去了,就算不升,那也沒有降,哪像你,居然降了三級!”
大公子面露愧色,“父親,兒子無能,有負(fù)父親的期望。”
“不是你無能,是裴琇太狠,這幾年要不是老夫硬撐著,老夫的戶部都快被他鏟平了!要么裴琇,要么陛下,老夫?qū)幵高x擇陛下!”
齊大人咬牙切齒的說道,他掃了兩個兒子一眼,“再說了,你們以為老夫能不答應(yīng)嗎?老夫要是敢不答應(yīng),以陛下的手段,她只要在裴琇對付老夫時加一把火,老夫這個輔政大臣和戶部尚書就做到頭了!更何況……”
齊大人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更何況,一殺一留,陛下的意思明晃晃的擺在臺面上,誰都看得一清二楚,裴琇也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我們沒投靠陛下,他信嗎?”
齊大人嘆息一聲,“陛下就是故意的,逼得齊家只能靠向她。”
大公子皺了皺眉,“陛下也太狠了點(diǎn)……”
“狠?她要是不狠,我們齊家跟著她,只有死路一條!”
齊大人摸了摸山羊須,笑得跟只老狐貍一樣,“如今的陛下,胸有丘壑,運(yùn)籌帷幄,甚好!”
看見桌上的畫像,齊大人眼睛瞇了瞇,“把這畫收起來,另外畫一副新的送給陛下。”
大公子親自卷著畫軸,問道,“畫什么?”
“澈兒的畫像。”
齊澈是齊大人的次孫,大公子的次子。
大公子動作一頓,怔怔的望向齊大人,“父親,您的意思是……”
“就你猜測的意思。”
大公子臉色一變,“可澈兒下個月才滿十六歲!”
“可以了,陛下就喜歡十五六歲的少年郎。”
大公子噗通一聲跪在齊大人面前,“父親,澈兒還小,求您別把他送入宮中。”
“愚蠢!一來,送澈兒入宮,是向陛下表示齊家的忠心,有了澈兒做人質(zhì),陛下才更信任齊家,二來,有澈兒在陛下身邊,若宮里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我們也能及早知道,三,將來澈兒要是能讓陛下生下一兒半女,我們齊家就穩(wěn)如泰山了!”
“可澈兒自幼被養(yǎng)得天真爛漫,心思淺顯,實(shí)在不適合在后宮那種地方生存。”
“正是因?yàn)槌簝禾煺鏍€漫,我才選他!陛下被裴琇操縱多年,早就厭倦了勾心斗角,越是天真浪漫,毫無心機(jī),越合她的心意。”
大公子還想再說什么,齊大人已經(jīng)冷冷道,“此事我已經(jīng)決定了,你不用再說!你要是真為澈兒好,就去請人教教他怎么服侍陛下,怎么討陛下歡心。”
當(dāng)齊澈的畫像送到鳳瑾手上時,鳳瑾立馬懂了齊大人的意思,頓覺頭大如斗。
她正想法設(shè)法把后宮那些男寵送走呢,齊家還來添亂!
當(dāng)然,這是后話。
夜色如墨,鳳瑾半倚在美人榻上,邊看書邊等著子時的到來。
決定了掌事姑姑,鳳瑾心中放下一顆巨石,她決定今晚出宮一趟。
離子時還差一刻,鳳瑾在綠衣的服侍下?lián)Q了夜行裝,無名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手上還拿了一件披風(fēng)。
他仔細(xì)的為鳳瑾系上披風(fēng),鳳瑾看著拖在地上的披風(fēng),皺了皺眉,“這也太長了!”
“這是暗衛(wèi)的專屬披風(fēng),上面有專門的印記,有披風(fēng)在,就可以毫無阻攔的進(jìn)出宮門。”
鳳瑾這才發(fā)現(xiàn)披風(fēng)肩頭的位置,繡著一只暗金色的鷹,雙目銳利,爪子鋒利。
這是表明暗衛(wèi)是皇帝的眼睛和爪牙嗎?
“難道就沒有個子比較矮小的暗衛(wèi)?”
無名系著帶子的手微微一頓,低聲道,“這是屬下的!”
鳳瑾默了默,她的身材在女子中算高挑的了,但還是矮了無名半個頭,這件披風(fēng)拖了一截在地上,行動有些不便。
以無名的辦事能力來說,她不相信他沒有想過這一點(diǎn)。
可明知道她比他矮小,還讓她穿他的披風(fēng),這其中的意味就令人咂摸了。
鳳瑾目光如炬的看向無名,無名任由她看,面上沒什么表情,可微微泛紅的耳根泄露了他的情緒。
鳳瑾眸光微微一閃,她什么也沒說,收回目光,走到大開的窗前,翻窗跳了出去。
無名本想扶她,見她身手如此矯健,又默默的縮回手。
無名帶著鳳瑾從靜悄悄的后門出了寢宮,有個人牽著兩匹馬等在那里。
看見他們出現(xiàn),此人悄無聲息的消失。
兩人上馬,一揚(yáng)鞭子,快馬朝宮門口飛奔。
果然如無名所說,守衛(wèi)宮門的軍士一看見馬上的人,立即大聲喊道,“是暗衛(wèi)出宮辦事,打開側(cè)門!”
側(cè)門一開,兩匹馬一前一后疾馳而出。
出了宮門,無名帶著鳳瑾策馬狂奔,恰好在子時之前,趕到帝都斬殺犯人的刑場——菜市口。
犯下死罪的多是大奸大惡,窮兇極惡之徒,也因?yàn)楸粩厥?,身首異處,沒個全尸,這些人很難轉(zhuǎn)世投胎,因此,刑場聚集著最多最兇的孤魂野鬼。
而子時時分,是一天之中陰氣最重的時候,也是這些惡鬼最兇狠的時辰。
鳳瑾剛到那里,就看見無數(shù)的惡鬼張牙舞爪的在空中飄來飄去,無名是看不見這些東西的,他不知鳳瑾半夜來刑場做什么,但她要來,他便盡心保護(hù)。
鳳瑾下了馬,走到處斬犯人的石臺上,石臺上血跡斑斑,經(jīng)過多年累積和風(fēng)吹日曬,那些血漬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散發(fā)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無數(shù)惡鬼圍繞著鳳瑾,沖她張開血盆大口,一般來說,人身上有陽氣,這些鬼是傷不了人的,他們自己也知道,也就做做樣子過過癮。
等到惡鬼們越聚越多,鳳瑾突然勾唇一笑,惡鬼們立即感覺不對勁,轉(zhuǎn)身想逃,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鳳瑾雙手張開,長發(fā)狂舞,惡鬼們的影子漸漸變得干癟,就好像被人吸干了,鬼哭狼嚎響徹整個刑場。
無名看不見那些東西,但他能感覺到周圍突然冷了下來,陰風(fēng)陣陣,好像正發(fā)生著什么邪異的事情。
他看見女皇的眼珠子再次變得赤紅妖異,紅光灼灼,身體也貌似發(fā)生了什么變化。
無名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鳳瑾,右手緊緊握在劍柄上,他能感覺到鳳瑾做的事情已經(jīng)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刻,絕對不能被人打斷。
就好像他練功到了緊要關(guān)頭,若是被人打斷就會走火入魔一樣。
不遠(yuǎn)處搖搖晃晃走來一個醉漢,手上還拎著一個酒壺,喝得連眼睛都紅了,他看見石臺上的鳳瑾,眼里冒出綠光,踉踉蹌蹌的朝石臺走去,嘴里還嘟囔著,“美人,來陪大爺喝杯酒,大爺疼你——”
聲音戛然而止,醉漢不敢置信的望著脖子上噴射而出的鮮血,身體慢慢倒了下去,一縷幽魂從他身上飄了出來,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死了,就被鳳瑾吸走。
無名面無表情的抓著醉漢的腳,把他的尸體拖走,扔進(jìn)角落的垃圾堆里。
他剛做好這一切,鳳瑾突然身體一晃,跪倒在石臺上,膝蓋重重砸了下去。
“陛下!”
無名發(fā)出一聲驚呼,身形一閃,迅速躍上石臺,去扶鳳瑾。
他的手剛碰到鳳瑾的肩頭,鳳瑾立即軟軟的倒在他的懷里,唇角溢出一縷刺目的血絲。
“陛下,你怎么了?”
無名抓住鳳瑾的手腕探聽脈息,卻發(fā)現(xiàn)她的脈息特別紊亂,千頭萬緒的,女皇的身體里似乎不止她一個人的脈息,還有無數(shù)人的,夾雜在一起,爭先恐后的跳動。
“朕沒事,調(diào)養(yǎng)幾天便可,無名,你帶朕回宮吧。”
鳳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艱難的笑容。
這具身體的天賦太差,一時之間吞噬這么多兇魂惡鬼,根本承受不住。
無名心中一痛,二話不說打橫抱起她,飛身上馬,往皇宮的方向狂奔。
一到寢宮的后門,無名小心翼翼的把鳳瑾抱下馬,經(jīng)過一路顛簸,鳳瑾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無名心如刀割,趕緊抱著她進(jìn)了后門,快步往屋子走去。
剛走到窗下,便聽到里面?zhèn)鱽砼岈L清冷凌厲的聲音,“不知死活的賤婢,本相最后給你一次機(jī)會,說!陛下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