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大小姐?楊璐?”我皺了皺眉,我放下手中的草藥,起身在吉祥的伺候下洗了手,問答,“怎么回事?你仔細和我說說。”
“是。”邱二在我面前垂著手道,“小的懷疑楊家早就盯著咱們?nèi)~府了,不然不會主母才決定要購買糧食和碳,楊家也跟著要買,且咱們買哪家,楊家就跟在后面搗亂,重金搶購。商人重利,趁此提價的也有不少。”
聽說楊璐膽識過人,聰敏機智,甚至還跟著上過戰(zhàn)場,立過大功,深得楊駿寵愛。這樣的人,為什么要故意和我作對呢?
我接過如意奉上的茶盞,捧著思索了許久后,問邱二道:“你知道楊家小姐現(xiàn)在在哪里嗎?”
邱二道:“聽說是在黃記糧鋪。”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喝了一口茶后將茶盞放下,道:“楊大小姐這是專程在等我呢,邱二,備車,我要去黃記糧鋪。”
吉祥忙讓人去拿披風,邊幫我披上邊疑惑地問道:“小姐為何這么說?”
我接過如意遞過來的手爐,捧在手心里暖著,道:“楊小姐自己就在練兵,雖則那些士兵全是女子,但絲毫不遜于男子。她原就十分忙碌,突然這樣大張旗鼓地找我麻煩,又在店里盤桓不走,不是在等我去找她,又想等誰呢?”
眼見著一切已經(jīng)準備妥當,邱二偷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地說:“主母……楊家大小姐是行伍中人,手上有活,吉祥如意她們雖然不懂事,好歹皮糙肉厚……”
我聽得出他未盡的意思。
自從那件事情后,吉祥如意這幾個丫頭,包括邱二在內(nèi),在我面前都變得十分恭敬拘束,不再如往常般自在。有些事,我不愛叫她們?nèi)プ?,她們也沒有辦法。邱二這是擔心我出門不帶她們,怕我吃了楊璐的虧。
“都跟著一起去吧。”我攏了攏披風,道:“楊小姐此番想要給我下馬威,說不定會帶著她家的女兵。到時候你們也見見,什么叫做上過戰(zhàn)場的軍人。”
吉祥和如意高興地應了一聲,歡歡喜喜地扶著我出門了。
馬車里被熱地暖融融的。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都很快活。撩開車簾,看著外面大雪飛揚,飄飄蕩蕩,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接那如同柳絮的雪花。
雪花融化在手中,冰涼涼的。
正玩得開心時,吉祥在我身邊小聲道:“小姐,外面天寒地凍,還是把車簾拉上吧,免得受寒。”
我正想說再看看,卻不小心瞥見旁邊酒樓二樓上,開著一扇小窗,窗口站著一個身著白衣,恍若謫仙的男子。
我抬頭看去,正對上他既深情又痛恨的眼。紛揚的雪花籠罩了大半個京城,也朦朧了他在我心中的眉眼,仿佛是模糊了很久以前的夢。
我怔怔地看著他,直至馬車轉(zhuǎn)了彎,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才放下了車簾。
如意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拉了拉吉祥的衣角,眼中帶著關(guān)切和責怪。
我苦笑了一下:“你們不必如此,我明白你們的心。我既然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便不會再回頭。我只愿他從此后遇上一個好姑娘,能自在地過他想過的日子。”
吉祥和如意對視了一眼,鼓起勇氣對我說:“小姐,殿下,殿下他是真的很喜歡小姐。”
我沉默地看著車里青煙裊裊的香爐,沒有說話。
有的時候,不是喜歡,不是愛,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的。有的人,即便是天涯相忘,但是你心里仍舊想著他,念著他,欣然接受他所帶給你的一切,哪怕是痛苦,也甘之如飴;有的人,你和他日日夜夜相對,朝朝暮暮相望,兩顆心走不到一起,也不能互相溫暖對方,只能渾渾噩噩地度過一天又一天。
情之一字,就是這樣折磨人。
到了黃記糧鋪后,掌柜地面色尷尬地將我迎了進去,搓著手道:“葉小姐,小的也是……”
“這是黃大人家的鋪子,黃大人與楊大人素來要好,掌柜地優(yōu)先為楊小姐供貨,我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并不想聽他說些什么場面話,便直接打斷他道,“我素來仰慕楊小姐的颯爽英姿,不知她在哪個房間休息,我好前去拜訪。”
“多謝葉小姐體諒,”掌柜的長松了口氣,忙將我們往里面引。
黃記糧鋪里面的包間里,有兩個身著戎裝的女兵,腰間佩劍,精神抖擻地守在門外。我不由地贊嘆,素來只聽說楊璐巾幗不讓須眉,如今只看她訓練的士兵,便知此話不假。
見吉祥上前,女兵們也不多話。一位女兵敲門進去,不過片刻又出來,對我拱了拱手,道:“葉小姐請進。”
我推開了吉祥想要扶我的手,不急不緩地走了進去。
楊璐跪坐在方榻前,穿著一身勁裝,頭發(fā)整整齊齊地用銀冠高高束著,長長地墜在腦后。明明是非常甜美的容貌,配著她英氣的氣質(zhì),竟然顯得分外有味道。
我朝她行了一禮:“楊小姐。”
她卻如男子般對我拱了拱手,彎著眼笑:“葉小姐,我素來不會你們這些大家閨秀的禮節(jié),還望葉小姐不要責怪我無理。”
我想起當初她當著張賀的面,和張鳳張鸞當面干架的場景,忍不住笑著道:“我素來羨慕楊小姐肆意瀟灑,怎么會在意這些小事。”
楊璐給我斟了一盞酒,朝我做了個請的姿勢,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冬日寒冷,可飲一杯否?”
“當然。”我在她對面跪坐做好,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然后將杯底展露給她看。
楊璐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打量地看著我,玩味道:“葉小姐好膽識,與京中小姐果然不一樣,難怪豐長玨那樣的呆子,也這樣惦記你。”
竟然是因為豐師兄嗎?我一時間有點呆。
楊璐毫無誠意道:“葉小姐,對不住了,我楊家家大業(yè)大,糧食炭火消耗地快,只能外出采購。下人無力,搶了葉小姐定的貨,我也十分抱歉。不過買東西嘛,向來是價高者得,我楊家出得起高價,只能對不住葉小姐了。”
我搖了搖頭,道:“我倒不在意楊小姐買的東西是不是我訂好的,我只想問楊小姐,冬日嚴寒,楊家這樣大肆舉購糧食炭火,可有想過,會造成什么后果?”
楊小姐端起酒盞,又露出了那種似笑非笑地表情:“怎么,你葉家買得,我楊家便買不得?”
我道:“幾年冬天本就嚴寒,楊家又是世家名族,在京中威望非比尋常。若是常人見到楊家這樣不惜高價收購糧食炭火,必然心生恐慌,以為要發(fā)生事情,也會跟著購買糧食和炭火。這樣一來,京中糧價和碳價被哄抬,有些家中貧寒但真正想買炭火糧食的人,卻是再也買不起了。葉府雖然也買糧食炭火,但未免人心恐慌,都是悄悄地進行。”
楊璐挑了挑眉:“等到天氣再寒冷些,京中人還不是要哄搶糧食和炭火,現(xiàn)在漲價,和之后漲價,有何區(qū)別?”
我沉默片刻,才下定決心道:“待到那時,葉府也儲備了足夠的糧食炭火。一旦京中糧價上漲,葉府的糧食和炭火便會低價售出,中和糧價。”
楊璐意外地看著我,挑釁道:“京中糧鋪,多是世家擁有。你倒是有何能耐,能與整個京城的世家作對?”
我是沒有那么大的能耐的。
在這個以世家為中心的京城,我能做的太少。但是,我想盡自己的微薄之力,能夠不讓這個已經(jīng)崩壞的朝廷,更加雪上加霜。就當是為了報答姬昭曾經(jīng)的救命之恩好了:“螢火之光,雖然微弱,但至少能照亮一方小地方。葉卿雖然沒有什么本事,但盡力了,哪怕是救一個兩個人也是好的。”
楊璐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葉卿,你是想用你的識大體,顧全大局,在豐長玨面前襯得我無知,斤斤計較嗎?”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喧嘩。我剛起身,就看到豐度師兄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走到楊璐身邊,對我道:“葉小姐,楊小姐并非真心購買糧食炭火,實在是抱歉,我們這就走。”
楊璐在豐師兄面前,才有了一絲女子的羞怯。她甩開他的手,氣惱道:“誰說我不是真心了!你憑什么來管我。”
豐師兄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非戰(zhàn)非亂非災非難,你用這樣高的價格購買糧食,我不批你的銀子。”
楊璐一哽,更惱了:“你以為你管著我家的銀子,我就不敢對你怎么樣嗎?”
豐師兄并不多說,抓住她的手握著。楊璐假意掙扎了一下,然后一臉甜蜜地任由他握著,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豐師兄拉著她走到我面前,柔聲道:“卿……葉小姐,我和楊小姐就先走了,你好生照顧自己。”
我朝他行了一禮:“豐師兄慢走。”
豐師兄這才拉著楊璐朝門口走去。
楊璐邊走邊朝我做了個“你等著”的口型,然后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跟著豐度師兄離開了。
吉祥進來,擔憂地看著我:“小姐,奴婢覺得,楊小姐似乎有什么陰謀。”
我定了定神,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放心吧,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