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頹然松開趴在,蹲在地上看著朱進(jìn)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了不可置信,仿佛根本就不能相信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情。
姬昭在我身邊蹲下,從腰間拿出帶著鞘的匕首,用鞘拍了拍朱進(jìn)的臉:“死了?”
我伸手,將朱進(jìn)的雙眼合上,“嗯”了一聲后說道:“一刀刺穿心臟,一刀刺穿脾臟,對方是老手,可以一刀致命,不知道是為了確保這次能殺了朱進(jìn),還是想混淆視線,先刺穿心臟后,又刺了兩下。”
姬昭將匕首扔給旁邊一個穿著百姓服飾,面容普通的男人。那男人手腳利落地接住,立刻收到懷里,默默垂頭站立在一邊。
原來這也是姬昭的人。
姬昭又從懷里拿出帕子,拉我起身,嫌棄地擦起我的雙手:“京城府尹和大夫遲早都會來的,何必臟了自己的手?”
我蹙眉:“萬一他還有救呢?”
姬昭又將帕子扔給那個男人,囑咐他把帕子燒了后,挑眉看著我:“卿卿竟然這么心軟?”
心軟?
原先大概是的,作為一個醫(yī)者,我從來都是盡力救能救之人。但是從我死里逃生后,就不是那樣了??墒悄怯衷趺礃??難道說我不接近張嵐,挑起張家和朱家的矛盾,張嵐就能一直好好活著,朱進(jìn)就能一直好好活著?
以這種一觸即發(fā)的局勢,未必吧。
我只是比較意外。
我從沒有想過要殺了朱進(jìn),看姬昭的反應(yīng),那也應(yīng)該不是他做的。那么還有誰呢?朱進(jìn)死了,還有誰能獲得利益?
正在我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太子的人扛著一個灰色短褂的男人回來了。他們將男人扔在地上,朝太子行了一禮,奉上一塊令牌,道:“主子,兇手是死士。他牙齒里藏著毒藥,我們一追上去,他就咬破毒藥自殺了。不過,小人從他身上搜出了這塊東西。”
姬昭接過令牌仔細(xì)翻看。
他見我也湊了過去,便把令牌遞給了我。
令牌上一面雕刻著虎頭,一面刻了一個大大的張字。
我抬頭看向姬昭:“張賀?你覺得會是他嗎?”
姬昭道:“誰知道呢,或者是有人想要將罪名扣實在張家,或者是張家就是幕后指使者,自己故意讓兇手帶了這么個令牌,混淆視線。”
我將令牌還給他,不再做聲,只和他守在一邊。
他身邊的幾個人維持著現(xiàn)場,一直等到京城府尹的衙役過來。
因為這次死的是工部尚書的人,那些衙役來得很快。他們想將我和姬昭帶走問話,被姬昭的仆從攔住了。很快,又有一個胖乎乎的官員過來,滿頭大汗地給姬昭行了禮后,將那幾個衙役罵得狗血淋頭。
我在一旁道:“這幾位想要查案的心是正確的,有些事情我們也確實要和你們說一下,只不過這里不方便,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如何?”
那胖胖的官員立刻點頭哈腰地將我們迎到附近的酒樓里,要了一間包房。
姬昭的身份讓他多有忌憚,問話時小心翼翼,不敢忘正事上談。
最后還是姬昭不耐煩了,將令牌扔給了他們,然后隨意指了個仆從留下說明情況,就帶著我走了。
回到葉府后,姬昭將粉色的石頭戴在我手腕上,遺憾道:“原本以為今日可以和卿卿盡興游玩,沒想到竟被這樣的事情攪了興致。”
他對朱進(jìn)的事情一點都不上心,仿佛朱進(jìn)的死對他一點都沒有影響。
可事實上真的如此嗎?
我靜靜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想看看他在想什么。
姬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怎么,卿卿懷疑我?”
我問他:“殿下,不是你,是不是?”
姬昭的雙眼微微瞇起,眼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緒:“為什么這么想?”
我認(rèn)真道:“這一次張楊兩家的矛盾,即便是激化了,卻動不了楊家的根基,與你來說,殺了朱進(jìn)根本就沒有什么意義。只有像我這樣,心懷仇恨,急于報仇的人才會想著先廢了楊家的一條臂膀。”
他笑了起來,眼中似乎星光璀璨,聲音也變得格外溫柔:“我還以為,你會懷疑我。”
我搖了搖頭:“殿下,我不懷疑你,不代表我沒有懷疑過??偸且葢岩?,才能將你排除,對不對?”
姬昭輕輕勾了勾唇角,說出的聲音有些飄渺:“什么時候,你能徹底地依靠我,那就好了。”
我假裝沒有聽懂他的意思,轉(zhuǎn)開話題道:“朱進(jìn)死了,對誰最有利?”
姬昭拿過丫鬟奉的茶水,打開茶盞吹了吹,道:“自然是我們。”
我分析道:“未必。朱進(jìn)死了,又是被這么一塊帶著張家令牌的死士殺死的,無論楊駿怎么清醒,朱家家主估計是清醒不了了。無論是不是張家做的,朱家和張家的死仇結(jié)定了。這樣的結(jié)果,對誰有利?我們,王謝等世家,還有外面的王爺們。再者,能養(yǎng)得起死士的人有哪些?還是這些人。所以,這一次動手的,有可能是王謝世家的人,也有可能是王爺們。”
姬昭將茶盞放下,靠在椅背上看著我笑:“卿卿,今晚我?guī)闳タ春脩?,好不好?rdquo;
深夜里,姬昭讓伊人將我叫醒,然后我那幾個丫鬟給我換上了黑色的夜行衣,將我送到了門口。
我看著同樣裝扮的姬昭,問道:“你要帶我去哪里?”
姬昭笑笑,不說話,只是摟著我的腰,突然起身一躍,飛到了屋頂。
我差點驚呼出聲,他的氣息噴在我耳邊,呢喃細(xì)語:“卿卿可要小點聲,不然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就不好了。”說罷,又是輕輕一躍,竟然帶著我跳躍到了隔壁蕭家的屋頂山。
這樣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要去誰家。
我只能緊緊抱住姬昭的腰,將頭擱在姬昭胸膛上,任由他自由奔跑。
剛過了這月的十五,月亮又大又圓,仿佛是掛在深藍(lán)的幕布上。我看著月光下、腳下的房屋、大樹、美景,仿佛覺得自己和姬昭在月亮中私奔,要去到一個誰都不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
在恍惚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姬昭帶著我躲在了朱家的房屋頂上。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安靜,朱家剛死了獨子,家中一片白茫茫。他的尸體被裝在棺材里,停在朱家東側(cè)的廳堂里。院子里是下人們凄凄慘慘的哭聲。
我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他:“朱大人和朱夫人呢?”
姬昭正好在這時側(cè)頭,他薄而溫暖的唇正好擦在了我的唇上。
我呆了片刻,卻見他眼中含了笑意,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我的唇,又含住我的下唇,輕輕咬了一下。
我的心弦撩動,臉上熱潮涌動,忙撇開了頭。
他輕笑了一下,又摟緊我的腰,躍到了另一處房頂。
我看著他輕輕打開屋頂上的瓦片,然后兩人一起趴在屋頂上,靜靜地觀察著下面的動靜。
只見朱夫人悲悲戚戚地躺在床上哭泣,嗓子已經(jīng)嘶啞了,嘴里喃喃地喊著:“我的兒啊,你怎么就這么去了,你丟下為娘的一個人,該怎么活啊……老天啊,你怎么那么不開眼,讓我的兒碰到了那樣惡毒女人,又活生生被張家的人害死了,我的兒……我的兒……”
朱大人坐在椅子上,滿面沉痛:“張賀之前就被關(guān)在大理寺的監(jiān)獄里,憑著一塊小小的令牌,證據(jù)不足,京城府尹和大理寺都不可能判定張家就是兇手。”
朱夫人瞬間從床上坐起,恍若瘋癲:“分明就是張家那個禍害!張嵐和張賀有私情,真當(dāng)京城里沒有人知道嗎!若不是楊大人想捏著張家這個把柄最后置張家于死地,張嵐和張賀哪里能這么逍遙?!就是可憐了我的進(jìn)兒啊,就這么枉死在這對奸夫淫婦手下。老爺,我一定要張家那對小賤人給我的進(jìn)兒陪葬!”
朱大人陰沉沉道:“夫人放心,京城府尹和大理寺不行,刑部可是楊大人這邊的。只要將案子移到了刑部,張家那兩個小畜生,還不是任由我們拿捏。”
朱夫人惡狠狠道:“張嵐和進(jìn)兒的婚事既然已經(jīng)定下來了,白日之內(nèi)就讓她嫁過來守孝吧!我的進(jìn)兒還在下面等著他呢。”
姬昭將瓦片輕輕合上。
就在那時,他的神色似乎恍惚了一下,瓦片“咯噠”響出聲來。
我和姬昭的神色瞬間一緊。
下面剛剛有一對巡邏的家將經(jīng)過,警惕地朝我們這邊看來:“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