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鬼的事,我并沒有和父親說,但他似乎也猜出了點兒什么,飯桌上已經(jīng)顯得有些緊張,飯后更是匆匆收拾了,直接挨著我坐在了炕邊。
在我的印象中,這段時間,這似乎是父親第一次主動和我靠的那么近,幾乎到了肩膀挨肩膀的地步,就差直接把我摟懷里了。
可想而知,大伯家的事也讓父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老道坐在炕邊的椅子上,抱著那個木頭盒子,百無聊賴的用遙控器調(diào)換著電視臺。
整個房間里,除了躲在角落的母親偶爾囈語兩句“有鬼,有鬼……”,便沒人說話了。
直到九點多的時候,一直在換臺的老道突然站起身把遙控器扔到了炕上,我和父親都被嚇了一跳,只聽老道說,“靈棚那邊該續(xù)香了。”
一直緊張那個鬼的事,靈棚里續(xù)香的事早就被我忘了,老道這么一提,我才想起來,急忙起身,就要跟老道出去。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后脖子又傳來了那種錐骨般的刺痛,疼痛和驚嚇都讓我不自覺的縮了一下脖子。
老道一愣,問我,“怎么了?”
我略顯驚恐的看了看窗外,又環(huán)視了房間一眼,這才吱吱嗚嗚的回答道,“我感覺有點不舒服,暫時還是別出去了吧?”
老道聞言,卻是二話不說,一把扯住我腰上的繩子就往外走。
原本坐在炕上的父親被我倆這奇怪的舉動吸引,也急忙跟在我后面追到了院子里。
院兒里是亮著燈的,老道也不說話,就拖著我往外走,而且腳步很急。
然而就在我倆走到了院子中央的時候,感覺有什么東西抓住了我的腳脖子,那股突如其來的拉扯讓我一下子跟不上老道的腳步,踉蹌一下,就朝地面趴了過去。
幸虧老道反應(yīng)快,猛的回頭,一把架住了我的胳膊,上前一大步,在我被抓住的那只腳脖子上踹了一腳。
瞬間,我只覺得腳下一松,隨后就感到了火辣辣的疼,老道這一腳可謂是實實在在的真的踹在了我腳脖子上,疼的我不禁一陣齜牙咧嘴。
可這個時候,我也沒心思跟他計較這個,而是順著老道的拉扯緊張的躲到了他身后。
幾乎是與此同時,在我和老道的對面,地面上突然冒出了一個人頭,那個人頭雙目圓睜,嘴巴大張著,臉上呈現(xiàn)出了一種扎眼的灰白色。
我?guī)缀跏且谎劬驼J(rèn)出了那個人頭,是良子哥。
“麻煩了!”老道不禁皺眉,用手臂擋著我,開始往后退。
我正要問他什么意思,突然發(fā)現(xiàn)在我倆的周圍,那地面上開始接二連三的冒出人頭,是大伯一家,就連二爺爺都在。
“是我疏忽了,”老道有些懊惱的說道,“一個鬼可以操控自己的祭祀品,這本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rdquo;
老道自言自語的說著,周圍地上那幾個人頭已經(jīng)快速的上移,從地下拔出了鬼魂的整個身體。
縱使他們活著的時候曾經(jīng)是我的親人兄弟,但現(xiàn)在看到這副吊死鬼兒的模樣,我也早就嚇的腿肚子轉(zhuǎn)筋了,站在老道后邊兒身體不受控制的抖個不停。
現(xiàn)在看來,確實是麻煩了,老道想拿我當(dāng)誘餌引那個鬼出來,卻沒想到,這個鬼殺人根本不用自己動手。
“別抖了!你篩糠呢?”老道有些急眼,吼了我一句。
我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恐懼這種情緒是我自己能控制的嗎?
老道繼續(xù)說,“幾個小鬼而已,除了麻煩點兒,還不能把你怎么樣。”
雖然他嘴上那么說,可是看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兒。
我有些欲哭無淚,老道則是用另一只手掏吧掏吧,從懷里拿出了一張符紙,塞給我,說,“一會兒要是有鬼攻擊你,你就拿這個拍它,記得要默念急急如律令,還有,除了雙腳,不要讓身體的任何部位接觸地面,墻面,任何平面的東西。”
說完,老道就松開了我的胳膊,也把夾在胳肢窩里的那個抽匣盒子扔到了地上,然后擼吧擼吧身上那破道袍的袖子,從隨身攜帶的破兜子里掏出了一把銅錢劍,和一面小銅鏡。
我看的有些發(fā)愣,老道的動作其實已經(jīng)很麻利了,但就這短時間內(nèi),周圍大伯一家的鬼魂已經(jīng)圍了上來。
就像當(dāng)初我扒在窗戶上看到的那樣,這些鬼魂雙腳貼著地面,移動根本不用邁腿,幾乎是一瞬間就圍到了我和老道的近前。
他們臉上的表情依舊保持著死前那一刻的恐懼,近看,反而顯得更猙獰了。
老道卻是不慌不忙的手持那面小銅鏡,照向我身邊的鬼魂,大喝一聲,“驅(qū)魔真君在此,四方惡靈,速速退散!”
老道這一聲暴喝,別說是鬼了,就連我也是嚇了一跳,這時老道踢了我一下,低聲說,“快跑!”
我被老道踢的一晃,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朝我圍過來的鬼魂居然真的被老道嚇退了好遠,剛好閃開了一條可以沖出院子的路。
說實話,那時候我真是嚇的不輕,腦子里已經(jīng)來不及多想什么,老道讓我跑,我就順著那個出口跑出了院子,躥出大門口一個轉(zhuǎn)身,就朝村里大伯家靈棚的方向跑了過去。
可能是潛意識里還記著給大伯一家續(xù)香的事兒,所以這完全是無意間決定的逃跑方向。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覺得和村里相比,黑漆漆的野外更加可怕,所以直接朝有燈光的方向跑了過去。
然而,也是在我快跑到靈棚的時候,才猛地發(fā)現(xiàn),老道沒跟上來。
我落單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我卻沒膽子回去找老道,只好硬著頭皮進了靈棚,給大伯一家續(xù)了香,默默地祈禱老道不會有事,也更加希望自己不會有事。
然而就在我祈禱完,抬起頭的一瞬間,我突然注意到,在這五口大棺材的后面,靈棚的角落里,似乎站著一個人,那個人的身上披著一件紅色的斗篷,從頭到腳都隱藏在黑暗中,顯得很是詭異。
我大驚失色,緊張的后退,同時問道,“誰?”
那個人站在角落里沒動,也沒有應(yīng)聲,我仔細(xì)端量,從對方明顯隆起的胸部,可以猜測……似乎是個女人。
想到此處,我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斐然?”
片刻的沉默,那個藏在斗篷里的人這才應(yīng)了一聲,“嗯。”
聽到對方應(yīng)聲,我頓時松了一口氣,想起爺爺?shù)娜ハ?,便問她?ldquo;爺爺他是真的去鄰村了嗎?”
聞聽我的話,李斐然的身體突然朝我這邊移了過來,口中再次應(yīng)道,“嗯。”
我看著直接飄過來的鬼媳婦兒,頓時一陣的膽寒,果然不管做多少心里準(zhǔn)備,還是會害怕的。
然后就在她距離我不到兩米的時候,我的后脖子突然又疼了起來,這劇烈的疼痛相較于之前那次完全是只增不減,就差沒直接把我疼暈過去了。
不自覺的耿了一下脖子,我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兒,鬼媳婦兒不是很反感和我見面嗎?她現(xiàn)在飄過來是要做什么?
還是說……她根本就不是李斐然?
這個想法讓我心頭一驚,立刻后退拉開了我和那個鬼之間的距離。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躲開,那個披著紅斗篷的鬼明顯停滯了一下,然后突然加快飄動的速度,朝我猛沖了過來。
我有些發(fā)慌,手忙腳亂的拿出了老道給我的符紙,然而就這時候,那個鬼已經(jīng)抬起根本看不到雙手的雙臂,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還來不及把符紙貼到那個鬼身上,只覺得迎面一陣?yán)滹L(fēng),隨即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就讓我的身體失去了平衡,直接朝著地面?zhèn)人ち诉^去。
“除了雙腳,不要讓身體的任何部位接觸地面……”
一瞬間,老道的話從我腦中閃過,但是已經(jīng)晚了,我甚至能想象出當(dāng)自己摔倒在地上,將如何被那只鬼拉入地面,塞進棺材,然后成為它殺人行兇的一部分。
然而,我并沒有如想象中那般摔在硬邦邦的地上,而是一腦袋扎進了一個懷里,隨即眼前一黑,像是被蒙上了一塊布……
我的臉貼在這懷抱最弱軟的地方,頓時一陣心悸,第一反應(yīng)就是觸電一般站穩(wěn)了身子,然后去拽蒙在腦袋上的布。
“別動。”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我身邊響起,我立刻就不動了。
這個是鬼媳婦兒的聲音,這次肯定不會搞錯了……
似是見我沒了動靜,鬼媳婦兒這才冷聲說道,“你我本非同路,你殺人,我不管,但這個人是我的,你不能碰,若是識相的,就趕緊滾了吧!”
鬼媳婦兒這口氣不是一般的大啊,感覺像是讓那個鬼跪安的意思?
我莫名其妙的想著,卻聽不遠處傳來了另一個鬼的笑聲,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陰陽怪氣,聽上去和常人笑起來似乎沒有什么兩樣,只是多了那么幾分不屑。
隨后便聽那個鬼輕描淡寫的說道,“我管你是哪路的?三番兩次的壞我好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了?既然你如此寶貝這傻小子,不如就隨他一起,來做我的狗吧!”
“呵……”鬼媳婦兒卻是冷笑一聲,之后便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