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李奶奶的兩個孫子都上高中了,肯定不會是那只黃鼬,想不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我索性把身上的背筐塞給萬毅,就跟在爺爺后邊兒,也跑回了村子。
李姓在村里不是大戶,族門小,沒什么人,可那天我回村就看到李奶奶家門口擠滿了人,有本姓的也有外姓的,但這些人擠在門外,就是沒人進(jìn)院子。
我跑過去,問門口的大娘院里怎么了?
大娘一瞅是我,就趕我回家,說小孩子別瞎摻和。
她越是不讓我看,我就越好奇,換了個地方擠到人群前邊兒,就看院子的地上蓋著一張草席,那草席鼓鼓的,下面應(yīng)該躺著死掉的李家奶奶。
我爺爺過去掀開了草席的一角。
我瞅見李奶奶臉色鐵青的躺在地上,她雙手在身前死死的抓著一只大黃鼬,那黃鼬個頭很大,快趕上半大的狗崽子了,身上的皮毛也有些發(fā)白了,像是只老黃鼬。
只不過,它和李奶奶一樣都死了,看那姿勢好像還是被李奶奶掐死的。
爺爺只看了一眼,便快速的蓋上了草席,旁邊李奶奶的兒子見我爺爺不說話,就說,“是下午發(fā)現(xiàn)老太太沒的,就在院子里,手里掐著那老黃鼬,人死了也不松手,怎么拽都弄不下來。”
爺爺也是滿臉愁容,沉聲說,“先別動那黃鼬,這事有點邪門兒,天也快黑了,你先把老人和黃鼬一起裝進(jìn)棺材,緩一晚上再說。”
李叔看著自己的老娘,有些不情愿的說,“這人怎么能和畜生同棺?”
爺爺沒說話,李叔也只好照做了,新買的大棺材,還沒上漆,死人就裝進(jìn)去了,爺爺怕出事,還讓李叔給棺材上了釘。
誰知當(dāng)天晚上還是出事了,大半夜的整個村子都能聽到李奶奶家鬼哭狼嚎的。
我聽爺爺開門出去,就跟在后邊也偷偷溜了出去,村里哪家死了人,不管是白天黑夜都是要點燈的,送完殯才能熄燈。
可那天我跟在爺爺后邊兒過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李奶奶家是黑著燈的,門口也有幾個街坊比爺爺?shù)降脑?,都在用手電往院子里照?/p>
爺爺過去扒開人群一瞅,那李奶奶家的院子里趴了一地的黃鼬,那些黃鼬頭朝李奶奶的棺材,嘴里一直發(fā)出‘咔咔’的尖嘯聲,像哭又像笑,總之那聲音詭異的很。
我爺爺這人其實不是很迷信,但他有自己的信念,在那口紅棺材之前,他或許不信世上有鬼,但他尊重死者,給族里遷墳,河道撿拾白骨,無一不是小心翼翼。
也是這份給死者的尊重,讓爺爺拿起木棍就躥到了院子里,擋在棺材前,對著那些趴在地上的黃鼬就是一通亂揮。
嘴里罵著,“一幫畜生跑來這里嚎什么嚎?人都死了,還想鬧騰什么?再嚎小心我請個老道收了你們!”
爺爺嘴上說的狠,也沒敢朝那些黃鼬下死手,只是比劃了兩下,也不知是在害怕,還是氣的,拿著木棍的手都有些發(fā)抖了。
那些趴在地上的黃鼬被爺爺一嚇,也不敢嚎了,開始四面八方的亂竄,一通混亂之后,大多數(shù)都從門口這邊躥了出去,也有些急眼的直接順著墻角躥出去了。
站在門口的人也嚇的不輕,紛紛躲開,我躲在人群里再回到門口的時候,那院子里已經(jīng)一只鬧事的黃鼬都沒有了。
爺爺背對著李奶奶的棺材,一身的凜然正氣,冷哼一聲,說,“大家都別看了,趕緊回去睡覺,別什么熱鬧都摻和!”
當(dāng)時我心里暖暖的,覺得這樣的爺爺值得我崇拜一輩子,可就在我瞅著爺爺偷偷傻笑的時候,在爺爺身后一只手突然繞過來,摸住了爺爺?shù)牟弊印?/p>
當(dāng)時爺爺?shù)纳碜右唤筒粍恿?,直愣愣的盯著門口,也不說話了。
而門口那些人還在議論紛紛的說我爺爺有本事,膽子大,似乎根本就沒看到那只手。
我躲在人群里,盯著那只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然后就看一個腦袋從我爺爺身后探了出來,是李奶奶。
她坐在棺材上,懷里依舊抱著那個裹了花布的死黃鼬,另一只手繞過我爺爺?shù)牟弊?,慢慢收攏。
李奶奶平時那張慈和的臉上,現(xiàn)在卻滿是陰狠,她或許不是李奶奶,是那只死在李奶奶手里的老黃鼬?
它來報仇了。
因為她懷里那個小黃鼬是在紅棺材上撞死的,而導(dǎo)致紅棺材遷怒的就是我和爺爺。
把整件事前后一串,我也害怕了,想著反正自己活不長了,不能讓爺爺也丟了命。
我便朝院子里喊了一聲,“李奶奶!”
坐在棺材上的李奶奶頓時抬頭,把那雙陰狠的老眼盯在了我身上,被她一看,我就不禁打了個哆嗦,擠出人群,就朝大道上跑了過去。
我聽到身后的人群嚷嚷著喊萬書記,卻不敢回頭去看爺爺怎么樣了,因為我覺得有一陣?yán)滹L(fēng)追在我后面,讓我不敢回頭。
為了保住小命兒,我?guī)缀跏钩隽顺阅痰膭艃?,一路瘋跑也不知怎么拐著彎兒的就跑村后去了?/p>
到了埋著那口紅棺材的地方,我摔了一跤,心里也是真害怕,雙腿開始發(fā)軟,頓時整個人就跟脫了力似的,站都站不起來了。
這時我就聽身后傳來了那種‘咔咔’的笑聲,驚恐的回頭去看,李奶奶手里抱著那小黃鼬已經(jīng)追上來了,她死死的盯著我,聲音尖細(xì)的說,“也不枉我舍命得了道行,雖然白天讓你跑了一次,這次看你還往哪兒跑!”
說著原本距離我還有一段距離的李奶奶,身子一晃就到了我眼前,直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一瞬間我的呼吸仿佛被掐斷了,我覺得很痛苦,胸口憋得生疼,腦仁兒也漲的生疼。
而那老黃鼬變成的李奶奶也露出了一副痛苦的樣子,我看到她的臉上生出了一些毛發(fā),身子連同掐著我脖子的手都開始縮小,后來甚至已經(jīng)掐不住我的脖子,而是慘叫一聲變回了老黃鼬的模樣。
李奶奶的衣物和包著花布的小黃鼬都不見了,空蕩蕩的地上只剩下了那個卷縮成一團的老黃鼬,齜牙咧嘴的盯著我,我嚇的撐著地面直往后退。
然后我的手摸到了一只腳,那腳似乎穿著一雙在這個年代已經(jīng)很少見的繡花鞋,小小的,明明隔著布料,摸在我手里卻有種很涼的感覺。
我有些發(fā)懵的縮回手,回頭去看的時候,身后卻什么都沒有。
等我再回過頭瞅那老黃鼬的時候,那老黃鼬也不見了。
之前的一切就像做夢一樣,我環(huán)視四周,才注意到自己跑到了那埋著紅棺材的地方。
心里卻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直接躺在地上松了口氣,剛才跑的過了勁,兩條腿的肌肉抽筋似的疼,我原本只想歇一會兒,可躺在潮濕的地上眼皮直打架,就這么睡著了。
腦子昏沉沉的,我覺得有只涼冰冰的手在摸我的臉,可就是睜不開眼,后來好不容易睜開眼,卻看到我爸蹲在我身旁,正在喊著我的名字,用手拍我的臉。
臉被我爸拍的生疼,我坐起身揉了揉,就聽我爸問我,“怎么跑這睡覺來了?”
我爸的臉色很難看,可能是覺得這地方埋著那紅棺材太邪性,怕我出什么事,所以顯得很緊張。
我想了想,沒敢把剛才看到李奶奶的事告訴他,而是說,“家里太熱,出來涼快一下,就睡著了。”
我爸也沒多問,就板著張臉把我拽了起來,而這個時候我的雙腿已經(jīng)一點都不疼了,這讓我有些懷疑之前那是不是我做的夢?
可到家一看,我就知道那不是夢了,我那些叔伯都聚在我家,原因是我爺爺在李奶奶家昏過去一直沒醒。
爸和那幾位比較近的叔伯急的團團轉(zhuǎn),說是已經(jīng)請過郎中了,但沒看出什么毛病,人就是不醒,幾個人商量著怕是我爺爺要不行了。
我不愛聽他們的說話,可自己心里也不知道爺爺怎么了,他就是被老黃鼬變的李奶奶掐了一下脖子,我都被掐兩次了都沒死,所以認(rèn)定了爺爺也不會死的。
守在爺爺?shù)拇策叄夷芸吹綘敔數(shù)牟弊由嫌幸坏篮芮逦谋黄^的痕跡,可那些叔伯包括我父親都跟看不到一樣,對那條黑紫色的手印絕口不提。
也或許他們是真的看不到,可為什么我能看到?
我瞅著爺爺脖子上的掐痕發(fā)呆,那黑紫色的手印卻慢慢變淡消失了,躺在床上的爺爺突然猛咳一聲坐了起來。
爺爺?shù)哪樕苌n白,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我,看我就坐在床邊,這才放心的躺回到床上,說有點累,讓我爸和那些叔伯先出去,有我陪著就行。
我爸不放心,就一直緊張兮兮追問我爺爺是怎么了,爺爺閉著眼沒搭理他,最后我爸也就被那些叔伯?dāng)r出去了。
房間里只剩下了我和爺爺,爺爺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沉著聲音問我,“是不是去找過村后那口紅棺材了?”
我奇怪爺爺是怎么知道的,可看老爺子臉色不好,也不敢狡辯,就把自己遇上老黃鼬的事說了。
爺爺聽我說那老黃鼬在村后沒了,便坐起身看著我嘆了口氣,像是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又像是在表達(dá)自己的無奈。
第二天,爺爺一早就去李奶奶家了,讓李叔開了棺,把棺材里的老黃鼬尸體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