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和母親都很激動,哭哭啼啼他的碎碎念,聽得我越發(fā)心酸,越發(fā)認為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的確應(yīng)該滿足一下他們的心愿,可是我為什么那么心痛?
千雪,大山子,大壯,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全都在觀王鎮(zhèn)居住,此一別,千山萬水,真的要江湖路遠,有緣再見么?
那我跟宋明的事情呢?我想要報答他的事情呢?還有千家的事情……都不管了了嗎?
千頭萬緒,背井,或者離鄉(xiāng),都化作糾結(jié)和煩惱,搞得我郁郁不樂。生怕我父親看出來,卻又只能強顏歡笑。
父親過了很久才平靜下來,低聲道:“橙子,關(guān)于咱們返回隴西的事情,我已經(jīng)考慮了很久,我和你母親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走,你不必。等我們離開以后,土地和祖宅留給你。當然,我知道你不想種地,那就留給大山子和大壯種。至于這里的祖宅,只要別讓他塌了就行,等我老了,還要回來住的。”
“???”我十分意外的看著他,皺眉問道:“什么意思?”
我固然舍不得千雪和大山子,可我也舍不得離開父母啊,其實在我潛意識里,有父母的地方才算是家鄉(xiāng)吧,所以我固然有不舍,下起決定來卻是那么痛快。
此刻又聽我父親說,我可以不必離開,那是個什么意思?
母親擦拭著眼角的淚,強撐出一個笑臉解釋:“橙子,你爸的意思是,你也長大了,早就知道如何照顧自己,我們沒有理由拴住你,那就只能辛苦你一些,在李家莊和隴西王侯堡之間來回跑,沒有問題吧?”
當時把我驚喜壞了,不就是跑路嘛,這邊住兩天,那邊住兩天,對我而言完全沒有問題啊!如此一來,兩全其美嘛!
我嘿嘿的笑著,心中疑惑全消,樂道:“這樣最好了!我兩邊都能照顧上!”
姥爺卻說:“照顧,不是空口白話,要花錢的,錢從哪里來?”
錢的事情……讓我怎么說?難道我直接告訴他們,我被扎達木綁架了,結(jié)果人家沒殺我,只是拿走了一把破錘子,甚至還送給我3500塊錢?即便是換完債務(wù),也夠我們這幾年渡過遷徙沖擊了?
類似于那種神奇的經(jīng)歷,若非我親身遭遇過,就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更別提我父親了!
所以我拿捏著措辭說:“我去哈蘭旗出差的時候遇到一個好師傅,帶領(lǐng)我連續(xù)做了好多筆買賣,攢下來一點兒小錢,不多,但是夠用了。”
李家莊85年才推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在此以前都是大集體。大集體年代,我們家一分錢都沒攢下。
實行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以后,得益于這項好政策,我們家一年可以收入4000快錢左右,除去日常開支和父親的藥錢,每年最多剩下160塊錢。
現(xiàn)在是88年,我們家原本有400多塊錢,后來我中邪了,左右開支,花的一分不剩,還把那些昂貴的陪葬品全部搭出去了,一窮二白?,F(xiàn)在家里花的200塊錢還是我找宋明借來的。
如果我突然間拿出太多錢,父親一定胡思亂想,我怕自己解釋不清,又不想把扎達木捅出來,害的父親更加擔心,只能糊弄他說“賺了一點小錢,足夠咱們遷徙用了”,沒敢說具體是多少。
父親也沒多想,還以為我剛剛賺夠來回路費,以及,位數(shù)不多的安家費,忙不迭的跑回來賣弄,笑道:“難得你有本事掙錢,其實我也攢下一點點,咱們家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貧困,這一下萬事無憂了。”
對于我家里的狀況,我比父親更加了解,心說,哪里來的錢?他又是如何攢下的?細問時,父親卻說:“咱們家祖上是地主,留下很多民國紙幣,這些玩意賣了都是錢啊。”
我去!
講了半天,說的是民國紙幣啊,這些玩意現(xiàn)在還有人要么?
父親忙不迭道:“有人要的,前幾天還有人聯(lián)系過我,那個時候我就想賣掉,后來又考慮到你,暫時沒敢賣?,F(xiàn)在不同啦,你已經(jīng)同意遷家了,我馬上聯(lián)系那個買家,立刻賣掉,另外,你去招呼大山子他們,讓他們晚上過來喝酒。”
我看他歡天喜地的安排我,好多年都沒有這么意氣風發(fā)過,打心眼里為他感到高興,隱藏在內(nèi)心里那點愁緒徹底消散。人逢喜事精神爽,歡歡喜喜的出門去了。
剛剛走出去沒有幾步,父親跑出來拽住我,叮囑道:“橙子,雖然你想做喪葬行業(yè),也不能忘了周老板,趕緊把透支的工資還給人家。”
最近一段時間事情太多,我早就把“透支工資的謊言”忘掉了,多虧父親提醒,趕緊實話實說:“爸,我以前給你那兩百塊錢不是什么透支工資,是我找宋明借的。”
“借的?”父親意識到我撒謊了,厲聲道:“說!你還瞞著我什么?!”
他擔心的不是其它,而是我那些所謂的“小錢”,父親怕我出一趟差就學壞了,什么錢都敢賺。
他老人家身體不好,我怕他氣壞了,趕緊坦白道:“錢呢,當然是好錢,我可沒有犯法,另外,我認識的都是好朋友,沒有什么壞人。”
父親不肯相信,追問道:“說的詳細一些。”
哈蘭旗和西峽山的經(jīng)歷頗多神奇,就算是坦白,我也只敢坦白一部分,但凡涉及到錢財方面,半點兒都不敢透漏。
至于朋友方面,明覺和悟空自然無妨,但是那個帶著面具的小姑娘,以及神神秘秘的胡離,提都不能提。
誰知道他們來路如何?我可不想讓父親知道太多的江湖是非。另外還有個扎達木,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通緝犯,我們可招惹不起,萬一我父親較真,非得找他退錢去,麻煩可就大了。
于是乎,我只能挑著說,半真半假的糊弄他。講到最后,我跟我父親保證道:“明覺和悟空都是好人,那些白沙就是悟空送給我的,本來還有幾套布袋,后來都弄壞了。千禧才認識他倆,咱們一問便知。”
父親聽我說的頭頭是道,人證物證都有,頓時有些相信了。但是,他仍舊帶著我跑到魏家莊,找到千禧才,親自驗證一番。
關(guān)于明覺和悟空的事情,我是按照猜測去說的,并沒有提前跟千禧才溝通,出發(fā)的時候,心里非常不安,生怕千禧才說漏了嘴。
以前我聽悟空說,他們認識千禧才。我按照這個結(jié)論,推測出千禧才同樣認識悟空和明覺,這才說出那句千禧才可以為我作證來。實際上結(jié)果如何,只有等我見到千禧才以后才知道。
我和父親騎著自行車來到千家,進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千雪上學去了,并未在家中。我多少有些失望,可是不曾表現(xiàn)出來。
見到千禧才以后,不等我開口說話,父親先說:“老千,我們明天就要搬家,要去隴西住,你也知道,這是我很多年前答應(yīng)給我那口子的,現(xiàn)在終于要實現(xiàn)了,恐怕咱們老哥們得有多年不能見面,你可得好好地活著,不要死在我前頭哈。”
我父親高興傻了,說起話來顛三倒四的,竟然把十分不吉利的“死”都說出來了。
千禧才非常意外,又有些預(yù)料之中,稍作驚訝便說:“恭喜你啊,養(yǎng)了一個好兒子,非常懂事嘛。我記得前些年,你跟他說起搬家的事情,這小子還要上吊自殺呢。”
上吊那事兒我的確干過,用來威脅我父親不要搬家,現(xiàn)在被千禧才翻開舊賬,搞得我臉上很不自然,訕訕道:“小時候不懂事嘛。”
“你小子,上吊也會挑地方,跑到我們家門口吊,擺明了不想死,哈哈哈哈。”千禧才不管我如何尷尬,繼續(xù)打趣??吹贸鰜恚矠槲腋赣H感到開心。
父親笑的更加爽朗,樂道:“我還記得橙子這個家伙上吊的時候特意讓山楂搬來板凳替他助威呢,想起來都搞笑。”
我回想起十二歲那年,上吊的時候,千雪坐在板凳上問我:“橙子哥,你吊死沒?”
我歪著腦袋回答:“還沒呢。”
千雪說:“你快點啊,要是你再不死,我爸就回來了,那時候你可死不成了……”
……
往事一幕幕,好笑又溫馨,現(xiàn)在我卻要走了,不由得又有些傷感。幸好我還能回來,兩頭來回跑,這讓我稍有安慰。
進屋以后,千禧才看到看到白沙,笑著問我:“橙子,你見過明覺和悟空了?”
聽他這么一說,我徹底安定下來,心說,還好,千禧才真的認識他倆,再也不用擔心謊言被拆穿了,笑道:“是啊,我見過他們,他們還帶我賺了很多錢呢。”
最后這句話是鋪墊,好讓千禧才替我打掩護。千禧才何其聰明?立刻明白過來,笑道:“我和他們也算是老朋友了,人是信得過的,只是我們見面比較少。我說,悟空這個家伙朋友不多的,竟然能把白沙送給你,看來你倆關(guān)系不錯。”
我打著哈哈說:“還行吧。對了,千叔叔,這幾天明覺師父把我體內(nèi)那個邪物的靈智抹殺了,這件事對我來說有沒有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