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讀書不靈而已，可是我不笨。劉萬峰居然敢小瞧我，還把錢扔在地上讓我撿，氣得我直打哆嗦，很想揍他一頓?？墒俏疫€得掙錢，不敢跟人家置氣。
我們這里很難找到好工作，如果跑到縣里去，距離我家太遠了，根本照應(yīng)不上，所以我不敢辭職，更不敢得罪劉萬峰，只能忍著氣，撿起地上那些錢。
當我蹲下來撿錢的時候，生怕讓千雪看到，臉紅的要命?？墒莿⑷f峰提前彎下腰來，把那兩塊錢撿起來扔進教室里去。
扔完錢以后，劉萬峰哈哈大笑道：“李橙子，你害羞了？臉紅了？不想讓大家伙兒看看你是怎么低三下四賺錢的？老子偏要讓人家好好看看你低三下四！有本事你就別撿錢！”
這時候我真的氣壞了，很想不要那些錢，可是我真的不能撂挑子，的確賠不起人家周老板兩塊錢，只能忍著氣，硬著頭皮往教室里走。
兩塊錢...就能讓我李橙子被迫折腰......真是屈辱啊！
當我咬著牙撿錢的時候，劉萬峰把那兩塊錢拿起來又丟遠，就跟耍猴似得，引著我一路跟上，直到我來帶千雪面前，他把那兩塊錢扔在桌子底下，哈哈大笑道：“撿吧，笨小子！”
千雪看不慣他戲耍我，很不開心，紅著臉說：“劉萬峰，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是個文雅的女子，平日里非常害羞，能讓她在公共場合說出這樣一句話，已經(jīng)盡了全力，聽得我心里暖暖的。
與此同時，我越發(fā)的渴望賺錢，一個勁兒的跟自己說，橙子，你行的，總不可能一輩子被劉萬峰壓著！
我蹲在千雪身邊，盡量設(shè)想著美好的將來，最后把眼睛閉上，強忍著劉萬峰的謾罵和嘲笑，許久以后才說：“山楂，我沒事兒，扛得住。”
我把那兩塊錢撿起來，勉強擠出一個笑臉，站起身來跟千雪說：“山楂，我真的沒事兒，沒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千雪對我說過，不讓我喊她山楂，可是我又忘了，竟然當眾喊出來。出乎意料的是，千雪并沒生氣，小聲道：“橙子哥，你......”
我感覺千雪有些難過，心里酸酸的，可是我仍舊笑了一下，再一次跟她說：“我沒事兒，先走了。”
說完以后，我邁步往外走，頭也不回的跟劉萬峰說：“我會把你要的包子盡快送來。”
走出教室的時候，聽到千雪悠悠嘆息，學生們議論紛紛，我心中五味雜陳，只想大哭一場......所謂堅強，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強。
可是我現(xiàn)在不能哭，否則我就輸了這口氣，再也沒有勇氣踏進校園半步。我越走越快，一路小跑著回到樓下，徹底離開校園以后，淚水還是流出來。
屈辱，到底是傷人的......
第二次送包子的時候，我吸取了教訓，特意帶上一個竹籠，里面裹上油布和小棉襖，總能起到保溫作用。
出門的時候，周老板罕見的關(guān)心我一次，讓我換身衣服再走，我看著門外凜冽的春雨，低聲道：“換了也得濕，等我回來再說吧。”
我穿著濕衣服，頂著寒風和冷雨又一次來到學校，包子還是熱的。劉萬峰卻說我送晚了，當著大家的面兒把我狠罵一頓。
結(jié)賬的時候，他又把錢仍在地面上，距離他腳丫子很近，故意讓我去撿。彎下腰撿錢的時候，劉萬峰哈哈大笑：“土鱉，你在我面前一輩子都直不起腰來！”
我咬著牙，瞪著眼，緊緊的攥住那兩塊錢，一字一頓道：“咱們走著看！”
“我呸！”劉萬峰囂張道：“還走著看？！老子明年就是大學生，你卻是個小伙計，憑什么和我比？不自量力！”
我沖他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撿起錢來就走。心說，你是大學生怎么了？我比你更能拼命，將來的事情誰也不好說！
借用千禧才說過的話——男人，最怕自己認輸！
邪物都沒有打倒我，你劉萬峰就行？
我李橙子絕不認輸！
中午回去以后，包子鋪里沒啥事兒，我冒著大雨往外走，一心想要找到第二份工作，拼了命的掙錢。
觀王鎮(zhèn)上店鋪不多，除了飯店就是修車鋪，那些工作太占時間，我根本就干不了，只好一個勁兒的往前走，慢慢的尋找機會。
不知不覺走到鎮(zhèn)醫(yī)院，發(fā)現(xiàn)醫(yī)院對面開著一家喪葬鋪。鎮(zhèn)上不比縣里，醫(yī)院里患者不多，死者更少，喪葬鋪里買賣不多，競爭者自然就少。
看到喪葬鋪以后，我在第一時間想到了痳五，心說，這里面會不會住著一位類似于痳五的高人？好奇之下，我走進去看。
喪葬鋪老板瘦的跟麻桿似得，端著個大碗吃面條。單從氣質(zhì)上判斷，此人比痳五差出很多，一看就不是高人。
自從我見過痳五以后，總以為高人都是他那個樣子的，胖乎乎的，賺錢很多。至于千禧才，屬于例外。
喪葬鋪老板見過走進去，忙不迭的放下飯碗，討好道：“小先生，來辦事？”
喪葬鋪講忌諱，從來不說你死人了，都用辦事來概括。
我說：“閑的沒事兒，進來逛逛。”
麻桿老板立刻沒了興致，蹲下身來繼續(xù)吃面。我站在鋪子里打量一番，觀察那些壽衣和骨灰盒，笑道：“老板，買賣可好？”
對方不冷不熱：“餓不死吧。”
恰在此時，鋪子里沖進來一個人，急匆匆說：“老板，趕緊滴，我們家老人快要去了，可是我們不會穿壽衣，你來幫個手唄？”
麻桿老板頭也不抬：“50塊。”
對方驚訝道：“你可莫要騙我，我聽護士們說過，穿壽衣都是20塊錢。”
麻桿老板放下飯碗，沖著門外說：“下雨呢，漲價了。”
對方想要討價還價，麻桿老板根本不理他。
我一聽，替人家穿壽衣竟然有20塊可賺，趕緊說：“俺替你去！”
以前我在墓地里接觸多了死者遺骸，對于死人尸體不太懼怕，在加上我聽說，那位老人未曾死去，很想驗證一下千禧才的說法，嘗試著吸收一下負面氣息，這才自告奮勇。
麻桿老板皺起眉頭看我，不悅道：“你憑什么去？你會穿壽衣么？那可是個技術(shù)活兒。”
我腆著臉說：“老板，你可以教我的。如果把我教會了，以后我跟著你打工，隨便開點兒工資就行。我每天下午三點以后都有時間，風雨無阻。”
麻桿老板聽我如此說話，笑問道：“真的？”
我連連點頭。
客戶早已經(jīng)等不及了，催促道：“不管誰來，快點兒吧！”
麻桿老板站起身來，抽了抽鼻子，說：“最低30。”
那人終于妥協(xié)了，急匆匆道：“30就30，快點兒吧！”
走出鋪子以前，麻桿老板怕我耽誤事，跟我說：“替人穿壽衣這種事兒一般人干不來，干壞了又特別難看。這樣，趁著對方?jīng)]看清楚你的模樣，趕緊穿掩蓋一下，省的你弄砸了丟我臉，還有啊，既然你自告奮勇，我也不想虧待你，分你給10塊錢好了。”
當時可把我高興壞了，我跟周老板忙活一個月才掙80塊錢，今天給將死者穿個壽衣就能掙10塊！
看來痳五說的沒錯，喪葬行業(yè)利潤很高。我也不求每天都有買賣，隔三差五的來上幾次，一個月有那么七八回，就能頂上我一月工資了！
我越想越興奮，渾然不管麻桿老板拿給我的掩蓋衣服多么難看，快速穿戴好，再把口罩和白手套蒙上，悄悄弄破左手無名指，好讓我吸收將死者氣息。
一切都搞定之后，馬上走出喪葬鋪，一路上美滋滋的。這個時候我只想著賺錢，心中那點兒懼意早就沒有了。
來到醫(yī)院，麻桿老板教我手藝。先把將死者手臂提起，把衣服袖子穿進去，再把衣服放在他身邊，使勁兒抬起胳膊，把衣服鋪在將死者后背下方。緊接著，來到病床另一邊，提起對方第二條胳膊，依樣畫葫蘆穿好衣袖。
這個時候有講究，如果對方剛剛死亡，身體是僵硬的，可是關(guān)節(jié)方面尚能動彈，趁他還能動彈的時候，盡快給他穿好衣服。
如果對方死了很久，徹底僵硬了，那就麻煩了，需要把第二只衣袖從他腰部穿起。幸好那些壽衣都是寬大的，如此穿起來并不費勁。倘若是尋常衣衫，絕對不可能穿進去。
通常來說，壽衣一共是兩層，里面是白色的，外面是灰色或者黑色甚至藏青色。當然也有例外，有些家屬講排場，喜歡用黃色，還有些家屬喜歡用暗紅色。
其實在我看來，壽衣的顏色不是關(guān)鍵，反正都要燒掉，再大的排場只是個安慰而已。
今天的將死者心臟不好，在我學著給他穿壽衣的時候，還沒有徹底死亡，甚至還能對著我笑。在我接觸他以前，心里非常抗拒，生怕因為我的緣故，導(dǎo)致人家提前死亡。
所以我一直很小心，把左手無名指蜷縮起來，生怕觸碰到他。為他穿褲子的時候，終究還是碰到他了，當時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心說完蛋了，害死人了！
京公網(wǎng)安備 1101080202829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