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肯定煎不壞的，周老板怕我緊張，還是要叮囑一下。當我把第一鍋包子盛出來的時候，周老板掃了一眼，嚷嚷道：“你這個死貨，讓你不要煎壞了，還是給我煎老了。”
“煎老了”不是糊了的意思，而是我放油太多，地下那層包子皮泛著金黃色，過于酥脆了，周老板心疼油，這才罵我。
顧客們笑道：“煎老點兒好吃。”
周老板心疼不已，沖著我開罵：“你個死貨，黃豆油很貴的，下一次給我少放點，小王八蛋，早晚讓你搞得我虧本！”
我受不了他嘟囔，趁著老東西不注意，抓起個包子就吃，然而太燙了，差點把我嘴唇燙掉。
可憐我第一次吃水煎包，竟然連味道都沒嘗出來，稀里糊涂就咽下去，而且還燙傷了。等我繼續(xù)偷吃的時候，周老板卻把我看的緊了，再也偷吃不成。
客人們一波波的往上走，煎的總比包的快，剛剛準備好的包子不夠用了，我只能一邊看著火，一邊跑過去幫忙。
這個時候哪里有“凈手”一說，這廂弄完了柴火，灰不溜秋的，胡亂往棉襖上一擦，那廂就去包包子?？腿藗円膊惶舸?，不干不凈吃了沒病。
一股腦的忙過去，又得包、又得煎，小米粥就沒人管了，只能讓客人們自己盛，我和老周連數(shù)目都懶得記。
那個時候民風淳樸，不存在吃了不給錢，或者故意少給一說。忙來忙去的，時間過的特別快，擺攤的客人吃過以后，學生蛋子們開始上桌。
有個人遠遠的喊：“哈，那不是橙子么？怎么淪落到賣包子啦？”
聲音響起的時候，我一聽就知道，來者是劉萬峰。人家家里有錢，隨時吃的起水煎包，乃是周老板的穩(wěn)定客戶，逢集必來。
不光是大集的時候，平時他也吃，經(jīng)常讓周老板的兒子周雄帶到學校里去，十足十的大客戶。周老板見到劉萬峰的時候，笑得就跟哈巴狗似的。
劉萬峰早就從周雄嘴里知道，我在周猛手下打工，今天他故意帶著很多同學來，想要讓我當眾出丑。
我忙著賺錢，哪里顧得上搭理劉萬峰？只把他當成空氣處理。
可是劉萬峰不干了，嚷嚷道：“老周，你是怎么教伙計的？見到我連個招呼都不打？！豈有此理！”
劉萬峰是周猛的大客戶，老家伙不敢得罪，只能板起臉來教訓我：“死橙子，趕緊給劉同學盛碗粥，再把馬扎和桌子擦干凈，劉同學見不得桌子太臟！”
如果放在平時，我才懶得搭理這廝，就沖他故意破壞我驅(qū)邪的事情，老子沒揍他就算他走運了。
可是現(xiàn)在不行，我是小伙計，人家是大客戶，我必須聽老板吩咐，趕緊把人家伺候好。
當我拿起抹布擦桌子的時候，劉萬峰一巴掌扇在我腦袋上，破口大罵道：“草你大爺?shù)?！這塊抹布多少天沒洗了？你他媽的給我換一塊去！”
我們只帶了一塊抹布，怎么換？再說了，周猛小氣的很，哪里舍得購買新抹布？我只能跟劉萬峰說：“對不住，只有這一塊抹布。”
“只有這一塊？”劉萬峰其實早就知道，可是他故意說：“那可不行，”這家伙抱著胳膊看我，冷笑道：“你給我買一塊新的去。”
周猛明知道劉萬峰故意找茬，可是他不敢得罪人家，只管跟我說：“愣著干啥，買去??！你個死貨，一點眼色都沒有！”
我把抽屜拉開，拿起五毛錢就走，周猛嚷嚷道：“干嘛拿我的錢？！”
我不拿你的錢拿誰的？難道讓我倒貼錢??？這下我可不干了，立刻反駁道：“總不能讓我自己掏錢。”
周猛說：“在你沒來之前，劉同學從來不嫌棄抹布臟，自從你來以后，他就開始嫌棄了，說明這是你的問題，當然由你自己掏錢。這樣吧，我知道你現(xiàn)在沒錢，從你工資里扣好了。”
你妹！
這算是哪門子歪理？
當老板的就可以隨便欺負伙計？
我恨恨的想，別以為鄉(xiāng)下人好欺負，現(xiàn)在你黑我五毛，一會兒我偷你1塊，看誰吃虧！
劉萬峰他們眼看著我吃癟，紛紛起哄道：“周老板說得好，本來就是伙計的事兒，嗨，小橙子，趕緊買抹布去！”
我晃了晃腦袋，心說，由著你們嘚瑟，一會兒給你們吐口唾沫，讓你們吃老子的口水！
等我買完抹布跑回的時候，發(fā)現(xiàn)劉萬峰他們已經(jīng)吃上了。真是可惜，絕好的使壞機會竟然被我錯過了。
劉萬峰嘴里叼著包子，慢條斯理的吃著，緩緩的咽下去，嬉笑道：“傻橙子，讓你買抹布你就買啊，白花錢了吧？哈哈哈哈...傻B！”
很多人跟著他笑，都是些勢利眼，看中了劉萬峰有錢，天天跟著他瞎晃蕩，學習倒也一般般。我不想跟他一般見識，我是來打工的，能賺錢就好了，沒有必要跟客人置氣。
劉萬峰一邊吃包子一邊帶領(lǐng)人調(diào)笑我，搞得包子攤旁邊人人皆知我李橙子是個讀書不靈的大笨蛋，而且還中過邪。
可是，讀書歸讀書，我可不是個笨蛋，只是我不喜歡讀書而已，哪能受他調(diào)笑？菩薩也有三分火呢，當時可把我氣壞了，真想在他包子里吐口唾沫，可惜我想歸想，終究干不出缺德事兒來，只能一個人生悶氣。
好不容易熬到劉萬峰他們吃完了，結(jié)果那小子又說：“橙子，中午的時候我還要吃包子，你給我打包送到學校里來。”
我不想去他們學校，不想讓千雪看到我賣包子，立刻說：“我們不外送。”但是周老板已經(jīng)答應(yīng)下來，真是氣死我了。
這一天忙了一上午，偏偏在中午時分下起了春雨，我們早早的收攤。收攤以后，周老板跟我說：“別忘了給劉同學送包子去，人家要20個呢。”
我看著門外的瓢潑大雨，低聲道：“稍微晚一點兒行不行，這雨下的正大，穿著雨衣也不頂事兒。”
“不行！”周老板斬釘截鐵道：“劉同學11點半下課，你必須準時送到。他是我們的大客戶，每個集市都會帶著很多人來吃包子，咱們得罪不起。”
沒辦法，我只好穿上雨衣，騎著自行車往學校里趕。我們鎮(zhèn)不大，周老板的包子鋪距離鎮(zhèn)高中只有三里地而已，可是那雨實在很大，風又急，我還得擋著包子，最后淋了個通心涼。
等我冒著大雨趕到學校的時候，剛好趕上中午放學，門衛(wèi)對我們這類人并不約束，管都不管就放進來。
我把自行車停在教學樓旁邊，拎著包子往二樓跑，一直跑到教室門口，剛好看到劉萬峰帶著三五個人站在走廊里看雨。
見到我以后，劉萬峰大聲道：“哈，送包子的小伙計來了！”他故意轉(zhuǎn)過身去，沖著教室里喊：“千雪，千雪，快來看，李橙子送包子來了。”
當時我緊張壞了，生怕千雪嫌棄我。忐忑不安中，聽到千雪回應(yīng)：“人家靠勞動賺錢，憑什么笑話人家？”
這句話讓我信心十足，再也沒有任何不安?？墒乔а┑恼f法惹惱了劉萬峰，這家伙看我的時候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等我把包子遞給他以后，他把包子顛了一下，突然扔在地上，口中說：“涼了。”
現(xiàn)在是春天，天氣還冷，別看我穿著棉衣，被雨打透了以后冷的要命，當時我一個勁兒的打哆嗦，強忍著寒意跟他解釋說：“外面下著雨，我已經(jīng)盡力保護好包子了，涼了也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誰？難道怪我??？草！”劉萬峰嚷嚷道：“橙子你自己說，涼了的包子怎么吃？”
不等我給出答案，劉萬分很不耐煩的擺擺手，招呼周雄。周雄趕緊跑過來，討好道：“劉大哥，啥事？”
劉萬峰板著臉說：“這些包子都是你們家的，現(xiàn)在它涼了，你說還能吃么？”
“能吃啊，”周雄生怕劉萬峰不給錢，小聲道：“的確是下雨弄涼的，怪不得橙子哥，你看他都凍成那樣了，多不容易？劉大哥我跟你說啊，這些包子還沒涼透呢，您就將就一下怎么樣？”
周雄對我不錯，說話的時候照顧頗多。劉萬峰不肯賣他面子，嚷嚷道：“要吃你吃，反正我不吃！再讓你們家伙計再給我送些來，這一次不要再搞涼了！”
周雄十分為難道：“那...這些涼掉的包子怎么算？”
劉萬峰從兜里掏出兩塊錢，一下丟在地上，冷笑道：“怕我給不起錢?。坷献硬蝗卞X，打發(fā)個要飯的小伙計足夠了！”
他把錢扔在了地上，又說我是要飯的，簡直太不尊重人了，我不想撿那些錢，悶聲道：“我不要丟在地上的錢。”
“愛要不要！反正我已經(jīng)給過了！”劉萬峰抬起下巴跟我說：“李橙子，你他媽的少在我面前講什么自尊！誰不知道你讀書不行？誰不知道你笨的要死！既然你笨，就得賺笨錢，不服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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