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想問叔叔到底怎么回事時,叔叔已經(jīng)走了,我也清醒過來。仿佛那一段時間的時光是停止的,我看到一切都只是自己回憶罷了。
回去之后,我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嬸子聽后甚是驚訝:“怪不得三年前你大奶奶回來,說我已經(jīng)跟你叔叔沒有了夫妻之緣,如果想要繼續(xù)續(xù)緣的話,就讓我們分房睡,當時我還琢磨的,是不是我們會離婚的,沒想到是你叔叔三年前就壽命已盡。”
也許是吧。
很多真正懂得天機的人,是不會說的那么清晰,只會拐彎抹角的點撥下,說的很朦朧,至于你能不能參悟的透,都是要看你自己。
往往世間的人是參悟不透,他們就像是預(yù)言似,很快被人給淡忘,一直到事情發(fā)生之后,才會想起??墒牵K究都晚了,一切都是追悔不及。
嬸子雖然是聽了大奶奶的話,跟叔叔分房睡了,但這三年來,他們幾乎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大部分是因為嬸子愛打麻將,經(jīng)常打麻將,叔叔看不慣,才會吵架。叔叔的意思很簡單,煤場很忙,每年只有到了秋后才有生意,請人還要給錢,就讓嬸子先不要打麻將,過去幫忙,等冬天閑了再打麻將。
當時叔叔還說,將來煤場賺來的錢再多,都是嬸子,先少打幾天麻將,以后有錢生活才是最重要。
可是嬸子從不聽,還頗有怨言,因為之前叔叔也經(jīng)常打麻將,有時候好幾天好幾夜都不回家。直到三年前叔叔突然不打麻將,別人怎么請都不去,四周借錢弄了個煤場,一心放在煤場生意上。
之后,嬸子又是很迷惑:“家里有他藍色西服,我怎么不知道,你們誰見過他穿過西服?”
在場的人,不光是我,就連父親、母親以及四周的鄰居,都從來沒有見過叔叔穿過西服,一個個都充滿懷疑,覺得我可能撒謊。
但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很迷信,嬸子又念在我不會騙她的份上,便回到屋子里面找了下。將柜子,以及床下放衣服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就是沒有找到西服。
我告訴嬸子,叔叔是說放在箱子里面的。
嬸子皺眉看了一眼墻角的箱子:“這箱子還是我當年跟你叔叔結(jié)婚時,你奶奶給我們的嫁妝,都好幾年沒有用過,里面怎么會有西服呢?”
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箱子,將里面陳年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快到最后的時候,我看到嬸子手臂僵硬了下,之后慢慢的從里面拿出了一件藍色西服,一雙嶄新的皮鞋。
大奶奶是那天下午回來的,她從村口就開始大哭,一直哭到家里頭,匍在棺材跟前,說都是她的錯,那天西山老母找她一起出去騰云駕霧,她就去了;是那一幫的鬼差,趁著她沒有在的時候,偷偷的將叔叔給抓走。她知道后叔叔已經(jīng)死了,身體都僵硬,魂沒法回不來了……
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要多傷心有多傷心,要多悔恨有多悔恨。
村民們都沉默下來,認真聽著大奶奶的哭訴,從大奶奶的口中得知,叔叔本來是三年前就陽壽已盡,是她到當?shù)啬棠虖R求老奶奶,老奶奶承諾,只要叔叔每月初一、十五都給她燒紙,就不管叔叔的事。閻王那邊過來收人,只要大奶奶攔著,叔叔就不會死。
她一邊哭訴的,一邊狠狠打自己耳光,發(fā)出脆亮的響聲,自責自己沒有臉再在這里待下去,也沒有臉再管這邊事,連自己侄子都沒保護好,哪里還有臉在這里食村民香火等。
村民們大部分還是心善,心軟,一個接著一個去拉大奶奶,勸說的不怪大奶奶,這就是叔叔的命,命到頭來,就算想攔都攔不住。還說,以后繼續(xù)信仰大奶奶,有事就會找大奶奶幫忙。在村民們不斷勸導下,大奶奶才漸漸平伏了情緒,不再哭泣,只是跟嬸子不斷道歉,希望嬸子能原諒她。
嬸子跟大奶奶關(guān)系很好,拉著大奶奶的手到另外一個屋子中說話,臨走前,我看到嬸子用邪異的眼光看了我一眼,那樣的目光,讓敏感的我瞬間就捕捉到,也記住。
但想到是嬸子,便沒有放在心上。
叔叔死后,附近四周的村子一些過去欠叔叔錢的人,主動過來還賬,沒有還錢的人,在我拿著賬本帶著嬸子,也很順利的討回來。本來以為所有的賬單都要回來了,不知道嬸子從哪里找到兩張殘缺的紙,上面寥寥草草寫的幾個字。
嬸子說,這也是別人欠著他們家里的錢,其中這個老陳,是前兩個月夜里來拉煤,說當時沒有帶錢,你叔叔就記了下來。但是那張紙上,僅僅只是模糊寫了村名,老陳,三千塊,便沒有其他的字。
至于另外一張紙寫得更簡單,僅僅寫了三個字:欠五千。
第二張紙沒有地名,沒有名字,甚至連個代號都沒有,根本不知道是誰欠著,很難尋找。我們只能按照第一張紙上的線索尋找,到了那個村后,打聽了半天,就找到兩個老陳,但是他們都說沒有過來拉煤。
嬸子也記不清楚老陳到底是什么樣子,因為是夜里,看不清老陳的樣貌。
這兩筆賬,我們也就認栽了。
夜里我要守靈,哥哥跟父親性格很像,他們都是害怕這些,所以不會進到屋子中的,只有我一個人在靈堂中。每天夜里,棺材四周都會灑滿面粉,這是我們這里的規(guī)矩,說在頭七時,死者靈魂隨時都可能會回來看望。
守靈夜里,按照我們這里規(guī)矩,每過一段小時都要燒一次紙。
到了凌晨兩點多時,大部分人都睡去,我也開始昏昏欲睡,突然一陣冷風吹進來,我猛的清醒,看到有個老頭緩慢走進來,手里頭還拿著一個袋子,應(yīng)該是給叔叔燒紙的。
這兩天來,叔叔過去的同學,以及朋友都會過來燒紙,可這大半夜的還有人來,也把我嚇了一跳。老人走到屋子中,看著棺材中叔叔的尸體:“我是xx村的老陳,白天沒有在家,不知道他已經(jīng)走了,也不知道你們?nèi)フ椅乙~,夜里聽說過就匆忙過來還他錢。”
老人嘴里說的還錢,可從袋子里面掏出來的都是冥幣,一疊一疊放在盆子中燃燒。一直到他走的時候,我才站起來忙問道:“對了,你不是來還賬的嗎?”
“已經(jīng)還完了。”
老人轉(zhuǎn)過頭咧開嘴笑著,那是一張滿臉皺紋的臉頰,黑乎乎的,上面沾著很多的泥土。我才發(fā)現(xiàn),那一雙眼睛是沒有焦點,他說完之后便走了,一步邁出去,就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陣陰風吹過。
眼前一個人都沒有,難道剛剛是我的錯覺嗎,可回頭一看,盆子里面的灰燼還沒有燃燒完。此時我能確定剛剛真的有人來過,又或者說,是鬼。
這不是一筆小賬。
我們老家是在平原地區(qū),四周沒有煤礦,只能從山西拉煤過來,然后再賣給這里人,基本上就是賺個差價。北方冬天很冷,很多都要燒煤氣才燒煤,但每家不會買太多。
這個事情我并不打算告訴父親,也不打算告訴過任何一個人,如果要告訴的話,我想只能告訴大奶奶,因為她是通靈之人,可以見到鬼怪,也會相信我沒有撒謊。
“剛才是老陳來還債吧。”不知何時,大奶奶從里屋中緩慢走出來。
我點了點頭說是。
大奶奶慈祥目光落在我身上:“你從什么時候可以看到那些東西了?”
第一次見到的鬼,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婆,穿著深藍色棉襖,拄著拐杖,頭發(fā)亂糟糟的。當時我家正在蓋新房子,在馬路邊,有很多的設(shè)備,盡管父親知道不會有人偷,但擔心萬一,還是決定要去看守,其實就在那里睡覺。
我看父親年紀大了,便下定決心自己去,可就在那天夜里,我見到了她。我正在玩手機,正在跟一個大學一個女生聊天,那是我一直很喜歡的女生,她那天夜里為感情失眠,我正在心痛開導她。
突然,我感覺到自己不能動,全身上下都沉重的很,就像癱瘓了一般。不,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是我,但不是我的靈魂,只是我的身體。我仿佛有感覺到自己很輕,輕的一點重點都沒有,直接飄了起來,就站在床邊,我看床上還躺著一個我,那手依舊還握著手機,還有女生發(fā)來的信息,都是那么的清晰。
之后我便看到了她,她是知道我的名字,從她出現(xiàn),遠遠地就在呼喊我的名字——小松,小松……
聲音不斷的在耳邊四周回蕩。
我很害怕,想要逃,我根本顧不上床上的我,哪怕現(xiàn)在的我就只是一個靈魂,沒有軀體。在極端恐懼中,我想到的只能跑,趕緊離開這個地方,跑回到家中。
可是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能動,全身上下僵硬的很,甚至連呼吸都不能,我拼命的呼吸,用盡力氣想要逃,可雙腿就像灌了鉛鐵似的,又像雙腳是長在土地里面,怎么都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來,站在床邊。
她拄著拐杖,慢悠悠的走到了我跟前,但并沒有看我,只是一動不動盯著床上的我。此時,我看清楚了她,完全看清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