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梓墨下意識地理了理衣服,手足無措,聲音都有些顫抖,是葉玉兒從未見過的慌亂。
就是上次回去,老狐貍也沒這么不安……
這次是怎么了?
“不用準備,我們到了再去弄這些,他們又不是沒看過你什么樣,怎么,我的大叔難不成怕了不成?”
葉玉兒故意用激將法,想激下胡梓墨,讓胡梓墨愛面子,一怒之下就直接答應(yīng)了。
出人意料的,胡梓墨這次沒有跟葉玉兒糾結(jié)大叔這個稱呼。
相反地,胡梓墨猶豫了下,可憐巴巴地看了看葉玉兒,弱弱地問道:“如果說大叔怕了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不去了?”
……
……天吶,有沒有人來告訴她,這個這么慫的人到底是誰?
這不是她熟悉的老狐貍吧?
平時的老狐貍都那么腹黑,又毒舌,老是給他挖坑跳,怎么可能是眼前這幅模樣?
她,是出現(xiàn)幻覺了嗎?
“不可以,走了!”
葉玉兒直接拉著胡梓墨就朝車站走去,一路上,葉玉兒顯得很興奮,但是胡梓墨卻是沉默寡言,不怎么說話。
不知道是無話可說,還是不想說話。
葉玉兒一個嘰里呱啦了一大番,覺得沒人搭理她,也就訕訕地閉了嘴,看著車窗外面了。
只是,葉玉兒沒想到,這次她回來,抱憾終身。
才知道胡梓墨之所以攔著她不讓她回來的原因……
不過,如果有第二次選擇的權(quán)利,她依舊會回來的,因為不回來,她會更后悔。
這種后悔,比遺憾更加可怕。
因為無法彌補。
剛走到葉家村村口的時候,葉玉兒也沒覺得什么不對勁的,但是走進村口,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村子里太安靜了,安靜到一種可怕的境界……
以前每次她回來的時候,村里人雖然不多,但是每次她回來的時候,村里都有人,見到認識的,會打聲招呼,站下來寒暄幾句。
可現(xiàn)在,她村口一路走來,一個人都沒看見。
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村里有喜事了,另外一種就是……白事……
葉玉兒心里有些不安,特別是離家的方向越來越近的時候,這種不安就陰魂不散地越來越濃……
胡梓墨能清楚地感覺到,葉玉兒的手不停地在冒汗,黏糊糊的汗沾了他一手,盡管他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但是他現(xiàn)在除了一直陪在玉兒身邊,也不能做什么事了。
終于,在葉玉兒的坎坷不安中,他們緩緩地到了家門口。
迎面而來的就是掛在木門上的喪幡,門的兩邊還擺放著幾個大大小小的花圈,很多人聚集在她們的家門口。
有師傅在吹著嗩吶,吟唱著大悲咒,燒紙錢的……
模糊了葉玉兒的眼。
有人去世了?
這是葉玉兒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為什么會把花圈放在她和舅舅家門口?
第二個想法快速地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舅舅呢?
她的舅舅呢?
為什么今天她回來,舅舅沒有出來接她?
她發(fā)了短信告訴了舅舅,為什么舅舅沒有出來?
她的舅舅呢?!?。?/p>
她怎么沒有看見舅舅出來,沒看見舅舅的背影?
門口聚集了很多同村的人,有人看見葉玉兒拉著胡梓墨的手站在門口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下的活,看著她的目光,各有不同。
有同情的,也有安慰的,還有……可憐。
為什么要用這種表情看著她!
不要用這種表情看著她!
她不需要人同情,不需要可憐,她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她有舅舅的!
即使是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葉玉兒仍舊選擇了自欺欺人。
下意識地就沖進了靈堂,看著棺材里躺在的那張熟悉的臉,一瞬間,就懵了。
淚水簌簌地流。
那個躺在棺材里的人是……舅舅?
為什么會這樣?
上次她走的時候,舅舅還是好好的,為什么她這次回來,舅舅就躺在棺材里了?
只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而已。
怎么一個好好的舅舅就不在了?
“啊——舅舅!??!”
葉玉兒的淚水像是決堤的堤壩,撲在那棺材上,哭的撕心裂肺。
她竟然,連舅舅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舅舅一手把她帶大,對她像是親生女兒,從小疼到大,硬是沒讓她受一點點委屈。
所以,就算從小就沒有父母,知道自己被拋棄,她仍舊心懷感激,仍然覺得上天待她不薄,因為讓她有一個舅舅。
不是父女,勝似父女。
可現(xiàn)在,就連她唯一的親人也要被帶走了。
有沒有可以來告訴她,躺在那個棺材里面的,不是她的舅舅。
不是的?。。?/p>
她一定是在做夢?。?!
能不能不要帶走她唯一的親人,能不能當成一個夢,醒來,一切都會好好的。
葉玉兒伸著手,顫巍巍地伸向葉元正的臉,這張臉啊,她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她從來沒有這樣好好地坐下來,摸摸舅舅的臉,那張和父親一樣清瘦的面容,再也看不到了!
上次回來的時候,你親切的笑容,柔和的目光,那么真真切切!
想不到這竟是最后一面!
苦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淳樸善良的舅舅,竟以這種方式離開了!
我的舅舅!
真正痛到心底的時候,連哭都哭不出來,只覺得無助,孤獨!
“玉兒,我還在。”
胡梓墨上前,輕輕地摟著葉玉兒的肩膀,輕聲說道。
當初玉兒說要回來的時候,他早就預(yù)料到了這種結(jié)局,他想過不要玉兒回來的。
可是,又覺得他不應(yīng)該替玉兒做決定。
葉元正是玉兒最親的人,玉兒有權(quán)力回來參加葬禮的。
他怕玉兒以后知道事情真相的時候,會怨恨他。
“嗯。”葉玉兒擦干了臉龐上的眼淚,回頭看著胡梓墨點點頭,一張小臉蒼白得嚇人。
眼神空洞。
“我們一起送舅舅走完這最后一程吧。”
“好。”
胡梓墨沒有任何異議。
在幫著處理葉元正后事的時候,葉玉兒安安靜靜,不哭不鬧,辦事利落,跟著守靈,接待客人,平平靜靜地送走了葉元正離開。
每一個人客人來的時候,葉玉兒都會跪下去,恭恭敬敬地行禮。
不管地上有沒有石頭,都跪。
舅舅沒有孩子,她就是舅舅的孩子,男孩子能做的,她一樣能做。
絕不會讓舅舅差別人一點。
她不會哭,舅舅不希望她哭,從今以后,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她不能讓舅舅走的都不心安。
葉元正的頭七以后,打理好一切,送走了來祭拜的村民親人,葉玉兒呆呆地看著這空蕩蕩的房子。
這里,有舅舅和她所有的回憶。
這是舅舅跟她一起吃飯的桌子,這是舅舅為她做飯的廚房,這是舅舅用過的農(nóng)具……
葉玉兒手輕輕地撫摸過這些她熟悉的,不熟悉的……
面無表情。
哀莫大于心死。
從今以后,她沒有舅舅了。
沒有父親了。
摸過葉元正睡得那張床的時候,葉玉兒忽然想起,舅舅以前經(jīng)常跟她說,要是有一天他不在了,就把枕頭里的東西拿出來,里面有他留給她的東西。
葉玉兒迅速地把枕套拆開,掏出里面的棉花,在一堆棉花里面,找出了一個紅木盒子。
這盒子,看上去年代很久遠。
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最上面是一個信封,葉玉兒打開信封,里面是葉元正用鉛筆寫的字,歪歪曲曲的,卻讓葉玉兒覺得好生溫暖。
“玉丫頭,當你看到這信封的時候,舅舅可能要先走了,不能以后在操心照顧你了。你不要太傷心,也不要哭,舅舅不想看著你哭。其實舅舅很久之前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了,只是你一天天的長大,舅舅就越來越舍不得離開……
可是現(xiàn)在舅舅不得不離開了,以后你要一個人好好的,堅強地活下去。不要聽舅舅的話,不要想著報仇,你能平平安安過下去,舅舅就很知足了。盒子里的東西是舅舅這些年的積蓄,你留著,以后要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也不至于餓死。
還有,舅舅雖然不喜歡那個叫胡梓墨的,但是他對你還不錯,舅舅看著你也喜歡他,你們要是能成的話,舅舅也不反對……玉丫頭,舅舅愛你……”
再往盒子的下面看去,是些皺巴巴的錢,一百的,五十的,還有她從小到大的獎狀。
這些她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的獎狀,還被舅舅留著……
……
她的傻舅舅……
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替她打算好一切了……
葉玉兒愣在原地,睜著眼,流不出眼淚。
“玉兒……”
胡梓墨看著葉玉兒像個木偶人,整天不笑不哭,就坐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不跟任何人交流,就算是叫她,也只是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看著你。
心疼得緊。
他寧愿玉兒可以像一般的女子一樣,哭出來,質(zhì)問他當初葉元正和她說了什么,瘋狂的爆發(fā)出來。
也不要看著她像一個空心人一般,失了魂魄。
“我沒事。”
葉玉兒回頭,看了看胡梓墨,搖頭。
臉比之前更加蒼白。
沒有一點點血色。
“玉兒,你別這樣,你這樣,我看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