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來,曾今有個人給我發(fā)過的一條信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他就是那個啞巴,可惜他在我的面前慢慢走進鴨子灣水庫里,第二天報紙上登上了他的尸體認領(lǐng)啟事。
可是我和他并不認識,甚至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一個男人。一個扎著女人頭發(fā)辮的男人。
“它是一個陌生人送給我的!”旁邊的姑娘淡淡的說了一句。
車緩緩的停在路邊,車門緩緩的被打開。
身邊的這個姑娘又用哪個看起來非常別扭的姿勢跨過我面前,向車外走去。
我想追上他,把心里還存在的許多的謎底問個清楚,可是我的腿已經(jīng)不再聽候我的使喚。
我低頭,發(fā)現(xiàn)我的褲管里,空蕩蕩的。褲管下面的鞋子,也只是一雙顏色單調(diào)的鞋子而已。
我的袖管,也和她一樣,被灌進來的風吹得像帆船上的帆布一樣。
我的手和腳,忽然間的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光棍的身體。
“他是男人還是女人?”我對著她漸漸模糊的背影喊道。
“他是一個陌生人!”她細小的聲音,被車門緊緊的擋在車外。
車又慢慢的啟動,慢慢的加速,向黑夜里駛?cè)ァ?/p>
‘陌生人’?誰是陌生人?
是我不知道姓名的人?還是我從未謀面的人?或者和我沒有深交的人?
或者是我的QQ里那個叫做‘陌生人’的名字的人?
我好像陷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洞之中。
車頂上的后視鏡里,開車的司機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小心翼翼的把握著手中的方向盤。
坐在車前方的乘務(wù)員也慢慢的睜開眼睛,臉上露出職業(yè)的微笑。
他們,又都好像活了過來。
車里,漸漸的有了活人的氣息。
我的手和腳,又出現(xiàn)在他們原本應(yīng)該存在的地方,還和原來一樣的靈活。
車頂上電視機的屏幕上,那個不停重復播放的電影,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上了鄧麗君的《甜蜜蜜》,聽得讓人犯困。
我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大巴車已經(jīng)??吭陉柍堑慕值郎稀\囬T已經(jīng)打開了,正在等待著我下車。
我下車,又站在這個熟悉的地方。
天微亮。手機里顯示現(xiàn)在是早上六點半。
默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起床了。
我撥通了默的手機號。
“喂?”電話那頭傳來默含糊不清的聲音。
“起床沒?”
“嗯!你到了?”
“剛到!”
“辛苦了!”
“你見到那種奇怪的蟲子了嗎?”
“沒有!”
我聽見電話那頭水龍頭在流水的聲音。
“你在干嘛?”
“我剛刷完牙,正在洗臉!”
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她是不是又把那條奇怪的蟲子放在嘴里,來回的涂抹牙齒?
“你用的是哪個牙刷?”
“我的啊!黃色的,怎么了?”
“還是換一個吧!”
默掛掉了電話。
天亮得很快,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大亮了。
路邊的早餐攤早已經(jīng)冒起了騰騰的熱氣,像霧一樣。
我走進一家早餐店里,里面是兩個中年男女正在忙碌。他們應(yīng)該是一對夫妻。
“我要一碗熱豆腐腦。”我對那個老板娘說。
“好的,一碗熱頭腦!”她笑著應(yīng)答道。
我可能是聽錯了。
我坐在桌子前等著。
她端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放在我的面前:“你的熱——頭——腦——!”
我聽得清清楚楚,她說的的確是‘熱頭腦’!
眼前一碗白花花的,還在不停晃動的豆腐腦。我立刻一點食欲都沒有。
“老板,我能不能換一碗別的?”
“這是純的熱——頭——腦——漿——!”老板娘臉上有些不高興。
我付了錢,逃出這間早餐店。
我在路口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去紅大陽小區(qū)!”我對身邊的出租車司機說。
我想去看看那個地方,那兩個女人還在不在。雖然那里曾留下我最恐怖的回憶。
“好勒!”
這個出租車司機好像對我這個外地人很熱情,嘴里一直不停的對我說著我根本聽不懂的話。他的手也跟著他的喋喋不休在我面前不斷揮舞著,最后索性雙手不再把握方向盤,在我面前胡亂的比劃著什么。
我茫然的看著他。
“你聽懂了嗎?”他看著我。
我只聽懂了這一句話。
他有些生氣,開著車胡亂的穿梭在街道上。
最后,他狠狠的宰了我一筆,比計價器上面的數(shù)字整整多了一倍。
我又來到了‘紅大陽小區(qū)’的門口。
我輕車熟路的找到了16號樓802室。我敲開了那扇很熟悉的門。
開門的,是一個頭發(fā)白透了的老婆婆。
“你是~~~”她小心翼翼的看著我。
“月月是不是住在這里?”我也小心翼翼的問。
“不知道!沒有這個人!”
“你在這里住多久了?”
“我一直住在這里!”
她顯然是老糊涂了,恐怕早已經(jīng)忘記了時間的概念。
我又到了‘紅太陽小區(qū)’,敲開了朋的家門。
門開了,站在門口的是朋。
“你找誰?”她的臉上還帶著困意,顯然我的到來打擾了她的好夢。
“我找朋!”
“我就是!”她說。
“我們見過面的!”我希望她能夠想起我,尤其是在一起上學的時候。
“我看著你有些面熟。”她嘴里雖然這么說,但是臉上卻掛著明顯的迷茫:“有事嗎?”
“我是你的高中同學,我叫晟!”我不知道應(yīng)該此刻應(yīng)該和她說些什么。也許我應(yīng)該好好引導她回憶起我們在一起的學校時光。
“我不記得了!”她的臉上明顯的帶著不耐煩。
“哦!”
“還有事嗎?”此刻的她和高中時候的她完全變了一副模樣,變成了一副我不認識的模樣,甚至很陌生。
“沒事了!”
“沒事你胡亂敲什么門!”她憤怒的摔上門,把我尷尬的扔在門外。
我走在大街上,有些無助。
我應(yīng)該去找曉玉,她應(yīng)該還記得我。而且我還有許多問題要問她。
我坐車來到‘陽城法晚’報社大樓,通過前臺小姐找到了曉玉的辦公室。
她正坐在電腦前不停的敲擊著鍵盤。
她看見我,臉上又掛起了燦爛的笑容。
我終于看到了笑臉,心里也立刻暖和起來。
“你什么時候到的?”她把我引到一間會客室里坐下,為我泡一杯茶水。
“今早!”
“怎么想到來這里了?”
“正好路過,順便來看看你!”
“謝謝!”她坐在我的對面,裙子嬌羞的遮住了她的大腿。
“我還想問你一件事。”我說。
“你說。”
“我想向你打聽一下三個多月前在你們報紙上發(fā)過尋人啟事的一個叫‘朋’的人的信息。”我努力的在腦袋里編織好這句話。說出來后,我已經(jīng)喘不過氣了。
“這個我?guī)筒涣四悖?rdquo;曉玉拒絕的很干脆,臉上的笑容立刻拉成了一副電視機里和時政要聞的采訪者一樣古板的面孔:“我屬于采編組,你說的事情屬于廣告組。”
“你能幫我去問問嗎?”
“不能!而且三個月前刊登廣告的人,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的子樣!”
“他們有沒有留下什么身份證信息之類的東西?”
“他們留下的,只會是錢!”
我起身走了。
這個城市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又想念起家鄉(xiāng)的那種溫和、親切如家的感覺。
長途客車站里,人挨著人,熙熙攘攘。
我排了很長的隊,終于擠進售票口。
“我要回島城!”我扔進去一張錢。
里面的售票員在電腦上敲擊一番,像我一樣扔出來一張票。
我看了看票面:又是下午四點的車。
我坐在候車大廳里,傻傻的等待著四點鐘的到來。我愣愣的瞪著墻上的鐘表一下一下慢慢的跳動。它好像停了一樣。
終于等到四點整,候車大廳里沒有通知登車的信息。
等到了八點,還是每天聽見通知登車的信息。
我拿著票找到安檢口的一名女工作人員。她不屑的笑了笑:“那兩班車早已經(jīng)出發(fā)了!”
我選擇繼續(xù)等待,因為我知道還有一班半夜十二點的車。
雖然我很不情愿坐那趟車,但是我太想回家了。
終于等到晚上十二點,我又登上那輛大巴車。
車里,依舊還是那個開車的司機和那個乘務(wù)員。
我選擇了車最后面的一個角落里,把衣服蒙在臉上,開始睡覺。
不用看,我就知道開車的司機會在路上閉著眼睛開車;乘務(wù)員會閉著眼睛坐在那里。車上的電視機會不停的反復播放那個電影;半路上會停車;會從路邊上來一個走路姿勢很別扭的姑娘;她會坐在那個那個位置上;然后又在一個我不知道地方的路邊下車。
我果然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坐著一個姑娘——還是那個姑娘。
這次,她沒有坐在她原來的位置上,而是坐在我的旁邊。
她依舊還是愣愣的看著車頂上電視機屏幕里反復播放的那個電影,一遍又一遍。
沒有參照物的對比,大巴車好像就停在黑夜里某一個角落里一樣。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她好像是在對我說話。
她應(yīng)該是在對我說話,因為車里只有我和她會說話。
“不知道!”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嗎?”
“不知道!”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嗎?”
我楞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體。
電視機的屏幕上,正播放到大巴車撞向姑娘身體上的那一刻。
“我就像電影的里那樣,被車撞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