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荒草,伴著殘垣斷壁,秋風蕭瑟,吹起滿地的落葉,云朵兒只覺得觸目所及,滿眼荒涼,不知為何,心里也跟著一陣悲涼。
聽見大門被推開的聲音,樓重岄回首望去,瞧見云朵兒呆呆的站在門口,不由目色一凜,沉聲道:“不是讓你在外面等,怎么進來了?”
云朵兒驀然回神,她委屈的咬著下唇,解釋道:“我是聽里面沒動靜了,怕有什么意外,所以……”
樓重岄見她單薄的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快要哭了,不由心頭一軟,連忙語氣一緩,柔聲道:“快些將門關上,過來!”
云朵兒連連點頭,忙將那厚重的鐵門關上,向樓重岄走去,等到了近前才發(fā)現(xiàn),樓重岄身后還有兩個女人,只是他們都穿著灰白色的衣裳,在這蕭索的庭院里,幾乎與慘白的月光融為一體。
云朵兒被他們這副半人半鬼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躲到樓重岄的背后去,偷偷打量這兩人。
其中一個人倒在樓重岄的腳邊,似乎昏了過去,她赤著腳,腳被凍的通紅,上面還有一些深深淺淺的傷痕,她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紗衣,一頭黑發(fā)凌亂的蓋在身上,擋住了她的臉。
另一個似乎年歲不小了,一頭長發(fā)枯槁灰白,蓬亂冗長,不扎不挽,就那么隨意的拖在地上,她倒是清醒的,只是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整個人抱蹲在地上,縮成一團,身上本就有補丁的衣服都被扯爛了。
云朵兒驚駭不已,忍不住抬眼望向樓重岄,小聲問道:“夫君,這是怎么回事?”
不等樓重岄回答,那老婦人聽到云朵兒的聲音,猛地抬頭向她看來,一雙渾濁又驚慌的眸子,從蓬亂的灰發(fā)中顯露出來。
云朵兒接觸到那目光,心頭陡然一驚,下意識的用力攥緊了樓重岄的胳膊。
樓重岄連忙拍拍她的手,安撫道:“不怕。”
云朵兒努力平復一下驚懼的心神,壯著膽子再一次看向那灰發(fā)老婦,她依然用那渾濁而驚恐的目光望著她,不過這下她看清楚了,那老婦雖然裝扮可怖,可底子還是不錯的,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還是挺清秀的。
她不由有些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沫,低聲問道:“老人家,你、你沒事吧?”
老婦又是渾身一顫,竟緩緩手腳并用的向云朵兒爬了過來,樓重岄怕她傷害云朵兒,忍不住抬腳將她攔住,冷聲道:“今夜救你,純屬意外,你最好記住,今晚我和夫人從未到過此處!”
那老婦不由身形一頓,目光卻仍然在云朵兒身上逡回,她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竟隱隱有些淚意,眼底的驚恐退去,被疑惑和探尋填滿。
樓重岄見她這副樣子,俊眉不由皺起,心中有些懊悔,今夜他不該多管閑事的,這皇宮雖然已經(jīng)在十二年前換了主人,可這宮中依舊還有很多當年的老人。
思及此,他不打算再理會這個老婦人,擁著云朵兒道:“我們走吧!”
云朵兒見那老婦人也不回話,只是這么定定的看著她,總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便點點頭,轉身隨著樓重岄向外走去。
只是兩人剛走了沒幾步,便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嘶啞難聽的聲音,不由再次駐足,回首望去。
只見那老婦人,跪在地上,雙手比比劃劃,不知道想表達什么。
云朵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個啞巴!
“夫君,她好像想跟我們說話。”云朵兒見她這副樣子,心生同情,實在不忍就這么離開,不禁有些哀求的看著樓重岄。
樓重岄態(tài)度很堅決,他望著云朵道:“這里是后宮,我們就算幫她一時,也幫不了一世,等我們走了,她肯定還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云朵兒不禁為難道:“就算幫不了她,可至少聽聽她說些什么吧!”
“她是個啞巴,云朵兒。”樓重岄眼底露出不贊許的神色。
云朵兒卻依舊堅持,她想著小時候跟爹娘流落在外討生活,要不是一個心地善良的老婦人,給了他們幾碗白粥,他們可能已經(jīng)餓死在街頭,所以將心比心,讓她就此一走了之,她真的會良心不安。
思及此,她第一次忤逆了樓重岄的意思,從他手里掙脫,跑回到那老婦人面前,將她從冰冷的地上扶起,輕柔的幫她拂開亂發(fā),柔聲道:“婆婆,您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們說?”
瞧著云朵兒的舉動,那老婦人竟然情不自禁的滾下淚來,她一把抓住云朵兒的手,支支吾吾的比劃著什么,暗啞的嗓音聽起來十分刺耳。
云朵兒不禁皺眉,為難道:“我聽不懂。”
老婦人不知怎么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的滾下來,在她那張灰黃的臉上縱橫,讓云朵兒看得心里一陣難受。
她拿出手帕一邊幫老人擦干眼淚,一邊道:“婆婆,您會不會寫字?”
老婦人渾濁的眼底,陡然流露出一抹精光,她用力的點點頭,然后爬到一邊,找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快速的寫起來。
“你頭上的白玉簪子,哪兒來的?”
云朵兒猛然一愣,下意識的抬手摸向頭頂?shù)陌l(fā)簪,不禁疑惑的望著老婦人,她猶豫了片刻,正要回答,卻忽然被樓重岄一把拉起。
樓重岄幾乎是粗魯?shù)挠媚_抹去地上的痕跡,冰冷的眼神望著地上的老婦,語氣寒涼的警告道:“你這個瘋婦人,休要與我夫人胡說八道,否則我剁了你的雙手!”
那婦人聞言,嚇得渾身一抖,瑟縮著向后退去。
云朵兒想去扶她,卻被樓重岄不由分的拖到身后。
樓重岄轉身望著云朵兒,臉上的神色有些駭人,他死死捏住云朵兒的手腕,怒道:“你口口聲聲說聽我的,才這么幾天便學會擅自做主了嗎?”
云朵兒嚇得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樓重岄發(fā)這么大的脾氣,而且還發(fā)的莫名其妙,她囁嚅著道:“夫、夫君,不、不是,我、我……”
“去大門那里等我!”樓重岄不由分的沉聲吩咐道。
云朵兒被嚇壞了,她再次看了一眼那婦人,連忙轉身走向大門,不敢再忤逆樓重岄。
見云朵兒已經(jīng)走得足夠遠了,樓重岄再一次來到那婦人面前,他緩緩蹲下高大的身子,一把抓住她枯瘦的手腕,目光冰冷的打量著她,壓低聲音問道:“你是誰?”
那老婦人渾身抖得更厲害了,根本不敢看樓重岄,只咿咿呀呀的想要掙脫樓重岄的掌控,只可惜樓重岄抓的她牢牢的,哪里給她掙脫的機會。
“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是誰?”樓重岄的聲音充滿了戾氣,眼神更是冷漠無情。
那婦人驚恐的抬眼看向樓重岄,忽然用手中的枯枝在地上顫抖著寫道:“不要傷害她,求求你了。”
樓重岄心頭一跳,越發(fā)覺得這婦人身份蹊蹺,不禁沉聲道:“告訴我,你是誰?”
那婦人忽然神色就鎮(zhèn)定了許多,渾濁的眼底涌上濃濃的絕望和悔恨,眼淚又開始洶涌流下,她抖著手寫道:“我只是一個罪人,剛才我聽見她喚你夫君,對你也十分信任,想來你對她也是極好的,帶她走吧,離開皇宮,走的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樓重岄見她無論如何都不肯告知自己的身份,不由將她的手腕一松,緩緩站直了身子,沉聲道:“如果你為她好,就死也不要說今晚見到過我們!”
他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向云朵兒走去。
云朵兒遠遠的瞧著兩人詭異的情形,心里擔憂又不解,直到見樓重岄起身向她走來,并沒有為難那婦人時,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她總覺得沒能幫到那婦人,心里有愧,不禁再次將目光轉向那地上的婦人,卻見那婦人也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見云朵兒看過來,那婦人的神情竟然肅穆了許多,只見她傴僂著身子,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又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沖著云朵兒的方向,不緊不慢的磕了三個頭。
云朵兒驚訝的瞪大了雙眼,完全不明白那婦人究竟在做什么。
樓重岄走過來,見云朵兒這個表情,不禁回頭望去,看到婦人這一幕,不由眸色一黯,暗暗嘆了一口氣。
見樓重岄過來,云朵兒不禁挽住他的手臂,驚訝道:“夫君,你跟婆婆說了什么?她干嘛拜我?”
樓重岄對她安撫的一笑,柔聲道:“她是在感激我們的救命之恩,走吧,晚宴就要開始了,誤了時辰可是要被殺頭的。”
云朵兒聽了他的解釋有些迷茫,是夫君救的她,若她要謝,也該是拜夫君,可她剛才跪拜的方向,明明就是沖著她。
她心里滿滿的都是疑惑,可是聽說誤了時辰要被殺頭,也不敢再猶豫,忙點點頭,跟著樓重岄離開了這蕭索又讓她好奇的冷宮。
等樓重岄和云朵兒到達晚宴現(xiàn)場的時候,宴會還沒有開始,除了柔王和太子,護國大將軍和兵馬大元帥,以及朝中其他一些要員外,皇帝和山海國那位七皇子還沒有露面。
見樓重岄過來,隋靖堂不禁迎了上來道:“重岄,我一直想讓你見見父親,機會難得,快跟我去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