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酒吧作為本市唯一一間會員制酒吧，明確規(guī)定只有VIP才能自由出入，無人領(lǐng)路的顧客即使一擲千金也會被店家婉拒。牛得志用了五分鐘時間把我們變成酒吧會員，QJY用了五十分鐘打扮我們。

用她的話說，衣著不得體，進去也會被懷疑。與其在酒吧被盯梢，不如出門前好好準備下。經(jīng)過她的一番用心良苦，我倆成功從良家少男變成夜店牛郎。這還不算，為了撐場面，她還特意打電話把王大烈叫來當司機。

數(shù)日不見，王大烈看QJY的眼神還是那么飽含深情，真搞不明白QJY有啥好，能讓他如此迷戀。

我們的計劃也算萬無一失，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瘋婆子。她突然從胡同里跑出來，王大烈車技再好，也能不過躲過她的自殺襲擊。好在剎車踩得及時，車身緊貼著瘋婆子停了下來。就是這樣，瘋婆子還是被撞倒了。

車還沒完全停穩(wěn)，QJY就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她把瘋婆子扶起來，替她查看傷勢的同時還喊我們叫救護車。

瘋婆子直勾勾地盯著QJY，兩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含糊不清地說道：“你看見我女兒了嗎？”

QJY問她女兒怎么了，瘋婆子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重復同樣一句話。

王大烈的豪車橫在路中央，后面被堵住的出租車玩命地按喇叭。QJY讓我?guī)兔Π询偲抛臃龅饺诵械郎系染茸o車。我倆一左一右把瘋婆子架起，瘋婆子也不知道受了啥刺激，像見了鬼似的怪叫著鉆進綠化帶，眨眼功夫沒影了。

現(xiàn)在這碰瓷的大媽也太不專業(yè)了！哪能見人家報警就跑呢！

王大烈主動留下處理事故，我們仨步行來到夜色酒吧。保安將我們擋在外面，說是會員系統(tǒng)遭到黑客入侵，今天暫停營業(yè)。倒霉的事兒一件接著一件，像是被人事先安排好了似的。

我問QJY，有沒有可能是我們的計劃被敵人識破了？QJY說夜色酒吧要是真有貓膩兒，事先對我們有防備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下次還這樣，那只能說明我們已經(jīng)被人盯上了。

正事兒還沒著落，QJY突然吵著要吃冰淇淋，我和牛得志在附近的便利店門口傻坐著，陪著她一起吃冰淇淋。說是吃冰淇淋，QJY的眼睛一直往酒吧方向瞄。

便利店老板從冰柜里拿出剛剛鎮(zhèn)好，還冒著涼氣的西瓜，一人遞給我們一塊兒，說是免費的。

我向老板道了謝，從他手里接過西瓜。還沒等啃，老板的問題就來了。他問我們是不是在這里等人，我被他問愣了，想把西瓜還給他。

好在牛得志反應(yīng)快，他伸出食指“噓”了一聲，謊稱我們是私家偵探，正在調(diào)查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

便利店老板一聽這個，頓時來了興趣，湊到我跟前，小聲問：“那你們是等人還是找人？”

我隨口敷衍道：“找人！找人！”

老板又追問：“找男人還是找女人？”

他的問題越來越奇怪，我想走，QJY一把拽住了我衣服。她手拽著我，臉卻望向酒吧方向。

我只好耐著性子向老板解釋，說我媽劉秀芬在這兒丟了，我們正在等她。

老板神秘一笑，說找人是找人，等人是等人，等人不等于找人，找人不等于等人，因此斷定我撒謊了。

我順著他的話茬問，是不是這附近經(jīng)常出現(xiàn)找人的和等人的人？老板說是啊，所以才問你是找人還是等人。但是你不想說實話，我也沒必要瞎摻和。

我趕緊向老板解釋，說自己確實沒撒謊，只是家丑不可外揚，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丟了媽。

老板瞇縫著眼睛打量了我半天，拍著大腿說：“好吧，我信你。這也就是你這樣的實誠人，我才肯給你放消息。換做是別人，我才不多嘴多舌。”

老板說他這家便利店也算是經(jīng)營三代的祖業(yè)，他對這片那叫一個熟兒。以前，這片兒是老墳場，一直不咋太平。幾年前，來了個大開發(fā)商，把這片墳地全平了不說，還蓋上了商品樓。

樓是蓋完了，就是沒有商家敢入住，誰也不想把店鋪開到老墳地上。

夜色酒吧是個例外，沒人見過酒吧老板，只知道酒吧光裝修就用了兩年的時間。開業(yè)之后，也搞得特別神秘，出入全是貴客。

沒多久，就有人來酒吧鬧，這群來鬧的人里有老有少。有說兒子在酒吧丟了，有說姑娘在酒吧沒了，還有說妹妹在酒吧失蹤了。

這些人起初鬧得都挺兇，雇人砸店，在門口揚紙錢，擺花圈，有一回還有人把空棺材給拉來了。

這些人都沒能鬧多久，最后也就一天，之后就銷聲匿跡了。唯獨前陣子出現(xiàn)那個瘋婆子，這婆子起初沒敢鬧，一直蹲在便利店門口等。有人問她，她就反問那人看沒看見她女兒。

有一次下大雨，瘋婆子讓雨澆得沒個人樣，老板心善，就給了她一杯熱水，問她咋回事。瘋婆子說她女兒丟了，她在這兒等她。

老板問她女兒多大，她就把她的事兒一口氣全說了。

這瘋婆子老公死得早，家里就她和女兒倆人。女兒看她賺錢辛苦，高中都沒念完就出來打工。孩子小，又沒學歷，經(jīng)常碰到無良老板，被拖欠工資不說，有時候根本拿不到工資。

前陣子，女兒突然拿回家一大筆錢，說是要到夜色酒吧工作，今后不能?；丶伊?。瘋婆子聽說女兒找到一份穩(wěn)定又高薪的工作，高興之余隱隱有些擔憂。

一連數(shù)天，女兒不僅沒回家，連個電話都沒有。瘋婆子心里著急，就去夜色酒吧找人。保安把女兒從酒吧叫出來，女兒見到瘋婆子也沒個好臉色，直說老太太認錯了人。瘋婆子以為女兒被脅迫了，想不到其他辦法，只好去報警。

警察跟著瘋婆子見到女兒，一查身份，這女兒還真不是她女兒。

瘋婆子傻眼了，明明女兒就在這里工作，明明眼前這個姑娘就是自己的女兒，怎么就都不對了呢？

那段時間，瘋婆子幾乎天天去報警，在附近的派出所都出了名。漸漸地，沒人相信她的話，都覺得她瘋了。

關(guān)于瘋婆子的故事，老板就講到這里。我有點懷疑他嘴里這個瘋婆子就是我們撞到的那個女人。當媽的能認錯女兒的幾率真是低到不能再低，我相信這個婆子沒瘋，只是她經(jīng)歷了一場讓她發(fā)瘋的事故。

我又問老板，這“找人的”又是怎么個情況？老板扔掉手中的西瓜皮，用抹布擦干手，繼續(xù)說起找人的故事。

有一個自稱小美的姑娘在夜色酒吧工作，她經(jīng)常來便利店買巧克力。每次來買巧克力，都問老板：“有人找我嗎？”

次數(shù)多了，老板又忍不住了，他問小美為啥總這么問。小美垂下頭，說她把地址告訴給親人，讓他們來接她回家?？傻攘诉@么久，她的家人就是沒來。

老板也是直性人，就讓小美自己回家。小美苦笑著搖搖頭，說她不知道回家的路，只能等家人來接。

老板問小美在酒吧干啥工作，小美說老板讓干啥就得干啥，她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這份工作和賣身沒啥區(qū)別。

老板聽來聽去覺得事情不對頭，就勸小美報警。小美說警察根本管不了她的事情，她就想回家。

這是第一次，老板和小美聊天的大概內(nèi)容。

第二次，小美出現(xiàn)買巧克力時，老板和她嘮嗑，她好像失憶了一般，根本不記得之前的對話。

這是等人的故事。

一個找女兒的母親，一個是想回家的女兒，這找人的和等人的該不會是母女倆吧？

老板說他也這么想過，甚至想過讓她們見見?？墒牵偲抛映霈F(xiàn)的日子，小美從來沒出現(xiàn)過。小美出現(xiàn)的日子，瘋婆子從來沒出現(xiàn)過。倆人就像活在兩個世界的平行線，沒有交集的時候。

我和老板嘮得全神貫注，差點忘了牛得志和QJY的存在。要不是QJY推了我一把，我還得和老板繼續(xù)嘮下去。

QJY說我們該走了，這酒吧以后也不用來了。我問她為啥，她說回去再告訴我。

臨走前，我給老板留了十塊錢當是西瓜錢，老板說啥也不要，還說他好久都沒和人這么暢快地聊天了，這西瓜送得值！

我和老板告別，竟然有點依依不舍。

回家路上，QJY劈頭蓋臉來了一句：“你知道那老板是啥嗎？”

一句話問得我都懵了，老板是啥？除了是人還能是啥？難不成還是啥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