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竟然是白嫂子!
她身材干瘦,黑皮膚,頭發(fā)燙成了最時興的波浪卷,身上穿著白色的襯衫,大墊肩,半透明的飄飄料子,下面是緊腿的黑色褲子和黑色皮鞋,就是放在今天,也不算是過時的打扮。
白嫂子的手上拿著一根香煙,毫無顧忌的走到兩人的面前。
雖然年紀都差不多,可他們完全像是兩個世界來的一樣。這女人天生就帶著一股氣場,見到她,孫娥和段秋月的氣勢明顯就弱下來了。
“白嫂子你來了?”
白嫂子說:“我聽了半天了,你們干嘛老罵巧珍?”
段秋月的語氣出奇的柔和:“白嫂子,你不常在村里面,不知道這都出什么事兒了。”
“有啥事是我不知道的?我早就聽說了,杜成和城里的女人勾搭上,把王巧珍給甩了,后來看到有人追求她。心里覺得不甘心,就去找那個追求者打架的。這是孫娥兒子沒良心,和她有啥關系?你們竟然還好意思去說人家?”
孫娥陪笑道:“這個事并不是這樣的…”
白嫂子打斷她的話:“孫娥,說句實話,要是王巧珍和你們說的那么有心眼,會幫你們家白干三年的活嗎?”
孫娥急道:“她沒白干啊,我可給了錢呢!”
“呵呵,我一直帶著人干活,她干的活一天少說要給十五塊,可是你給了她多少?你嫌棄人家是農村人就不要訂婚。把人家甩了,嘴上就要積點德,結果欺負了人家還要在背后說她的壞話,我都替你寒磣!”白嫂子抽著煙把孫娥訓了一場。
孫娥被說得臉紅脖子粗,后來干脆把盆子端起來了:“得了白嫂,你根本就不了解情況,我不和你說了,我得回去做飯去了。”
段秋月也趕忙一起走了,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這時候我才到她的面前:“白嫂子,剛才謝謝你了!你說的話太解氣了!”
白嫂子嚇了一跳,然后笑道:“是巧珍啊,你一直在那邊躲著呢?”
“是,我來找高月的。她說讓我來這里找她的。我想和你出去干活去。”
白嫂子點頭:“她突然有點事,我就自己來了。我們馬上就要出發(fā)了,你能走嗎?”
我把手里的包袱舉起來了:“我都準備好了。”
“行,咱們走吧。”白嫂子掐了煙,領著我往村外的方向走。
在路上,她告訴我:“你總這么躲能行嗎?下次別人再罵你,你啥也不用說,直接上去打。這里可不是城市,在村里,你想要有氣度又溫和,只能被人欺負。有一次,有個光棍竟然在我面前露出那個玩意想要嚇唬我,我直接過去把他的褲子全都扒下來撕扯壞了,他不是愿意露嗎,我就讓他露個夠本!他都不嫌乎丟人,我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可是你要干這個活真的不怕累?到時候你可能就不是人了,就是一個只會干活的機器,可能隨時都會累得癱在地里面,我也不會因為心疼你就給工錢的。”她認真的看著我。
我搖頭道:“我不怕累,我怕窮!”
“好!我看你真的是不一般啊,我以前咋沒發(fā)現(xiàn)。”白嫂子笑道。
我沒說話,心道那是以前的我,當年我見到她一向都是躲著走的,怎么可能和你有接觸。
媽說白嫂子這個人很不正經(jīng),她剛結婚不久,就發(fā)現(xiàn)丈夫和別人勾搭,她大鬧了一場回了娘家,死活不和他過了。
婆家和娘家對她又勸又罵,讓她眾人一樣忍氣吞聲回去算了。誰知道她竟然直接離婚凈身出戶了。
因為這個事,娘家和她斷絕了關系。
可是她就是靠著做小生意,一個人咬牙挺了過來,發(fā)財后她和一個比自己年輕很多的男人住在了一起,據(jù)說也不打結婚證,一個月給那個人不少錢養(yǎng)著他。
八十年代的農村,她敢這么做,簡直是驚世駭俗!大家都對在背后議論紛紛。說她不要臉。
可是白嫂子無所謂,她曾經(jīng)說:“老娘有錢,這被窩里面的那點事又不犯法,你們管得著?還是你們想睡帥哥睡不著,所以嫉妒我呢?”
我雖然不認同她這個事情,但是她的一些生活態(tài)度我真的很佩服。
眼看著到了村頭,好巧不巧,竟然又見到我媽和二哥往這邊來。
我急忙躲在白嫂子的身后,不想被他們看到??墒怯窒氲絼倓傄驗檫@個被白嫂子訓過,便又走出來了。
白嫂子笑道:“別擔心,我不訓你,你就是想要和他們吵吵,我也沒時間等你,你去那邊草叢躲躲。”
我趕忙跑過去了,二哥和媽快步的走了過來。
二哥看了看四周:“死妮子跑哪里去了?剛才好像還在這里呢?”
媽問白嫂子;“他嫂子,你看到我家巧兒了嗎?”
“看花眼了,沒有人。”白嫂子淡然的說。
二哥急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的……”
白嫂子看著二哥:“你說我撒謊了?”
媽趕忙按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要胡說!白嫂子能看錯嗎?她可能是去找老大了,家里什么活都不干,于洪才那邊也不理,真是要反了天了!”
二哥急道:“那她一直不回來,我咋辦?。课业难植缓?,挑不動水。田里的土豆也那么多。”
媽笑著拍他的肩膀:“這事兒交給我就行。你先幫我把王蘭花那頭定下來,你大哥回來,咱們就辦喜事。”
二哥聽了立時笑的見牙不見眼,又可以收到禮金還有酒喝,又夠他樂呵幾天了。他們和白嫂子隨便寒暄了幾句,然后就走了。
白嫂子招呼我出來,我們倆繼續(xù)往前走。
我說道:“我媽為啥也怕你?她和別人說話的時候,從來沒有這么好的態(tài)度呢。”
白嫂子冷笑道:“還不是因為我有錢,想著以后可能用得著我,不敢得罪了我。”
我一直體會著她說的這句話,可不是,孫娥和段秋月罵我的時候底氣這么足,袁芳那么看不起我,杜成輕易的就甩掉我,說穿了不都是在嫌棄我沒錢嗎?
我們終于來到了村外的大路上,那里停放著一輛破敗的大卡車,車身上全都是灰土,玻璃也有好幾處都被砸壞了,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找到的車子。
一個胖胖的司機正穿著工作服,蹲在路邊抽煙,見到白嫂子來了,立時起身笑著招手。
“嫂子,人全了嗎?”
“差不多了,這就出發(fā)了!”白嫂子豪爽的笑道。
我看到車斗里面已經(jīng)坐著將近二十個人了。男人和女人分坐在了兩邊,都是各個村子里面一起愿意出去干活的,大部分都是在四十歲上下,穿著破敗的衣服,都在那里悶著頭不說話。還有人倒在那里用衣服扣著頭倒在那里,呼呼的睡覺。
我翻上了車子坐在一邊,馬上發(fā)現(xiàn)有一個很老的黑瘦男人死死的盯著我,胡子拉碴,一臉的褶子,眼神有些可怖,我皺著眉頭回避著他的視線,真的很討厭。
這里的人我只認識其中幾個,平時也不怎么來往,因此也只是打了一個招呼就不再說話了。白嫂子和司機一起坐了副駕駛的座位,車子發(fā)動起來。
我隨著車子不斷的顛簸著,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只是用手抓住了手脖子上面的那個手帕,那里有我的私房錢,實在不行我就坐車回來。
但是我知道,我不會這么做的。
那個男人一直看著我,那眼神好像要吃人一樣。
我咬著牙,突然大聲的喊:“你看我干什么?”
眾人全都愣住了,一起看向我,我指著那個男人:“這人一直死盯著我看!”
一個男人笑著說:“孫老四那是看上你了吧!”
大家全都看向了我們這邊,幾個婦女不說話,只是同情的看著我。
剛才那人笑道:“你是那個被退婚的王巧珍吧?正好孫老四也沒對象呢,不如你們倆湊合著過算了?不管啥活,他干起來可是相當厲害的。”
這句話說的極為惡心,身邊的幾個男人全都猥瑣的笑了起來。那個孫老四聽了也跟著嘿嘿的笑,站起來往我這邊走,看架勢就要坐過來了。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怪不得大家都在說出來干活不是女孩子的事情,原來這里面有這么多不三不四的人,想要欺負女人占便宜呢!
別的女人不敢?guī)臀?,因為一旦牽扯上這樣的事情,回家保不齊也要和老公干仗了。
我只能靠自己,孫老四就要過來了,我猛地一腳狠狠踹在了他的膝蓋上面,車子正好劇烈的顛簸了一下,他哎呦一聲,一個大馬趴摔了下去。
眾人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孫老四指著我,臉都黑了:“臭丫頭,你干什么?”
我冷冷的說:“我出來是干活的,并不是為了讓你開玩笑消遣的,小心我告訴白嫂子,還有,我大哥是誰你也知道,要是你們再敢欺負我,我告訴他們,一定打折了你們的腿!”
大家看到我的態(tài)度,全都有些興致索然。
孫老四也不敢過來了,只能蔫搭搭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