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跑出來的是沐輕,渾身上下血淋淋的,看得出來極為狼狽。
后頭還有腳步聲,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后頭緊追不舍。這龔如是什么性子,離歌自己是領(lǐng)教過的,是故也不足以奇。
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木棍,離歌繃緊了身子。
沐輕撲在離歌腳下,一眼就看出來離歌的身份,誰讓她身上還穿著四方門的公門服。
“是你!”昏暗中,他終于認清楚離歌,要知道當(dāng)日就是離歌來榮國府,親自抓他去刑部。如果不是離歌,就不會有沐輕今日的狼狽。
這一切,都是拜離歌所賜。
“你果然沒死。”離歌站在那里沒有動彈。
沐輕一眼就看見了她腿上的傷,“是你這個賤人,害我如此凄慘。”
“你是罪有應(yīng)得。”離歌笑得涼涼的,抬頭望著出現(xiàn)在視線里的龔如,“這一次,你跑不了了。”
下一刻,沐輕冷笑兩聲,回眸望著龔如,“我說了,不是我殺的人。”
“你已招供。”離歌道,“還想抵賴?”
她當(dāng)然知道尚書不是他殺的,可是榮國府的人都該死,不是嗎?
龔如身后還領(lǐng)著兩個隨從,身上也滿是血跡,此刻更是兇神惡煞,“沐輕,我就知道你沒死!這一次,我要讓你為我爹償命!”
“別過來!”沐輕的袖中突然多了一柄短刃,抵在了離歌的脖子上,“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她是死是活,與我無關(guān)。”龔如一心報仇。
“如果她死了,十三王爺會吃了你。”沐輕笑得得意。
這話一出,離歌眉頭陡凝,榮國府調(diào)查她了?而且……這話估計是沐垣告訴他的,沐垣此人城府太深,凡事都面面俱到,她還真的猜不透他。
“你什么意思?”龔如一愣。
畢竟這十三王爺?shù)钠?,可不是好惹的。?dāng)今圣上嗜殺如命,唯獨在十三王爺這里,始終不敢太過放肆。把十三王爺惹急了,誰都沒有好下場。
“未來的十三王妃。”沐輕咬牙切齒,“沒想到會屈身去四方門。”他冷笑著去看龔如,“丞相府和榮國府都被騙了,我沒有殺人,可十三王妃卻要捉拿我歸案,惹得丞相府跟榮國府兩虎相爭。果然是計中計,果然是最好的借刀殺人。”
離歌笑了,“大公子真是抬舉我了。你自己殺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承認過自己與十三王爺?shù)年P(guān)系,若我是十三王妃,皇上的圣旨恐怕早就該下了。你在這里混淆視聽,不就是想讓大小姐放你一馬嗎?”
龔如回過神來,“給我殺了他們!”
眸色陡沉,離歌忍著腿上疼痛,一把扣住沐輕的手腕,另一手的棍子已經(jīng)快速甩出去。
沐輕不防,脖子上挨了一棍,當(dāng)即滾落在地。
在回眸,龔如的人已經(jīng)拎著刀子沖上來。二話沒說,就將沐輕摁在地上,亂刃砍死。
可憐沐輕榮華富貴了二三十年,一個堂堂榮國府大公子,最后竟然落得如斯下場,怎不叫人唏噓。
離歌因為方才出手,腳下一軟,此刻已經(jīng)跌坐在地。眼見著沐輕被砍死,龔如這才冷笑著走到了離歌跟前,這副姿態(tài)是什么意思,離歌比誰都清楚。
“你已經(jīng)報仇了,還想怎樣?”離歌無法挪動身子,腿上動輒疼痛難忍,脊背上的冷汗也是出了一層又一層。在這漆黑的世界里,她算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的。
龔如笑得寒涼,“可是你看到了不是嗎?你是四方門的人,你覺得我要不要殺人滅口呢?如果放你回去,你一定會作證,到時候我豈非自尋死路?我沒那么好心,你也沒那么好運。”
“你敢殺公門之人,就不怕——”
“怕!”龔如朗笑著,“我就是因為怕,所以得斬草除根呢!”她看一眼離歌,而后瞧一眼離歌身后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弓著身子的男人,“你們都得死。”
“他跟這件事沒關(guān)系。”離歌咬著唇,“你殺了我,十三王府不會放過你,你若不信大可試試。”
“那我還真要試一試。”龔如手一揮,那兩名隨扈快速上前,“殺了他們!”
音落,手起刀落,離歌自知無能為力,只得閉上眼睛承受。
誰知聽得兩聲悶響之后,睜開眼睛便看到兩名隨扈已經(jīng)倒伏在地。驚訝過后,她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自己身后的男子救了自己。她自然也沒看清楚他到底是如何出手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罷了,兩個人都沒了氣息。
便是龔如也跟著嚇了一跳,當(dāng)即沒能明白過來到底怎么回事。
而那男子只是蜷縮在離歌的身邊,顯得有些害怕,而這種害怕不是裝出來的,是出于對陌生人的害怕。
離歌突然覺得,他唯一不害怕的,估計就只有她了。
龔如回過神來,拎起地上的刀,“你看到我殺人了,所以你必須死!”還有那個不知道什么玩意的男人。殺人會上癮,所以龔如殺紅了眼睛,步步逼近。
男人攙起離歌,咿咿呀呀了一陣。
“原來是個啞巴!”龔如舉刀相向。
說時遲那時快,啞巴男人背起離歌撒腿就跑,他跑得飛快,就跟飛毛腿似的。離歌只聽得耳邊冷風(fēng)呼呼的吹,一眨眼他已經(jīng)背著她跑了很遠。
這人的腳下功夫?qū)嵲谔欤乔Ю锺R也不外如是吧。
他剛放下她,還來不及對她笑,突然一陣火光燃起,大批的御林軍圍了上來。
男人背起她,又想跑,卻被離歌攔了下來。
慕容無垠怒意盎然的出現(xiàn)在離歌的視線里,不容分說的將她打橫抱起。
啞巴男人不肯,咿咿呀呀的拽著離歌的手。
“是他救了我。”離歌豈會不知慕容無垠的怒氣,“他是個啞巴。”
慕容無垠突然明白,眼前這個長得消瘦如猴一般的男子,便是此前從自己懷里劫走離歌的人。這人的腳下功夫極高,若真的要硬碰硬,自己未必能追得他。
“他是什么人?”他抱著她走,啞巴在后頭緊跟不舍。
離歌搖頭,“不知。”
素昧平生,卻緊跟不舍,這不是有問題嗎?可離歌又不敢說,這人是沖著紫銅鈴來的,畢竟有些東西說起來太過荒誕。
“龔如在林子里,她殺了沐輕,還想殺我。”離歌長長吐出一口氣,腿上的傷讓她有些發(fā)燒,體溫急劇上升,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
“交給我!”慕容無垠看了子午一眼,子午頷首領(lǐng)著人繼續(xù)搜捕。
無力的靠在慕容無垠的懷里,離歌閉上眼眸,“錦畫怎樣了?”
他道,“你累了,回去再說!”
可啞巴也一直跟著,即便他們回到了十三王府,啞巴也沒走。啞巴一直守在王府的高墻外,蜷在角落里一如既往的把腦袋埋在膝窩里,宛若鴕鳥。
離歌傷得不輕,因為是炸傷,所以火毒上身,燒得迷迷糊糊的。
慕容無垠一直在旁照顧,寸步不離。
當(dāng)年她顛沛流離,他未能相伴左右,如今再不許她獨自一人承受。早知道會這樣,當(dāng)時她離開的時候,他就該跟著,也不至于讓她傷得這么重。
原以為有四方門的人跟著,不會有事,到底是高估了四方門的戰(zhàn)斗力。
“姐姐……”睡夢里,離歌夢到了自己的姐姐。
血淋淋的刑場上,她聽見姐姐凄厲的嗚咽,凌遲活剮的痛苦,是怎樣的撕心裂肺。她看到爹娘的頭顱滾落在自己腳下,鮮血彌漫過腳背,漸漸的將她吞沒在一片血海里。
有清涼的感覺,從唇上傳來。
一股甘泉涌入喉間,咸腥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甘甜。
慕容無垠正一口接一口的給她喂水,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她。
離歌不知情,依舊燒得迷迷糊糊的。
恍惚間,她聽到了紫銅鈴的聲音,而后她回到了簡國公府,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熟悉的物件擺設(shè),熟悉的環(huán)境,她爬上屋脊,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就偷偷的看娘親跳舞。
小時候她就不懂,為什么娘的舞只跳給父親看?
而且娘跳舞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淚,不知道是太高興還是心里難過。至少在離歌看來,娘的舞讓人看著心疼,心窩里就像被什么揪著一樣難受。
“娘……”她含著嘴里那冰冰涼涼的東西,下意識的蹙眉。
身上熱得很,難得有這涼涼的東西,就好像那時候娘給做的冰鎮(zhèn)酸梅汁,真是好喝極了,教人愛不釋口。
可她愛不釋口,是因為她并不知曉某人的心悸顫動。
本來并無他想,只想著給她喂水,免得她脫水。誰知道卻被人抓住了小辮子,這下子進退兩難。
她毫不知情的嘗著記憶中的酸梅汁,可他一張臉乍紅乍白得厲害。
舌,被人舔來舔去的,該如何作罷?
身上那些洪荒之力,當(dāng)如何排出?
奈何這“作惡多端”的女子,還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他縱然有心也不能如此乘人之危,只得憋了一肚子的“精氣神”。
實在忍不住,只好點到為止的偷香竊玉,以慰寂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