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迤邐前行,眼看日到中午。
在前面擔土開路的士兵都累得走不動了,坐在地上不動氣。
主公讓張遼催促了好幾次,那些士兵臉眼皮都懶得抬。
程昱見狀,便上前說道:“丞相,從昨晚上到現(xiàn)在走了一日一夜,手下人都累了,歇息一會吧。”
主公沉默了一會,點頭答應。
大軍歇息的同時,主公派人去前方探路。
過了會,那探子回來稟告,說前方有兩條路,都能通往南郡,只是不知道走哪條路好些。
主公便開口問兩條路的狀況。
那探子想了想,說大路平緩不過卻遠五十里,小路投華容道,近五十里,只是小路上經(jīng)過昨天的大雨,再加上現(xiàn)在暴曬,行走太過艱難了。
主公聽了,不帶猶豫的開口說走小路。
眾人都詫異的看著主公。
主公笑道:“小路距離南郡進五十里,可以說咱們距離活路,也近了五十里。”
眾人紛紛點頭。
我看那探子欲言又止,似乎還有些話沒說出來。
主公明顯的也發(fā)現(xiàn)了,便問那探子還有什么情況。
探子如實稟報,說小路多處升起狼煙,看樣子,應該是埋伏了人。
主公大手一揮,說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這是諸葛亮那王八蛋在算計咱們呢,別怕,就走小路。
眾人拜服。
歇息了一會兒,便開始上路。
小路果然跟那個探子說的一樣,難走不說,路兩旁的林子里頭還到處都是蛇蟲鼠蟻,稍有不慎,就被咬中。
程昱更是危言聳聽的說那玩意有毒。
結(jié)果兄弟們惶惶不安。
隆冬天氣寒冷,兄弟們一個個都凍得瑟瑟發(fā)抖。
身上穿著的衣衫從昨天夜里到現(xiàn)在都沒干過,更別說取暖了,那濕噠噠的衣服黏在身上,讓人難受極了。
不少人身體不適,再加上整夜的勞累,一病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了。
主公看著眼里,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我不明白主公現(xiàn)在在想什么,但是我卻知道,如果再走下去的話,這一千多號人留不下多少。
跟我一個想法的不在少數(shù),但是卻少有敢上去勸的。
好不容易走出小路,來到了華容道上。
華容道兩旁,全是懸崖峭壁,峭壁之中,只留下一道寬不過五步的狹小道路,可以說,這華容道就是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地方。
主公瞇眼看著華容道,忽然笑了起來。
兄弟們不明白主公這是犯什么毛病,沒事笑什么,便上去問主公怎么了。
主公擺擺手,笑道:“想起來了一個笑話,就笑了。”
眾人咧咧嘴,心中都在誹謗主公腦袋秀逗了。
最后還是李典忍不住問主公到底想起來了什么笑話。
主公嘴角含著笑,用手中馬鞭指著華容道兩旁的懸崖峭壁,扭頭看著我們,道:“我笑別人夸諸葛亮多謀,周瑜足智。”
眾人一陣納悶,難道不對么?倆人在赤壁聯(lián)手,擊敗了主公八十三萬大軍,說倆人足智多謀,沒毛病啊,只是不明白主公笑啥。
主公看出來了我們的疑惑,接著道:“眾將士且看這華容道。”
眾人都跟著主公手指的方向看去。
主公哼了一聲,道:“這華容道,可謂天險,如果這個地方埋伏下一只軍馬,不說多,五百人足夠,試問到時候我與眾將士,還有命么?”
眾人聽了主公的話,一身冷汗落下,隨后慶幸起來,還好諸葛亮周瑜倆人沒往這個地方想,不然的話,我們就糟糕了。
想到此,再去看大笑著的主公,瞬間覺得主公智商還在兩人之上。
于是乎,眾人都開始說主公洪福。
主公也不謙虛,自顧自的笑,笑罷,伸手指著華容道,開口道:“好了,走吧,過了華容道,咱們就安全了。”
兄弟們紛紛點頭,收拾東西,便開始行進。
正在這個時候,道路兩旁的懸崖上忽然傳來數(shù)聲炮響,宛如久旱天氣里的悶雷一般炸起,驚得坐下馬嘶鳴不已。
主公更是嚇得差點摔下了馬。
幸虧李典在一旁扶住了主公。
主公還在驚訝之中,在馬上坐穩(wěn)了身子,抬頭看著華容道那頭。
只看到視線中,慢慢的走出來了一人。
那人赤面長須,身上綠袍金鎧,手執(zhí)青龍偃月刀,座下一匹紅色大馬,慢慢的走到我們二十步之外。
關(guān)羽。
眾人心如死灰。
主公臉上的笑容還未散去便凝固在了臉上,看起來,有些滑稽。
關(guān)羽身后,快速擺開五百校刀手,兩員將領(lǐng)跟在關(guān)羽左右。
上首那個青年,是關(guān)平,下首那個黑大漢,是周倉。
咕咚。
主公吞了口口水,腳下更是不留痕跡的往后退了幾步。
眾將連忙將主公圍住,生怕關(guān)羽突然發(fā)難。
其實我們這么做也只是多此一舉,依照我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遇上關(guān)羽,再多的人也不夠關(guān)羽祭刀的。
主公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眉頭緊皺,低聲對我和張遼這些武將說道:“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眾將可拼死一戰(zhàn)。”
眾將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動作。
張遼忍不住開口道:“丞相,縱然人不怕,可是坐下馬乏,怎么會是對手。”
主公想要發(fā)作,卻猛然泄了氣,張遼說得對,走了這么長時間,人困馬乏的,怎么會是關(guān)羽的對手。
這個時候,程昱開口了。
“丞相,某素知云長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凌弱;恩怨分明,信義素著。丞相以前對關(guān)羽有恩,現(xiàn)在只有丞相你親自上前求饒,方能脫難。”
程昱的話很是不客氣了,他竟然讓主公去向關(guān)羽求饒。
這話一出口,頓時武將們就不樂意了,瞪著眼睛看著程昱。
程昱不動聲色,也不看我們。
反倒是主公,伸手攔住了我們,道:“也只有這個方法了。”
說著,主公打馬上前,離得老遠,主公就欠身行禮:“云長,別來無恙。”
關(guān)羽答了一個禮,按下青龍刀,眼睛微瞇道:“關(guān)某奉軍師命令,在此等待丞相多時了。”
主公臉色很是為難,欲言又止。
關(guān)羽也不急,就這么看著主公。
程昱在后面緊握著拳頭,嘴里頭不斷地嘟囔著什么。
我遠遠的望著主公,知道主公現(xiàn)在在為難什么。
昔日主公對待關(guān)羽,那是好得不行,現(xiàn)在主公落難,開口向關(guān)羽求饒,這種情況,不比男人找女人借錢尷尬少幾分。
偏偏主公還是那種好面的人。
關(guān)羽看著主公,嘴唇微張道:“丞相,有話但講無妨。”
主公深吸了口氣,扭頭看了我們一眼,轉(zhuǎn)而望著關(guān)羽,道:“今操兵敗勢危,至此無路,還請云長念往日舊情,放我一馬。”
說完,主公就低下了頭,一言不發(fā)。
關(guān)羽居高臨下的看著主公,一如掛印封金時那樣。
半天,關(guān)羽抬起了頭,誰也看不清楚關(guān)羽的表情,但是關(guān)羽的話,卻是清清楚楚的落在了耳朵之中了。
“昔日關(guān)某雖蒙丞相厚恩,怎么能忘,但是關(guān)某已斬顏良,誅文丑,解白馬之圍,已經(jīng)報答丞相了。今兒這事,怎么敢以私廢公?”
說完,關(guān)羽緩緩的抬起了青龍刀。
我在后面看的清楚,正要開口提醒主公小心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主公猛地一抬頭,緊緊的盯著關(guān)羽。
關(guān)羽正好低頭,與主公的視線相對。
倆人就這么對望著,好似世間一切事情都與倆人無關(guān)。
一陣風吹過,主公嘴唇動了動,似乎帶著哭腔,開口說道:“云長難不成忘了過五關(guān)斬六將?我不曾阻攔不說,還派人一路幫你過關(guān),這些云長都忘了?云長你是個讀書人,春秋大義,都忘了么?”
主公一連三個忘了,讓關(guān)羽瞬間愣在了原地,主公這句話,似乎勾起來了關(guān)羽的某些回憶。
主公見狀,又趁熱打鐵的說了些可憐的話。
關(guān)羽聽了,臉上露出不忍,抬頭看著我們。
張遼一聲悲嘆,持刀抱拳,長長一聲呼喚:“云長。”
關(guān)羽聽了,握著刀的手竟然有些顫抖。
張遼再次開口叫道:“云長。”
關(guān)羽鼻尖重重的出了口氣,把頭轉(zhuǎn)過了去,勒住馬,走向一旁,手中青龍刀一揮,開口道:“散開。”
見關(guān)羽這個樣子,就分明是放我們一馬,于是乎,眾人心中忍不住的滿是喜悅。
主公在馬上抱拳道了聲謝,就要快速穿過人群。
正在這個時候,關(guān)平忽然開口沖關(guān)羽叫道:“父親,你忘了在軍師那里已經(jīng)立下了軍令狀么?”
被關(guān)平一提醒,關(guān)羽猛然醒悟,青龍刀落下,攔在了主公面前。
主公動也不敢動,站在原地。
張遼上前,也不說話,而是望著關(guān)羽。
主公也同樣望著關(guān)羽。
關(guān)羽神情有些動容,越過主公和張遼,看向我們。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關(guān)羽一聲長嘆,拉開了馬,走到一旁,閉著眼睛,抬頭面天。
主公見狀,打馬欲行,關(guān)平想要阻攔,卻被關(guān)羽喝退。
一時間,眾人飛快的穿過了華容道。
坐在馬上,回頭望了一眼山谷中旗甲分明的關(guān)羽麾下士兵,我尚且心有余悸。
主公點了點手下軍士,自上了小路,到現(xiàn)在為止,只剩下了二十七人。
一時間,主公心疼不已。
天黑的時候,我們到了南郡的地界,剛松了口氣,前方火把通明,一支軍馬驟然間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