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聽到主公說要唱歌,少有兄弟不變色的。
畢竟那振聾發(fā)聵的聲音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接受得了的。
主公那張驢糞蛋一般的黑漆漆臉蛋,忽然變得潮紅,深吸了一口氣,發(fā)出了一聲中正聲音,而后引頸高歌。
歌詞大意如下。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斠钥?,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皎皎如月,何時可輟?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兄弟們聽罷之后,淚流滿面,李典更是夸張,抱著胸口,嚎啕大哭的說自己這么些年白活了。
樂進雙手捶地,哭著說這首歌唱到了他的心坎里,讓他想起來了小時候青梅竹馬的鄰家小妹。
夏侯惇抬頭看著遠方,一言不發(fā),那僅剩下的一只眼睛,也慢慢的流出來了幾滴清淚來。
于禁拍著自己雙腿,不斷的唉聲嘆氣,似乎他想起來了什么心事。
我看著覺得有些蹊蹺,就問一旁也傻站著的徐晃道:“唉,徐大愣,你聽出來啥沒有?”
徐晃扭頭看著我,一張臉上是憨憨的表情,他抓著腦袋,搖了搖頭。
我皺起了眉,徐晃忽然咧嘴笑了:“可能是咱倆文化低,沒聽出來吧。”
我嘁了一聲,去你妹的,李典樂進那倆王八比我文化還低,我除了自己名字之外還能認出來主公名字,那倆貨就不行了,我都聽不出來,他倆能行?
徐晃點點頭。
主公一曲歌畢,將棗木槊橫放在地上,仰天長嘆。
程昱那老小子更是夸張,拍馬屁頗得郭嘉當年真?zhèn)鳌?/p>
只聽到程昱長吟一聲,嘆氣道:“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啊。”
果然,這句話一落下,就看到主公眼前一亮。
相比較于李典樂進他們哭出聲這種最簡單最下乘的馬屁,程昱這句,還真是不知道高出來多少倍。
主公被這一巴掌直接從地上拍到了天上,心情簡直不要太好。
直到現(xiàn)在為止,我才終于明白主公為啥沒事的時候總愛找程昱他們這些讀書人了。
讀書人肚里頭墨水多,不像我們這些大老粗,說些恭維話也只是翻來覆去那兩句。
像什么主公實在是天人,末將不及萬分之一。
如果擱在程昱那幫子讀書人嘴里,話又變了一個味。
例如,主公乃天邊皎月,某乃田中螢火,遠不及也?
嗬,還別說,還是那幫子讀書人說話好聽。
怪不得主公喜歡找他們吹牛逼。
反正走到哪都是被拍馬屁,何不找一個拍的比較舒服的呢?
不過主公賭錢吃飯的時候還是喜歡找我們這些大老粗,畢竟武將出身,平時大手大腳,好面不說,還不會算賬,一群人出去吃飯付賬的時候,都搶著付賬,哪怕花的再多,回家再怎么心疼,當時眉頭也不皺一下,誰讓咱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呢,可不能因為一些黃白之物就讓自己名聲掃地啊。
這一點,那群讀書人實在是不行,飯前,一群人坐在一起吹吹牛逼,聊聊風(fēng)月,其樂融融,飯后,一個個眼觀鼻口關(guān)心,只要店小二一來結(jié)賬,幾個人都當人店小二是透明的,就是死活不掏錢,這個時候,就看誰忍不住了,只要誰一起身,別管你是去干啥,都說別別別,不是說好我掏錢么?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你要是還摳摳索索的,就有些為難了,畢竟讀書人,比我們這些大老粗還要好面子。
于是乎,也只能捏著鼻子付了錢了。
···
主公現(xiàn)在正在興頭上,那首歌一唱出來,讓眾人心神向往,無一不稱贊主公高才的。
像什么主題明確,內(nèi)容充實,引人入勝之類的話,數(shù)不勝數(shù)。
荀攸更是大手一揮,撕下來自己的棉襖,讓主公給寫下歌的名字,好回許昌之后跟自己的叔叔荀彧研究研究。
主公矜持的笑著,讓手下人取來筆墨,在那一節(jié)棉襖上寫下短歌行三個字。
賈詡那老狐貍適當一聲叫好:“好字。”
主公笑的更燦爛了。
在眾人一通馬屁的狂轟亂炸之下,主公一張老臉笑的通紅,看得出來,主公現(xiàn)在很是高興。
一般來講,在這個點上,就是兄弟們玩命的拍馬屁的時間,只要讓主公記住你的樣子,哦不,名字也行啊,日后升官發(fā)財,還不第一時間想著你?
就在兄弟們都說著好話的時候,忽然間,一聲極其相反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
“歌不是歌,詞不是詞,唱的什么幾把玩意。”
一時間,萬籟寂靜。
夏侯惇不斷的擦著臉上的汗,于禁張大了嘴巴,那一聲嘆息憋在了喉嚨里頭出不來。
程昱更是抬頭看著天,裝作等流星的樣子,荀攸手里拿著一截棉布,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我有些好奇誰敢在這個時候逆風(fēng)而上,在主公最高興的時候一巴掌把主公從云端拍在地上。
主公面色陰沉,循聲看去。
那人正是揚州刺史劉馥。
劉馥為人,性格狂傲不羈,喜歡在小事上瞎琢磨。
主公一開始就是不耐煩劉馥的嘮叨,才讓劉馥去了揚州發(fā)展,就是圖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哪里知道,在今天晚上這個點,劉馥竟然敢直接說主公的不是。
雖然那首歌兄弟們聽得云里霧里,并不知道怎么個意思,但是歌詞至少押韻上口吧,可是卻被劉馥貶低的一文不值。
兄弟們都沉默著,保持著先前的動作。
主公騰一下子站了起來,走向了劉馥。
劉馥端著酒杯,抬頭看著主公,神情絲毫不顯慌亂。
主公沉聲問道:“我的歌那里不對。”
劉馥冷笑一聲,開口回答:“大軍相當之際,將士用命之時,丞相何故出此不吉之言?”
主公壓抑著憤怒,又問道:“那里不吉利了?”
劉馥開口答:“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這句話難道吉利?”
主公沉默了一會兒,似乎無話可說。
就當兄弟們都以為主公就此作罷的時候,突然間,主公爆發(fā)起來,抬手一槊,刺死了劉馥,口中道:“你一個小小的刺史,也敢敗壞我的興致?”
主公突然動手,讓兄弟們都驚呆住了,一動也不敢動的望著主公。
主公坐下來,揮了揮手,有人上來將劉馥的尸體帶了下去。
宴會不歡而散。
第二天一早,主公醒來,我走進前,說劉馥兒子劉熙來了。
主公哦了一聲,抬頭看著我,問道:“仲康,昨天我刺死劉馥,你怎么不攔著?”
我啞口無言。
劉熙進賬,大哭著跪在了地上。
主公好言安慰,說自己昨天酒醉,失手殺害了劉馥,后悔不已。
劉熙哭哭啼啼。
主公扶起來劉熙,下令將劉馥尸首會揚州按照三公葬禮安葬。
劉熙這才告退而去。
···
天氣越來越冷了,先前兄弟們有事沒事還都呆在船頭看雪,可是伴隨著西南風(fēng)起,兄弟們在咒罵著鬼天氣的同時,都搬回了船艙避風(fēng)。
這種天氣下,除了夏侯惇的后勤部還在賣力打造鐵索之外,兄弟們都早早的鉆進了被窩。
畢竟天寒地凍的,而且船上也不讓烤火,這種情況下,除了被窩,還真沒幾個暖和的地方。
我跟在主公身后,看著主公越來越高興的臉,我知道,江東那邊,距離黃蓋跟龐統(tǒng)來降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前不久,蔡中蔡和又傳來消息,江東大將甘寧,因為為黃蓋說了幾句好話,一樣被周瑜給打了一頓,甘寧心生不滿,就打算跟著黃蓋投降主公。
甘寧這個人,我也聽說過,據(jù)說這人先前吃的是長江飯,領(lǐng)著手下一群嘍啰,整天在長江上打家劫舍。
蜀中劉焉跟荊州劉表都被甘寧惡心的不輕,偏偏甘寧本事還不低,倆人都拿甘寧沒轍。
據(jù)說甘寧喜歡穿華服,腰間懸掛鈴鐺,自稱錦帆賊,長江上下,只要一聽到鈴鐺響,就會被嚇得面無血色。
最后要不是甘寧洗心革面,接受了荊州黃祖的招安,指不定我們這次也會被甘寧所騷擾。
這次荊州投降了之后,主公還有些遺憾甘寧投了江東,現(xiàn)在甘寧再次來投,主公很是高興,一連幾天,主公嘴里都是哼唧著小調(diào)。
西南風(fēng)越來越盛,吹的江面上刮起波瀾。
主公怕旱寨有失,畢竟冬天里天干,一不小心就容易起火,就下令張郃去烏林地面巡邏。
這一天,江東傳來消息,黃蓋來降。
主公大喜過望,親自領(lǐng)著兄弟們站在船頭,迎接黃蓋的到來。
黃蓋在信中說了,船頭上插著青龍牙旗的,就是他本人。
結(jié)果一整晚的時間,主公都在翹首以盼,等待著黃蓋的出現(xiàn)。
直等到了三更天,江東那邊安靜如常。
樂進在一旁小聲嘟囔說是不是黃蓋那家伙失信了。
主公沉默不言語。
正在此時,乘著小船巡邏的文聘忽然大叫,說江東有船來了,船頭還插著青龍牙旗。
主公瞬間瞪大了眼睛,開口大笑道:“黃公覆,終于等到你了。”
忽然間,一陣風(fēng)吹過,是東南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