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人聲音低沉,自上而下傳入長浮的耳中。
長浮眼里閃過一絲光,他微微一笑:“閣下。”
“我要先看一下我要的東西。”那人道。
長浮微微側(cè)身從長袖里拿出一個紅彤彤的不知是什么形狀的東西遞給了那人,那人接過那東西便給藏進(jìn)了袖子里,緊接著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遞給長浮,長浮接過也像他一樣藏進(jìn)了袖子里。
二人的交易迅速的懷素都沒看清那人的臉,那人便消失在霧氣之中了。
隨著他的離開,西江粥鋪里的霧氣也漸漸散開了。
懷素反應(yīng)了一小會兒,開口問道:“這霧和他有關(guān)?”
“怕是。”長浮垂眸看著深褐色木桌上緩慢爬著的小螞蟻,懷素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手將那螞蟻按死。
接著又大咧咧的說:“公子你到底是江湖中人還是官場中人?”
長浮抬眸看了懷素一眼,沒有言語。
他是江湖中人?
他不是。
他是官場中人?
他不是。
他是······
“大禹之人。”長浮的眸閃過一絲堅(jiān)忍,懷素怔怔的打了個寒顫,長浮的聲音不大不小,可他總覺得自己沒聽清,沒看清。
大禹,他已經(jīng)多少年沒聽到這個國號了,他以為世人都把它忘了,可有人沒忘。
“公子,您?”懷素緊咬著牙,說出了三個字。
此時長浮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他拿起店小二給上的米茶,輕輕倒了一杯,拿在手里晃了一晃。
懷素以為他是不知自己要問什么,便用盡全力壓下心中的顫抖,緩緩開口:“公子,您是誰?”
“長浮。”長浮微微一笑,那笑淺淡安然,就好像他這心中無悲無喜。
懷素的心更加顫抖,那顫抖中包含著驚恐,包含著喜悅,包含著緊張,也,包含著失落,他不知自己是何樣的心情,只是他覺得眼前這個人若是要復(fù)國,他一定跟著他,哪怕賠上這一整條命。
他不能保證整個柳州城都想復(fù)國都想報(bào)仇,但他能保證懷家上下。
“粥來啦。”那個心情特別好的店小二一手抬著個平方盤兒,一手拎著個長嘴兒壺轉(zhuǎn)著圈兒來到了他們的面前,方盤兒一放,店小二單手拿著長嘴兒壺繞過背,繞道另一邊的胳膊下,熱騰騰的鮮魚湯往那蝦米粥里一倒,霎時間,香味兒竄進(jìn)了他們的鼻子里。
懷素等不及,忙拿起勺子,店小二看著他心急的樣子滿意的收起長嘴兒壺,笑著說:“客觀慢用。”
來此的人多是熟客,熟客們和彼此也都熟,大家全都專心致志的吃粥,大部分人不說話,交談的人聲音低,如此一來,西江粥鋪是世上所有粥鋪里最靜的一個。
這樣的靜好,好讓長浮可以專心的邊吃粥邊想一會兒去后山的時候帶不帶懷素。
他是不想把懷素這么快卷進(jìn)來的,可剛剛他告訴懷素自己是大禹之人的時候,懷素眼里燃起的火光長浮是看到了的,那火光里有希望。
一頓粥吃的不慢不快,吃完的時候西涼鋪的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了,長浮付過錢,便和懷素走到了門口,在門口的時候,長浮停住,告知懷素:“我出去一趟。”
懷素點(diǎn)點(diǎn)頭,他聽得出長浮這是不想自己跟著,也不想讓自己多問,那他不讓問,他便不問。
不過看著長浮波瀾不驚的模樣懷素在想他難道就不怕自己把他說的那句,大禹之人告訴官場上頭的人么?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的時候便被掐斷了,先不說長浮此人擇賢的能力,單算自己即便是告訴了官場上頭的人,那些人將這事兒告訴給了當(dāng)今的皇上,怕是那皇上也不會信,畢竟,五次登上才請出來的謀士,狗皇帝不會輕易放了。
兩人別過,懷素回府,長浮進(jìn)山。
長浮沿著水岸走到江邊兒,喚那江上的船夫:“老人家。”
船夫扶著漿看著氣度不凡的長浮,慢慢的劃著槳,把船滑倒了長浮跟前兒,到了跟前兒長浮先笑著開口問道:“老人家,您這船能到西山山腳么?”
一聽西山山腳,老船夫的臉色一暗,接著呵斥道:“年紀(jì)輕輕的,去西山干什么。”
長浮見他如此,便笑著說:“晚輩是要去祭奠家父,老人家若是不愿意去,可否把船借給我,我一定在天黑之前把船帶回來還給您。”
船夫摸著一小撮的胡子,雙唇緊閉,像是在思考。
過了不多時,船夫看著長浮開口問道:“后生,你可知道那山里頭有什么?”
長浮聽到這話知道這位老人家是在擔(dān)心自己,便笑著說:“晚輩知道,但,晚輩不得不去。”
船夫聽到長浮的回答,打心眼兒里認(rèn)定長浮是個孝順的孩子,那他就更不能讓這孩子去送死了:“孩兒,孝順可以,可你不能去送死啊。”
說及此,長浮微微一笑,開口道:“老人家,我是習(xí)武之人,不怕那些的。”
老船夫見長浮非去不可也沒法兒再攔,便將船借給了他,又叮囑了幾句。
“遇到邪事不要慌,默念幾句沖撞了,對不住。還有啊,在山里頭要是走不出來了,跪下拜拜山神。”
長浮聽著老船夫的話不住的點(diǎn)頭,不過這西山確實(shí)是難去。
前朝被滅后,云城里的官員沒有按宇文蒼穹的指示將尸體埋進(jìn)大坑里,而是不遠(yuǎn)借著給柳州運(yùn)糧的車運(yùn)來了兩百個缺頭缺腳的尸體,又將尸體一車車的全都倒進(jìn)了西山里頭,從那以后,也不知是不是邪,凡是進(jìn)了西山的人就沒有出來的。
長浮先是站著劃槳行至江中央后便從站著變?yōu)樽诖蟿?,江面兒被大太陽照的升起層層霧氣,長浮想到早些年和長息還有皇姐偷偷溜出宮的時候也會到些有山有水的地方去借船劃,有時候會覺得皇姐的笑聲就在耳邊兒,可再想去聽卻什么聽不到了。
現(xiàn)下宇文蒼穹要用皇姐逼前朝太子現(xiàn)身,皇姐的生命無憂,可已被囚了三年,長浮不敢去想皇姐這些年都經(jīng)歷了什么,他只能讓自己的速度快一點(diǎn)再快一點(diǎn)。
江船行至西山腳下,湖面兒也沒了太陽照,變得陰氣森森。
知曉內(nèi)幕的人不會怕這座吃人的山,這山吃的那些人都是快要吐出來的人。
長浮將船推至岸邊兒,下船后,又拉著韁繩將船綁在江岸邊兒上的柱子上頭,緊緊的勒了三圈兒,確認(rèn)船不會自己跑了之后,長浮這才往山里頭走去。
上山的路不好走,這山人來的少更加的不好走,原本該是留給人走的山道,現(xiàn)在也被兩旁的樹給堵住了,長浮只得從林子里走。
許是晌午頭兒的因故,這林子里有些濕熱,長浮將皮裘脫掉拿在手上,又從地上撿了根兒木棍兒,一面是可以拿他探探路,一面是可以打一打蜘蛛網(wǎng)。
這山里頭的野獸把三年前仍在這兒的人的尸骨給拋了出來,長浮這一路看到的都是白森森的白骨,觸目驚心的感覺讓長浮周身發(fā)冷,可他沒去批那皮裘,他想和他們一起感受地下的涼意。
走了半天長浮才爬到半山腰,照里說越往上爬越是應(yīng)該熱,可這山里頭是越往上爬越冷,長浮手扶著腿,半彎著腰,臉上滴著冷汗珠子,他剛要抬手去擦,卻突然撲過來一只飛鷹,長浮輕輕一閃身,往右邊一躲,飛鷹撲到了他身側(cè)的松樹樹干上頭,“嗷”的一聲一頭扎到了地上。
長浮緩慢的直起身,又扔掉了手中的木棍,他環(huán)視四周,接著說道:“閣下既然來了,可否現(xiàn)身與長某一見。”
“嗷嗷嗷,哈哈哈。”天空之中似有飛鷹飛過,樹葉悉數(shù)作響,隨即飄落。長浮被樹葉砸了一身,藏在暗處的人又是一陣:“哈哈哈哈哈。”
那人即便如此戲弄長浮,長浮卻依舊是神色如常微彎嘴角的樣子,他知道那人是“蝙兮。”
雖素未謀面,但從墨曦的嘴里也還是聽了不少關(guān)于他的事兒。
蝙兮見長浮沒有反應(yīng)自己有意思的游戲也不想玩兒了,他噌噌噌的從樹上竄了下來。
跳到長浮面前,蝙兮長的倒是清秀,微微彎著的嘴角就像是個十五六大的少年。
“聽說你是我的主人,你可有什么證據(jù)?”蝙兮抱著胳膊睨著長浮問。
“沒證據(jù)。”長浮搖了搖頭,接著說:“只有一封信。”
“我不識字。”蝙兮笑的像是惡作劇得逞了一般。
長浮也不惱,慢悠悠的把那信從袖子里拿出來,可這信剛一拿出來便被蝙兮搶了去,他笑嘻嘻的把那信撕了個稀巴爛。
此時長浮惱了,毫無前兆的將鞭子抽出,狠狠的綁住了蝙兮。
蝙兮被他綁的一動不能動,呲著牙“嘶嘶”的說:“我告訴你,我有一山的兵,你不放了我,他們一定會把你撕爛。”
“蝙兮,元武年生,背后有一紅褐色胎記······”長浮悠悠的說。
蝙兮愣愣的看著他,突然眼睛一亮:“您是公子。”
可還沒等長浮點(diǎn)頭,一只箭便從他的腦后“嗖”的一聲射進(jìn)了蝙兮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