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甲兵聞聲立即跑了過來,看到面前一個血泊中的人,不禁都有些發(fā)愣。
長浮攔住他:“無礙。”接著便要強撐著起身,但他一用力,胳膊上的傷口破開的更大,血流的更多,整個袖子被血浸的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軍師勿動。”宇文蒼穹忙攔到,他喊了兩個身體強壯的兵,命令他們二人將長浮扶進車里。
長浮心里清楚紅布衣下手必然不輕,不馬上處理,怕是會出大問題。可是他面色上卻沒有一絲焦急,眼色中,也沒有一絲慌亂的情緒。
血在流。
浮微微用力站起了身。在不遠處,棕色的高頭大馬在無趣的用蹄子刨著地面,車夫早已經(jīng)把簾子掀開,等在一旁。長浮一步,一步的走著,兩個士兵在他身旁攙扶,不敢言語。他不能在這種場面下暴露自己的脆弱!
可是,他的血仍然在流,他幾乎就要感覺不到腳下的地面,看不清身前不遠的馬車。
那棕馬的蹄聲,成了他唯一可以感受到的訊息,他需要坐到馬車里,才能給自己止血。
不知走了多久,長浮坐在了馬車里。
跟著上來的還有宇文蒼穹。
他緊縮著眉頭,車簾一關(guān),便對長浮深深的做了一輯:“軍師,實在對不住。我原本該派人去接你,可前幾日北邊兒出了問題,今日才趕回來,一趕回來我忙帶著軍隊來接你,可,還是晚了。”
在宇文蒼穹還未坐定的時候,長浮在傷處上方似是隨意的綁了一綁,用自己的碎衣服精巧的止住了血。正心里緩了一口氣,想著自己這條胳膊和這條命總算是有驚無險。就聽到了宇文蒼穹這一番話。
這一番言辭,表面上是表達愧疚,是讓長浮知道他對長浮的器重。
剛剛打完戰(zhàn),沒回去皇宮,卻先來接了長浮。
但內(nèi)里卻是提醒長浮,他來云宮是要做軍師的,做軍師的是要清楚國家處于什么樣子的境地。
“多謝皇上。”長浮說的誠懇,竟然讓聽這話的宇文蒼穹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
“軍師,是宇文蒼穹小氣了。”宇文蒼穹忙說。
長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見到長浮竟然沒有答話,宇文蒼穹更加心生焦急,額頭竟?jié)B出了汗,他原本以為長浮沒能聽懂他說的那些話,可剛剛長浮的笑,竟是聽懂了。
長浮自然是聽懂了宇文蒼穹的話。
看著長浮不慌不亂的樣子,宇文蒼穹心里開始擔心,長浮會不會因為自己這句不合時宜的話,轉(zhuǎn)身就走。
他對長浮是萬萬不敢輕易強迫,只能緩慢行事。
“軍師,是朕錯了。”宇文蒼穹忙道歉挽回。
“無妨,陛下也是為國憂心。”長浮將胳膊綁住后,簡單的止血起了關(guān)鍵的效果,暈開的紅色漸漸停了下來,長浮的氣息也隨之穩(wěn)了許多。
“不過,我與那紅布衣從不相識,不知他為何會來殺我。”長浮漠然道。
宇文蒼穹的額頭已經(jīng)滲出了汗珠兒——怕是因為他。
長浮靜靜的等著他的回答,可宇文蒼穹許久沒有開口,整個馬車內(nèi)只有吱嘎吱嘎車輪聲。
“軍師,紅布衣怕是因為我。”宇文蒼穹終于開口。
“嗯?”長浮挑眉。
“在他幼時,我還是邊疆大將那時,我將他囚禁為奴,一直到他長大,后來他跑了,再后來便是今天見到的模樣。”宇文蒼穹說道,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絲憐憫,有的只是憤恨。
“早知今日他會如此,當初就應該殺了他。”宇文蒼穹說這話的時候,眉宇間更橫生了些許戾氣。
“敢問,殿下是如何虐待他的?”長浮問道。
“那自然是寒天將他扔進冰窖,雨天讓人將他綁到庭院柱上,時不時還要蒙著眼陪我的兒子們練劍術(shù)。”宇文蒼穹邊說邊笑,似乎虐待一個孩子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長浮閉上了眼,他看見一個弱小的孩子,在冬天瑟縮在寒冰中,在夏夜淋濕在大雨里。還有那一柄柄明晃晃的劍,自己身上這樣的傷,那紅布衣不知道受過十次,百次?
而他那時,只是個弱小的孩子!
“難怪那紅布衣會拿著劍割破我的皮肉。”長浮看著自己紅透了的衣袖,神色復雜。
宇文蒼穹卻以為長浮只是驚魂未定,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在馬車的顛簸中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長浮又問道:“敢問殿下為何要如此對待一個孩童年紀的人?”
“哎,這個說來話長。”宇文蒼穹明顯不想說下去的樣子。
但長浮想聽。
長浮閉上了眼睛。
一瞬間的沉默,讓宇文蒼穹感覺天氣涼了下來。
長浮閉著眼睛,表情凝滯在上一個問題結(jié)束的樣子。他的臉上沒有受傷的痛苦,也沒有探聽他人過往的眉眼,只是,也沒有放棄詢問的意思。
宇文蒼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道:“起因是他的父親和他的母親。邊疆人少,長相秀麗的女子更是少,但紅布衣他母親便是那少中更少的一個。他娘的臉蛋我至今忘不了,當初我本是想著給他父親一筆金銀財寶讓他休妻,然后娶了他娘,可他父親無論如何都不同意,還在一個雨夜將他的母親殺死!據(jù)報官的百姓說,他守著妻子被雨拍打著的冰冷的尸體,不停的瘋狂喊叫著,似是瘋魔了一般。而那個孩子就蹲在不遠處的角落里,一直看著這一幕。”
“我盛怒之下,一刀宰了那個男人,把他的尸首丟到荒山里去了??葱『⒐聠我蝗耍粫r間有些不忍,便把紅布衣帶到了身邊??烧l想到,這孩子當我是仇人,多次偷了刀,要殺了我報仇。”
宇文蒼穹見長浮仍不言語,一拳捶到馬車的窗欞上,脫聲到:“這小鬼恩將仇報,我怎能輕饒了他?”
“你沒殺,你讓他生不如死。”長浮彎了彎嘴角,很是佩服這人,強娶民女的戲碼讓他一說竟成了所有人阻擋他和紅布衣的娘相愛。
細眼看,宇文蒼穹長相還真是不丑,看他容貌,也稱得上是些許俊美??伤砩系渺鍤馓兀氐揭话愕呐藷o法接受。
長浮無從得知當年得事情是如何可單單紅布衣這一件便足以證明宇文蒼穹是個嗜殺的魔頭。他想著,日后得行動還是要小心一些。
“軍師,快到了!”云宮城內(nèi)鐘鳴得聲音突然在馬蹄聲中飄散開來,宇文蒼穹不禁有些興奮欣喜,也忘記了長浮剛剛的不敬。
長浮卻看著宇文蒼穹手上仍未消退的青筋。想著剛剛提起的故事。
這紅布衣與他的過往,到如今還會讓宇文蒼穹憤怒不已。但以宇文蒼穹能到坐到今天這個寶座的心智手段,縱使再魯莽粗野,也不會似剛剛說那般愚蠢。紅布衣的事情,未必有這么簡單。
沒多時,馬車停住了。
“皇上,前面便是云宮之內(nèi),馬車無法進入,可否為軍師大人換坐轎子。”外頭的官兵說道。
宇文蒼穹從鼻子里又重又長哼了一聲:“嗯。”
這便是他,對衛(wèi)兵的回應了。不知怎么的,長浮想起那刨地的大馬,從鼻孔里面發(fā)出來的那一聲響,似乎和這位陛下有些神似。
宇文蒼穹在這城下,已然又是那個一言不悅,人頭落地的主上了。
不多時,轎子到了。
轎子通體金色,竟是宇文蒼穹的金鑾轎。
長浮由宮女扶著下了馬車,他站在轎子前遲遲不動。
宇文蒼穹上前詢問道:“軍師,為何不動。”
長浮輕輕坐輯,道:“這是九五至尊的龍轎,我等凡人不可坐。”
聽到這話,宇文蒼穹心情大好,彼時記起事情的不悅,散了出去,他大笑道:“無妨無妨,你是我們大金的希望,區(qū)區(qū)龍轎算的了什么。”
“不可。”長浮側(cè)身說道。
宇文蒼穹見他是真的清楚自己的位置,便笑著說:“來人吶,再叫一頂轎子過來。”
“是!”
“是!”
“是!”
宇文蒼穹這是在宣告自己的地位,和長浮的地位。長浮沒有在意他傲慢的神氣,這次目的已經(jīng)達到,他因為宇文蒼穹受了傷,宇文蒼穹對他的愧疚之心會換成信任。
但不是絕對的信任,而是,相對更多的信任。
這下宇文蒼穹的目的也達到了,他認為九五至尊的威嚴已然深深根植于長浮的心里。
長浮低頭垂手,面上卻有淡笑。
他清楚,這宮中能與他匹敵的,不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