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成!”閔世東說:“帶著牌位,逢年過節(jié)地記得上柱香,他也沒給你留個啥念想,這個就權(quán)當(dāng)他給你留的念想了。”
“恩……”
我抹了眼淚應(yīng)下,腦子卻抓住閔世東說的念想……
念想……
我突然站起來,也沒管閔世東和孫來福問我的話,瘋了一樣往山下跑,一口氣跑到我之前住著的草棚子那里,身上都跑出汗了。
草棚子還是原先的樣子,被火燒了半面,黑漆漆地一片,上頭還有積雪壓著,我進(jìn)去翻找地面上的稻草,翻找了半天才摸這一個硬硬的東西,扒拉出來一看,可不就是老癩子之前讓我?guī)兔Ρ9艿墓照葐帷?/p>
拐杖一直被埋在這里,冰冷冷的,就跟老癩子一樣,冷得刺骨。
我抱著拐杖坐在地上大哭:“癩子啊……爺啊……這拐杖不是你的老伙計嗎,我還給你管著吶,你咋就走了呀,你放得下我,你也放得下你這伙計呀,爺啊……”
我抱著拐杖又回了山上,墳包已經(jīng)堆好了,前頭還插了一塊兒木頭,上頭用黑墨寫著老癩子的名字,閔世東就指著旁邊的地方跟我說:“趕緊堆一捧土上去,就差你了,可不能有頭沒尾。”
堆尾土,也是我們這里的規(guī)矩,我給老癩子開了第一抔土,那這最后一捧土也得我拍上去,才算是送終。
等埋了老癩子,閔世東就叫著大家伙兒一起回家里吃飯,算是給老癩子辦了喪席了,村里各家各戶都要去人的,表示對死者的尊重。
孫來福沒話說,我不說走,他也不催我,也就跟著閔世東一起回去了,我全程都抱著那根敖紅的拐杖,抱著它就好像老癩子還活著一樣,心里多少也舒坦了一些。
一頓酒席我沒吃出滋味,這還是頭一次我吃著肉也跟咬木頭一樣,只覺得拉嗓子,靈花看不下去,就去廚房給我要了碗雞蛋茶過來,說:“少爺,您要是再不吃點(diǎn)兒東西,這逝者也不能安生啊。”
“吃不下……”
“吃不下那就喝點(diǎn)兒湯水,總要顧著您自己個兒的身子。”
她灌了我兩口熱湯,見我喝下了便嚷嚷著要再過去盛一碗來,還沒等著靈花回來,我就聽見有人在我耳邊嘀咕一樣,估計是在外頭幫著勞忙的人,只是這聲音不小,一點(diǎn)兒不差的就傳到了我耳朵里。
“大嫂子,你看著狗剩子沒?人家現(xiàn)在可是發(fā)達(dá)了,身邊兒都有丫鬟伺候著了,那丫鬟長的水靈呢。”
“哎呦呦,你也知道有丫鬟伺候著還叫人狗剩子?我聽我們當(dāng)家的說,人家現(xiàn)在是孫府的少爺,叫孫盛,可不是以前那個吃百家飯的小乞兒了,你瞧瞧他那衣裳,那打扮……看著也長了不少,也胖了,以前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一看竟然也是個俊俏的呢。”
“可不是嘛,人家孫家是什么樣的人家,你看看這次老癩子的后事兒給辦的,著急忙慌的還辦的這么周整,要說這和狗剩子也是個念恩的人。”
“孫家有錢吶,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辦個后事兒,可你也別只看著表面,這里頭啥樣咱們誰也不知道,指不定人家沒花啥錢呢。”
“不能吧,我瞧著那黃金白銀的可不是不少花的,老癩子一直都是乞討為生,也不能有啥錢吧?”
“人家的事兒你就知道真假了?不說別的,就說老癩子那根拐杖,我聽說那可是老癩子祖上就傳下的,傳了好幾輩兒了呢,再算上老癩子這一輩兒,你說說,那得多值錢?”
“就是狗剩子抱著的那個?乖乖……真是祖?zhèn)鞯模?rdquo;
“可不就是那個,哎,我跟你說……你湊近點(diǎn)兒……”
外頭的聲音小了,我也沒心思再去聽了,就只看著懷里的拐杖發(fā)呆。
這是老癩子家祖?zhèn)鞯模?/p>
真要是祖?zhèn)鞯模习]子還能這么窮?要真是值錢的東西,那我的罪過可就更大了,咋就沒想著去問個價兒呢?要是老早前就賣了,老癩子可不就是能好好養(yǎng)老了?
“你們幾個,是來幫忙的還是來嚼舌根子的?”靈花突然在外頭呵斥了一聲,接著外頭便徹底安靜了。
靈花走進(jìn)來說:“少爺,您別嫌奴婢多嘴,咱們該做的已經(jīng)是做到了,少爺也該為活著的人打算打算,奴婢聽說老癩子生前可是一門心思想讓您進(jìn)孫府的,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讓少爺過上好日子,不說別的,吃穿肯定是不用愁了的。”
“對,他是想著我好,就是自己沒飯吃沒衣裳穿了,也得想著我……”
“既然如此,少爺可不能辜負(fù)了他老人家的心意,如今少爺已經(jīng)是孫家的主子了,他老人家仙鶴歸去,可也擋不住您孝敬不是,以后該給的,少爺一樣不缺的送那邊兒去,除了這些,還有最重要的吶。”
“最重要的?什么?”我問。
“臉面吶!他老人家生前沒得著尊貴的臉面,現(xiàn)在既然少爺能有機(jī)會,可不得為他老人家多掙得些臉面,也好讓他以后享受享受后輩兒的香火?”
靈花的這番話說的我眼里直冒星光,心里那股子勁兒也扳過來了,就一門心思地想著要出人頭地,讓老癩子的牌位受到最尊貴的供奉。
于是,我站起來,目光堅定地看著她,說:“對,你說的對,咱們這就去鎮(zhèn)子上,也就走!”
“哎,少爺能自己想明白就是最好的,奴婢這就去告訴孫管家。”
說完,靈花把湯碗放下就跑出去了,我也沒心思喝湯,只抱著拐杖就出了門,也不去看那些背后嚼舌根子的人,就一門心思的往外頭走。
孫來福應(yīng)該是一早就想好要走了,連東西都收拾好了,只等我發(fā)話呢,閔世東也沒多攔,只遞給我一個黑漆皮的小盒子,道:“里頭是癩子的牌位,你拿好了。”
又寒暄了幾句,我們才上路,門口已經(jīng)有馬車在等著了,這次去鎮(zhèn)子上比之前跑的要快很多,中途也沒做休息,就在半道上喝了兩次茶水,讓馬兒歇歇腳,等我們到了鎮(zhèn)子上,天兒剛剛擦黑。
孫來福帶著我們到了孫家暫住的客棧,剛進(jìn)了大廳富娃就迎上來了,問我:“你咋才來啊,我等了你可是整兩天吶。”
“恩。”我沒作答,只拉了張凳子坐下。
“你咋了?這眼睛咋腫得這么厲害?”
“老癩子沒了。”
“啥?!”
富娃很驚訝,也不怪他,老癩子的身子骨一向都好,也沒見過有什么病,能吃飯能喝酒,這在他這個年紀(jì)就算是大福氣了,誰能想到他會沒了。
富娃想不到,我更是想不到,現(xiàn)在這么說著,心里就更難受了,摩挲著那個拐杖,再摸摸懷里抱著的木盒子,那淚珠子就啪啪地掉了下來。
也許是照顧我的情緒,在鎮(zhèn)子上住了一天,大家伙兒就出發(fā)去京上了,這期間就沒人來跟我說話,沒回吃飯歇息的時候,就讓靈花或者是富娃給我端過來,等我吃用完了再端走。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了十多天,我才慢慢地緩過神來,只是先前養(yǎng)出來的一點(diǎn)兒肥膘又瘦下去了。
這天,照舊是要休息,我們住在一間客棧里頭,到了飯點(diǎn)兒,我先開門走了出去,靈花手里端著碗正準(zhǔn)備給我夾菜,看見我愣是呆住了半晌,還是孫夫人先開口:“盛哥兒來了,快坐下吃飯吧,今天點(diǎn)了你最愛吃的燒雞。”
“哎,謝謝夫人。”我對孫夫人的印象很好,所以也愿意跟她說上兩句話。